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从里衣扯下一块布料,去河边阴凉处取水回来,浸湿,小心走进山洞,给邾晏擦擦额头,掌心,臂弯……让他能舒服点。
邾晏正在发烧,其实可以帮忙擦更多地方,但他好像不太喜欢陌生人太多接触,只得作罢。
温阮手很轻,拭过邾晏额角,颊边……
邾晏好像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看起来很难受,牙齿紧咬,手指也轻轻颤抖,喉间似小兽无力悲吟:“母后……”
他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轻轻蹭着脸颊,不让离开。
温阮:……
梦到了母亲,怎的还这么不开心?
邾晏握住他手的力度非常大,非常紧,好像必须要这么紧紧抓住,才能不让人走,只要松一点,只要一点点,就不会再拥有这只温柔手了。
“这是怎么了……”
有点可怜。
温阮没硬抽出自己的手,另一只手上前,轻轻拍着邾晏肩侧,轻哄温柔:“睡吧,没事,睡醒就好了……”
邾晏好像很痛苦,嘴唇都开始干裂起皮了,整个人很烫,温阮良心实在过不去,这次跑得更远,找到更上游更干净微凉甘甜的水,回来喂给邾晏喝。
邾晏还是很不舒服,但喝过水后,眉头稍稍舒展一些,唇色也好看了些。
温阮替他把汗湿的头发捋到耳后。
不得不说,六殿下的颜值太犯规,剑眉长睫,肤如玉质,如月出云岫,湖映山雪,又有天生贵气优雅加身,显的特别高不可攀,近距离看时,感觉更为震撼。
现在带了些病容,和之前相比少了距离感,反而更加勾着人多看两眼。
“快点好起来吧……”
两个时辰,可是剩下不多了,温阮有点担心。
“汪!”
听到山洞外有声音,温阮走出来看,原来是六皇子养的那只黑狗,这是来寻主人了?
黑狗冲得很猛,远远循着味道奔来,中间停都没停,直奔山洞,热闹的扑向主人,见主人不回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它焦躁的上去舔主人的手,主人的脸,似乎想把他叫醒。
温阮:“别担心,他会没事的,一会儿就醒。”
黑狗呜了一声,趴在地上不动,守着主人,哪里也不去,有点没精打采。
温阮不算认识黑狗,不知它脾性,再想,也忍住了没动,退出山洞。
外面还是热的不行,没呆多一会儿,温阮就觉得脸颊发烫,便左右走了走,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
发现了一棵石榴树。
比他大腿还粗的石榴树,生命力很旺盛的样子,叶子绿的油亮,一颗一颗的石榴花绽放在叶子掩映中,红的似火,灿若云霞,漂亮极了。
他有些手痒,过去轻轻折了一枝。
“……不许哭。”
耳边传来不真切的声音,似乎是山洞里的邾晏醒了,在教训狗子不许撒娇。
他怎么对谁都是这句。
“殿下醒了?”温阮赶快跑回山洞,发现邾晏还真是在训狗,黑狗很乖,耷拉着头任他训,在他认可表现好后,抓准时机舔了下他的手。
邾晏摁了下狗头,似乎想找帕子擦手,意识到现在浑身已经没个干净地方了,又尴尬作罢,转回头看温阮。
自也看到了他手里的石榴花。
“你……喜欢榴花?”
“喜欢啊,”温阮没察觉到对方眼底微妙的情绪变化,继续往里走:“今天是五月的最后一天,殿下知道么?”
邾晏云淡风轻嗯了一声。
温阮:“五月被称作恶月,不详,但我很喜欢,五月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榴月嘛,为什么大家都只记得前面那个,不记得这个呢?榴花绽放,美若烟霞,火红炽热,生机勃勃,有一种夺目灿烂的美,多好啊。”
邾晏:“很好?”
温阮点头:“是啊,它是夏天的使者,每年这个时节来临,开启灿烂繁花序章,粮食也开始长的好,古人的诗里不是经常颂?什么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什么尽将枝上色,并做石榴红€€€€多美好,殿下你说是不是? ”
邾晏视线越过火榴花,落到少年脸上。
脸颊很红,但绝非害羞,这人在他面前从不害羞,该是热的,热成这个样子,是在外面呆了多久?不知山洞里能躲,还是……因为他在,不想进来躲?
“傻不傻。”
“殿下觉得这花很傻?”温阮低头看,“我选的最漂亮的一枝,不好看么?”
“汪!”
黑狗突然发声,似乎很支持他。
温阮蹲下去,眉眼弯弯:“你是不是也喜欢这个?”
“汪!”
“那送你了!”
温阮掐出最小的那枝,放到黑狗耳边,竟然夹住了!油光丝滑的黑色皮毛,配上这灿烂火红的榴花,竟然十分好看!
“美的!”
温阮很捧场的夸了又夸,也终于能顺手摸一把肖想了很久的狗子。
果然皮毛柔顺光滑,暖暖的,软软的,非常好摸!
黑狗摇了下尾巴,让他摸,还帮他遮掩,身体迅速转了下,让他在侧边摸,不叫邾晏瞧见。
邾晏:……
这狗也太乖太好了吧!
温阮忍不住开口:“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邾晏站起来,状态已然恢复,精神好了很多,不再出汗,力气回来,威严回来,变态感也回来了。
温阮却还是忘不了他发烧出汗睡梦中疼痛的样子,今天外面有大雾,山风渐起,有湿气氤氲,怕是要下雨,刚大病一场的人,不能再折腾了。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裳,还行,没血没汗,只是有一点点灰尘,还算干净:“我可以把我的外裳脱下来给你披么?”
邾晏看了眼他细瘦腰身:“不可以。”
第24章 跪下
邾晏对着山洞口沉默很久, 没有说话。
温阮怔了会,才意识到自己挡路了,赶紧让开:“殿下是要……”
“怎么, 自己走不了?”
恢复状态的六殿下, 简直一张嘴……就想让他闭嘴。
还得黑狗, 悄悄贴了贴温阮的腿, 黑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似乎在问,要不要送?
温阮快速摸了把它的头, 道:“其实我正好在山下有个庄子,很近。 ”
不用你送啦。
邾晏哦了一声:“原是个惯会哄人的小骗子。”
温阮:“嗯?”
“是谁不久前说害怕,”邾晏沉黑眼瞳看着他,语速极慢,一字一句,“都不敢走远的?”
温阮:……
那还不是为了维护你脆弱的骄傲?
所以他现在是该怕……还是不怕?
邾晏转身就走:“人都死完了,无趣的紧。”
所以意思是……这山间不会再有危险了?
“等等,”温阮下意识拽住他的袖子,“你身上的毒……”
自己是不用送的, 但六皇子……
邾晏低眸看着那只手:“你在关心我?”
温阮莫名感觉这话有些阴阳怪气,像是暗含着类似‘你竟然敢’, ‘你也配’,‘你还记得问’的不满,瞬间缩回手,率先跑出山洞:“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殿下保重!”
不是他说, 这位真不好相处。
他自觉还算是喜欢和人打交道的性格,和什么人都愿意聊一聊, 起码从未因说话方面同人结过仇,可这位六殿下……实在是有点不敢惹。
这里毕竟是等级森严的封建制度,对方真气,是真的会杀了他的。
邾晏:……
黑狗:“汪!”
邾晏眼珠斜下看:“想去送?”
黑狗摇尾巴:“汪!”
邾晏冷笑:“你看看别人理你么?”
黑狗呜嘤一声,抿起了耳朵。
邾晏最后看了山洞一眼,抬脚往外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方锐。
方锐之前看到一堆一堆不同处的蒙面人尸体,觉得不行,还是得往里找找看,没成想还是叫他给找着了€€€€
“我就知道你还没走!今天杀了那么多人解不解气爽不爽!咦狗子耳朵边那是榴花?你跑到这里来过生辰?同谁一起,竟然不叫我!”
邾晏看着对面过于活泼,没头没脑,连自家狗都嫌弃的少年,神态很是难言。
方锐话还没说完呢:“不是我说你,也太不讲究了,不是说好了一块干架,结果你自己一个人干?有没有把我方小侯放在眼里?”
邾晏:“跪下。”
方锐难以置信:“你欺负人还有理了?”
邾晏霜冷视线欺来,手似乎也要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