她话说的很隐晦,大约不确定温阮方不方便公开,总之她知道这些事,且记在心里,很感恩,还后悔没有早点结识他本人。
……
温瑜并不知道,就在他一心一意追着未来探花敬宇青跑时,他心心念念,想要结识交好,抱大腿的梁夫人,此刻正要结识交好,他那瞧不上的便宜弟弟。
他也没注意到,敬宇青视线其实远远朝这边瞥了一眼。人群中窃窃私语,传着梁夫人刚刚说过的话,他目力好,这一眼,就看到了温阮。
原来当时母亲的救命粮,就是这位小少爷的恩惠。
芝兰玉树,如月出皎皎,华光生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敬宇青垂下了眼睑。
对街茶楼三层,有只大黑狗巴巴看着门,喉咙里呜呜有声。
“你委屈什么,”邾晏踢了下它屁股,“你看看用得着你么?”
狗子冲他汪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责怪主人不给力。
“行了,走吧,干你的活去。”
邾晏站起来,慢条斯理紧袖口。
月老庙乱局已成,他也没开门,直接顺着窗子跳下去,轻盈落在地面,锁定潘鹏的人,在大街上玩起了猫捉老鼠游戏。
捕猎嘛,怎么能不刺激一点?
潘鹏远远看到六皇子就头疼,他不能被抓到,六皇子说过,抓到了,他就是个死字!那怎么办,只能跑,女人也不找了,让所有人聚到他身边保护他。
他试图制造一点小混乱,比如拉路人挡,破坏路边摊,但他发现这种方法不可行,不但对六皇子没有半点影响,还会越咬越紧,如果他只是逃跑,不影响别人,六皇子反而愿意多玩玩,享受捕猎过程……
也是,这人本就是个变态来着!
被猎人盯着的滋味果然不好受,那种不管怎么跑,往哪个方向,似乎周围都有天罗地网,不知道死神会在哪里降临,何时降临的滋味……太难受了!那国公府小少爷那天提议这个,怕不是想救他,是不想他死的太痛快吧!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有狗,狗子也是!它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神出鬼没的驱赶他的人,锋利尖牙危险十足,却也没咬人,只是赶,像是在帮主人围猎……
意识到时,自己这边的人已经进一个巨大的空屋子,特别安静,没有外人烦扰,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都愣着做什么,给我上啊!他是六皇子又如何,我是你们的主子,我没命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潘鹏一边指挥着身边人去抵挡六皇子,一边用力奔跑,高声尖叫:“王六€€€€该出手了吧!我若没命,你怎么同我父亲交代!”
一个与所有护卫穿着都不同,手执环刀,太阳穴隆起,气势肃杀的中年人从房梁落下来。
“你们先走。”
他一个人,迎上了邾晏。
邾晏唇角微微掀起,似乎终于觉得有点有趣了:“琵琶骨不错,堪赏一刻钟。”
他抽出腰间佩剑,身形快如光影,迎了上去。
第21章 她喜欢我用双手拥抱她
这是一处空置庙宇,无人会至,无人打扫,一览空旷。
“锵€€€€”
刀剑相撞,火花擦出,激起烟尘一荡。
黑衣王六和六皇子邾晏皆用劲刚猛,前者身材壮硕,肌肉鼓起,掌骨有力,带着中年男人重如山岳的气势,后者竟然也不输,腰身劲韧,肩腿绷出流畅漂亮线条,携着青年人势如破竹的无惧无畏,狠狠撞上去,竟然势均力敌!
一试即退,二人身影旋开,脚尖点地借力,再次攻向对方。
王六招式阴诡,并不光明正大,可见学的就是杀招,不求漂亮,力求一击致敌,邾晏则相反,一个人人经常谈之色变的变态皇子,武学套路竟然大开大合,直来直去,像沙场上将军使用的长枪,似矫健游龙,御万里长风,就是要揍到你低头,让你心服口服。
君子欺之以方,正派人遇到玩阴的,多少会吃点亏。
很快,错身时,邾晏左肩被王六刀锋擦过,溢出一条血线。
“大意了啊。”他视线掠过血色,声音呢喃似叹息,唇角缓缓扬起。
黑狗本来站在旁边盯着主人打架,爪子蠢蠢欲动,像是欲随时加入战斗,帮主人的忙,看到这笑,突然啪嗒啪嗒走到一边,卧下了。一点不担心的样子。
果然,邾晏招式变了。
出手剑招更加刚猛,更加烈性,有一种完全不顾防守,只想把对方弄死的杀性,他似乎很喜欢玩这种拼命游戏€€€€
“锵€€€€”
又一次刀剑狠狠相撞,王六虎口开裂,右手微微颤抖,噗一声,竟吐了口血。
“大意了。”邾晏蹙眉,不怎么满意,“力道该要稍稍偏右,你的血往左边飞,才会好看。”
王六:……
未占上风,他不再硬刚,而是离开中间宽阔场地,去往边角障碍多处,快速跳跑,敏捷迅疾,准备在狭小环境里腾挪攻防,寻找偷袭机会。
他很擅长这个,但他忘了,别人可能也擅长,且双方的身材相差很大,他过于壮硕结实,空间越是狭小时,反而越利于他的对手发挥。
邾晏简直如鱼得水,身形似龙,似蛇,似电光,似暗影,在狭小空间里蜿蜒游走,最后机会终是被他抓住了,剑光即出,斩断了王六的右臂!
王六呼痛,但没有放弃,重新用不擅长的左手拿起刀,再次扑上€€€€
一边黑狗打了个哈欠。
“我的狗在催我了。”
邾晏旋腰鞭腿,踢飞对方的剑,力道有点大,王六狠狠撞到墙上,弹落在地,狼狈吐了口血,再也起不来,下一瞬,对方的剑尖已直指喉间。
“说吧,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汪!”
黑狗这时候站起来了,显是看主人赢了,帮忙造个势,呲出尖牙吓唬人。
王六:……
他没说话。
邾晏:“死士王六,受命潘家,而非潘鹏,甚至不是潘千天,你该忠诚,为何不寻死?嘴里没有毒囊?”
王六刚要咬,邾晏立刻卸了他的下巴,剑尖挑出毒囊,再装回去,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快的让人反应不及。
剑尖重新抵到人喉间,邾晏盯着王六:“杀人兵器,本不该有感情,可你有了,对么?”
王六眼瞳狠狠一颤。
……
“我知道,谌大人对大历是有感情的。”刑部大牢里,二皇子邾宾亲自看望谌永安。
谌永安并没有给面子,仍然背对着牢门,看着高高墙上那一扇小小的,没什么光亮的窗,不言不语,一动不动,仿佛亘古留存的雕像。
邾宾并没有生气,言语随和:“我手下人擅作主张,冒犯了谌大人,是我驭下不严,已罚过了,谌大人切莫生气。”
他派幕僚陈亘来过,陈亘会办事,该表达的善意,分析的形势,要带的话,都会言说清楚,只是幕僚终归不是主子本人,谈合作时多以利劝,实在不行点名危险之处,威胁的味道大些,一场戏终要有黑脸红脸,那红脸的角色肯定留给主子,黑脸他来唱,遂当时的气氛,定然不是多舒适的。
且以谌永安脾性,他们也提前预想过,不会有结果。
所以第二回 ,邾宾亲自来了,没脾气,不生气,还要落落大方,宽和礼让,示人以诚。
“陈先生谈的东西,皆非我授意,谌大人忘了吧。”
谌永安还是没说话。
邾宾:“外面对谌大人的围杀,可谓天罗地网,不止一处,不只一方,想要反抗,个人力量太单薄,你心怀天下,是好个好官,好官,上位者就该救,我想救你,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天下。”
谌永安坐姿未变,似乎没听到别人说的话。
邾宾却知道,他听到了,怎么可能听不到呢?左不过在考虑,不想这么快决定就是了。
“今日,你丢失的那枚印信会现,我会尽力拿下,以期来日为你洗冤,你‘丢失’的银粮,只要有心,都能找到,牢狱条件艰难,只盼谌大人好生顾念身体,来日方长,莫要因一时之误丧气颓唐。”
……
月老庙街巷。
王六盯着邾晏,声音喑哑:“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邾晏慢条斯理,“你那小情人藏的严实,潘家人不知道,安全的很,以后安不安全……就要看你表现了。”
王六嘴唇蠕嗫片刻,闭了眼,吐出三个字:“来峰山。”
“那里啊。”
还挺巧,邾晏正好有庄子在那附近。
王六:“今日会易……你拿不到的。”
“多虑了,”邾晏微笑,“你猜,我为什么今日找上你?”
所有人都盯着的东西,当然不容易拿,信息的收集量很重要,收集到的时机也很重要,越是临近,越会出其不意。
王六眼睛睁大:“你早知道……”
“死吧。”邾晏举起了剑。
“等下,”王六艰难回头,看向侧方十五步外的断臂,“能不能把断了的胳膊……放回我身边?”
邾晏:“嗯?”
王六话音很轻:“她喜欢我用双手拥抱她。”
周遭很难得的,静了片刻。
“她名字里有个枫字,”邾晏朝黑狗打了个响指,“我便予你一首送葬曲吧。”
黑狗夺门而出,很快回来,背上绑着不知道从哪带来的琵琶。
断臂也已经摆好,邾晏拿过琵琶,在房间找到一处尚算干净,能坐的地方,调了调弦,轮指拨动€€€€
琵琶弦声似人倾诉,低音时切切,中音时柔润,高音时明亮,时而拨若风雨,时而丝丝缠绵。
王六朦胧视野里,似乎看到了那姑娘。他们在江枫渔火里相识,在人间烟火里相爱,即相知,便盼相守,她最喜欢他的肩臂,说宽厚有力量,非常有安全感,说最喜欢他突然出现,放下刀剑,双手冲她伸出,紧紧拥抱她的样子……或许,她喜欢的其实不是他的肩膀,他的拥抱,是他的出现。
她盼着红尘男女陪伴的每一天,想着日后为他生儿育女,一起白头,可杀戮机器,怎配拥有平静的生活?
他总会死在任务的路上,一去不回,留她一人孤单。
枫该是自由的,火热的,美好的,日后不会有人再打扰她的生活,她会痛苦一阵,然后找到一个好男人,拥有她想过的日子……
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听懂了六皇子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