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来不及跑,连站起来都来不及,只能就势往前一滚€€€€
很狼狈,但至少成功躲过了。
“有刺客!”
皇宫守卫不是吃素的,立刻有脚步声伴着哨音跑过来,弓箭手也动了。
但那个太监只追着温阮,不要命的那种追法,箭都要射身上了都不躲,红了眼的满目戾气直冲着他而来,不死不休!
一切发生的太快,护卫再近,也不及温阮离危险近,他又不会武功,眼睁睁看着那匕首就要扎到面前……
一阵破空声响,不是武器,是布料与风,与空气摩擦的声音,因速度太快,如风驰电掣。
温阮看到一只修长的腿伸来,踹翻了那太监,太监再无继力,整个人飞到空中,重重后仰落下,手中匕首也很不巧的,扎进了他的脖子。
而这只腿的主人在空中旋身,袍角一抖,站到他身前,高大昂藏,无可比拟。
“阿阮,莫怕。”邾晏转身,逆着光,冲他伸出手。
温阮把手搭过去,借力站起来,觉得眼前一切超过了逻辑范畴。
他不觉得邾晏想立刻杀了那个太监,诚然,那太监敢在宫里对他动手,是挑战了邾晏这个简王的尊严,可比起灭杀,找到根由才最为紧要,邾晏不是冲动的人,比起杀了那太监,他会更想控制住那太监。
所以那匕首扎进太监脖子……是巧合?
可能么?这种时候会有巧合?
温阮不觉得是,可刚刚交锋又没第三个人参与,他只能想到一个方向€€€€这太监故意的,知道不能成事,干脆自杀,起码不会暴露身后的人。
是,温阮觉得一定有幕后的人。因为他越看那个匕首越觉得眼熟,尤其扎进太监脖子里,只剩匕首柄的时候……他五年前左胸重伤频死,不也是一个风格差不多的匕首!
同样的匕首柄设计,差不多的纹路,相似的红宝石镶嵌,他非常肯定这并不是当年重伤他的那个,但两个匕首风格如此相似,必定出自同源!
难道这几年来,附骨之疽一般潜藏在他身边的杀机,竟然不来自温国公府,而是来自皇宫?
可是为什么,他凭什么,他非皇家人,与皇室更无关联……
不,不对。
温阮大脑迅速转动,猛然想起一件事,十三年前!
他走丢是在这一年,先皇后薨是在这一年,包括后来的太子去世,根源仍然是在这一年!
可十三年前上元夜之变,民间出事的也不只他一个,他了解过,当时正值灯会,拐子也多,街市上突然乱了,走丢的孩子也多,并不止他一个,温瑜当年不也走丢了?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种危机,起码他看温瑜挺正常的,除了脑子不太正常,身边起码没有类似危险……
所以为什么,他到底哪里特殊,凭什么被这么揪住不放?
皇宫大内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四周自然立刻响应,虽则危险不是冲着天子,但也不能这么算了,皇上那边的贴身大太监管公公匆匆过来,宣布皇上意思€€€€
查!必须狠狠的查!
立刻隔离现场,彻查搞事太监身份,这一队送东西的太监不用说,直接全部扣下,手上的东西也是,全部要检查,至于简王夫妻,则先就近请到旁边偏殿休息……
邾晏握着温阮的手,一直没松开:“莫怕,我在。”
温阮也不想害怕,但他真的觉得这事不对劲,很不对劲。
邾晏眸色微沉。他是亲自踹人的人,打小学的武,多年来常与人交手,出手自来有分寸,什么样的力道角度能杀死人最熟悉不过,刚刚那一幕,怎会是意外?为什么遭遇‘意外’的,是他的阿阮?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亲眼看着阿阮陷入危机了。
可这是在皇宫,太多话不方便说……
无人看到的角度,他低头轻吻温阮发顶:“不怕,阿阮,你不会有事。”
宫中反应自来迅速,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偏殿就来了人。
珍妃,二皇子邾宾的生母。
“怎么回事,出事了就说是本宫的人?本宫只是为新人准备礼物,突然想起有件东西忘了,又不想麻烦别人,特意用自己份例去调派,让尚宝监的人送来……东西是尚宝监收了份例条子,自库里调出来的,非本宫管得了的,送东西的人是尚宝监太监,本宫见都没见过,怎么就扯本宫头上了!”
珍妃一路走得飞快,夹枪带棒的话音与本人身影一起,走进了偏殿。
温阮看到了她的怒气,也看到了她明艳张扬的美,眼睛大而明亮,眉长有锋,眉眼很有势气,因皮肤白皙而富有光泽,显的身材有些丰腴,但实际一点都不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受,眼底燃烧的怒火丁点未损她的美,反而将人衬得更加锐艳。
“你就是阿阮?”
珍妃目光锁定温阮,明显心里气不顺,又不方便发泄这份不满,还得压下去,就显的说话气氛没那么圆融:“你倒是个不错的,眉眼讨喜,也没吓软了脚,今儿个受委屈了,回头本宫给你备的礼再加一份,别吓得下回不敢进宫了。”
温阮:“晚辈愧受。”
“这有什么愧不愧的?”
不愧是宫妃,专业素质出色,珍妃已经能调整出笑容,看上去真诚极了:“之前二皇子与你有些误会,你这孩子倒是实诚,没被外人牵着鼻子走,不想到现在,竟又有了别样缘分,他府里新近了一个妾,叫温茹,听说是你姐姐?”
温阮垂眸:“正是同枝堂妹。”
珍妃笑的意味深长:“那本宫这份礼,就得更厚三分了。”
温阮感觉这礼烫手,若收下,好像就跟二皇子绑到一条船上,是合作关系了,不收,就是拒绝嫔妃面子,不给嫔妃面子,皇上又放在了哪里呢?
左右都不合适。
邾晏:“长辈赐,不敢辞,本王就替王妃收下了。”
他倒是脸皮厚,什么都敢要。
不过温阮也很快想明白了,一码是一码,这种语焉不详的暗示,其实完全可以当做没听懂。
殿外又是一阵响动,宫人簇拥之下,进来了一个人。
如果说珍妃不胖,算是瘦的范畴,这位宫妃就更瘦了,肩削骨瘦,腰身被裙带束的快没有了,风格也与珍妃完全不同,珍妃是明艳的张扬,这位则是清冷到了极点,如空谷幽兰,孤芳独赏。
她眉眼笼着一股清愁,眉细长,眼生波,樱唇一点,五官哪个都不大,哪个都不见得多处挑,可凑到一起,莫名生了我见犹怜的气质,哪怕看起来并不年轻了,仍然让人不敢轻扰,不愿在她面前大声说话。
温阮听到邾晏在他耳边轻道:“是柔妃。”
三皇子的母妃。
柔妃有些急,可她的急并不是想和人吵架的那种心火,而是说不清楚,又替人操心的可怜样,眸底甚至有泪意:“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平时没事,一进宫就出了事,在皇上殿中好好的,出来遇到给姐姐搬东西的人就……”
珍妃哼了一声:“我就知道,哪都有你。”
“姐姐怎的这么说?”柔妃眸底湿意更甚,“宫中自有规矩,我怎敢故意同姐姐作对?是管公公那边使人唤……”
珍妃哦了一声:“所以那杀人的小太监,是你的人喽?你看不惯简王还是简王妃,非得在这种时候下杀手?”
“姐姐慎言!”
柔妃咬了唇:“我并不认识那小太监,是昨夜想着简王夫妻今日会来,提前准备了一些赏赐,因殿里器物不足,才拿了份例去换,尚宝监的太监送过来,东西放下人就走了,我连那些小太监的脸都没记住,何谈利用杀人?”
竟然这么巧的么?两宫妃都是为了邾晏温阮今日进宫准备礼物,又都礼物准备不充足,拿了份例去换,都用的尚宝监,尚宝监也那么巧,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值班的正好是同一批人?
温阮觉得很荒谬,但目光不期然掠过邾晏毫无波澜的脸时,突然灵光一闪,这在宫里……似乎并不荒谬?
比如邾晏这个简王,目前是朝堂那以外第一位封了王的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有大志气,想要拉拢非常可能,比如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国公府小少爷,皇上都特意点名了他的‘农事’才华,二皇子三皇子向来懂得体察上意,怎会不懂,也会想争取。
他们两个想争取,他们的母妃又怎会不帮忙?宫斗了半辈子的女人,思维也都在斗上,邾晏和他今日会进宫谢恩,这两位娘娘都会想表示一二,且也会想压过对方一二,那么就很容易打听出对方都准备了什么,自己在哪一方面欠缺了点……时间上来不及筹备时,还真非常有可能临时用份例调动来加。
这来来去去的临时决定,不就都成了机会?
珍妃看着柔妃这张清汤寡水的脸就来气,皇上面前装柔弱也就罢了,到这还来这一套?
“连脸都不认识,就想好怎么在今日栽赃本宫了?妹妹可真是思虑周全。”
柔妃似是说不清了,急的眼眶红:“我真没有,姐姐怎么这么说……”
“珍妃娘娘才是要栽赃我们吧?”
随着门外一道洪亮声音,三皇子身影走来,鹰钩鼻高耸,目光更加阴鸷,只放在柔妃身上时缓和了片刻,低声道:“母妃身子不好,又不懂这些弯弯绕,不必与人纠缠,反倒掉入陷阱,不若安坐在旁边休息。”
柔妃倒也很给面子,一句话不说,坐到后面椅子上了。
珍妃看着邾甫:“怎么着,这么快就认定本宫欺负人了?三皇子这罪定的,未免也太主观了些。”
邾甫:“珍妃娘娘言我母妃之过,何尝不主观?外面的小太监分明是为珍妃娘娘做事时突然暴起€€€€”
“怎么着,别人疑你不行,你疑别人就对了?”
二皇子也匆匆赶到,直接护在珍妃面前,呼吸还急促呢,就瞪着三皇子吼:“证据呢?人证物证事件发生的经过,你都查过了?”
珍妃瞧自己儿子过来,也不多口舌,款款走向身后,就在柔妃上首,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柔妃:……
温阮觉得这一刻才叫荒谬,真是好令人感动的母子情深,谁都有靠山,谁都能胡搅蛮缠,他这条人命的事不重要是不是?
邾晏已经出声:“这就是两位兄长说的,宫中母妃已准备好,阿阮头一回进宫,必不叫他受委屈?”
二皇子:……
三皇子:……
完蛋,常年斗都习惯了,忘了今天日子特殊。
“六弟莫急,二哥也是气着了,事肯定得问,得细问。”
“若不是别人张扬,非要欺负人,怎会有此刻窘境,六弟放心,那小太监已经死了,尸体跑不了,今日必要问一个水落石出!”
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针锋相对,恨不得下一刻就把对方咬死,昨日在简王府喝喜酒的默契安和是一点没剩,着实短暂了些。
不过邾晏并不在意,他的婚礼已经完成,这俩人接下去怎么杠,谁死了都没关系,只是他的王妃,今日不能白白在宫里受了委屈。
二皇子先戳破了窗户纸,盯着三皇子:“北狄使团不日抵京,边关互市将开,你敢说你不想要这个机会,不会听说父皇把此事交给六弟心生不满?”
边贸互市,使团将来的事,两国来回沟通很久,才算是真正定了下来,虽然皇上今日才将此事交给邾晏,但在此之前,就有了蛛丝马迹,两个人日日在朝中听政,怎会连这点意思都猜度不出来?
他们太懂彼此了,想赚钱的机会突然没了,嫉妒酸涩难堪,二皇子有,三皇子也必有!
“你敢说你不想?”三皇子目光阴鸷,“可我没有杀人,也不会想做这种事!”
温阮:……
原来还与邾晏的差事有关?
双方正对峙,管公公带了个人过来,尚宝监的总管太监石公公,底下人的事,他最清楚。
二皇子立刻上前逼问:“那死了的小太监姓甚名谁,在你手里做了多久,平日都和什么人来往,可曾差事上出过什么错?”
石公公吓出一脑门汗,跪在地上用力回想,一句话不敢说错:“叫……叫小栓子,七岁就进了宫,调教好了先做洒扫,学会眉眼高低,六年前进了尚宝监,平日瞧着人不甚机灵,做活儿却仔细谨慎,从没犯过错啊……”
三皇子厉声:“他手里匕首哪来的?宫人不准私藏利器,违者格杀勿论,你怎么管的人!”
石公公都哆嗦了:“老奴惭愧,实是不知啊……”
邾晏突然道:“有印记。”
温阮心下一凛,莫非邾晏认识!
“什么印记?”二皇子三皇子都一脸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