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遍了一遍:“你早知道袁魏昂会倒?还知道什么?”
温瑜心中大骇,立刻摇头:“不不,我不知道,朝廷大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哦,不肯说实话啊……打。”
这人声音一停,立刻有人把他架了起来,不让他坐着,而是吊着,迅速找被子裹住他的身体,用粗长木棍隔着被子打。
声音很沉闷,身上大概看不到伤疤,但疼……很疼,很容易有内伤。
温瑜怕不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大声呼救,但喊不来人,分屏那么大声音了,好像没有人听到一样,不会有人来救他,他小声求饶,也好像这些人听不到一样,根本不理,他疼晕了过去。
被泼了一盆冷水,很快醒了过来。
“你早知道袁魏昂会倒?还知道什么?”还是那道低沉沙哑,宛如厉鬼的声音,还是同样的问话。
温瑜:“我……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你看起来好像不怕疼,”那道声音笑了,更加低沉沙哑,难掩诡异的兴奋,“我最喜欢不怕疼的了,正好可以试验我的新活儿,来人€€€€上针。”
视野丢失时,其它感官放大,尤其嗅觉和触觉,温瑜能闻到新鲜的血腥味,能感觉到剪映针尖扎入指甲的森冷锐痛,这不是人能受得住的东西,谁都受不住!
“我说!我说!”
温瑜大口喘着气:“这是我自己的分析,我出身温国公府,朝廷的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也算敏锐,所以……推,我推测出来的!”
“是么?那你不只推测出这个了吧,应该还有别的?”那道沙哑声音提醒,他不会被轻易骗到的,“为何和敬宇青成亲,是喜欢他么?”
温瑜额头沁出冷汗:“……中。”
“拿针€€€€”
“不,不是!”温瑜吓的脸都白了。
“乖了,”那人没用针扎他,而是轻轻滑过他的脸,“不想死,就给我好好交代,否则么……你自己心里当最清楚,外面没有人心疼你,记挂你,你死在这里,也是白死。”
温瑜:……
他很害怕,对于重活一辈子这种事,对于知悉未来的杀手锏,他不可能想告诉别人,也害怕因为此举引来的杀机和意外,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人说的是对的,这世间的确没有人爱他,没有人心疼他记挂他,如果他死了,就真是死了……
他不甘心。
重活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门外不远,院中,蓝田迅速过来,跟邾晏报告:“……这人不太配合。”
邾晏淡定饮茶:“继续,他会配合的。”
第86章 哪里错了
邾晏从去年聚日楼, 和温阮定婚时,就已经注意到温瑜。
这个人有点奇怪,似乎知道很多事, 关于他, 关于温阮, 总是能把握时机, 做出一些自认为对自己有用的事, 可再细观试探,会发现这个人其实并不聪明, 知道的东西也很有限。
他想搞清楚这个边界在哪里。
可惜一直以来太忙,没时间立刻处理,就让下面的人先观察评估着,最近没什么事,才拿起了这件事。
温瑜很自我,很愚昧,自以为将秘密保护的很好,不信任任何人,没有伙伴, 没有盟友,连最亲密的人都要瞒着, 也没有任何危机应对的手段……所以还犹豫什么?直接抓过来问就是了。
邾晏放下茶盏:“三天,我要知道所有。”
蓝田懂,还得保密,从审问到这院子里的护卫,都得是自己人, 心腹:“可他这么消失几日,回去怎么说?”
他们的人自始至终都不会露面, 连声音都用了技巧,温瑜不会知道被谁抓过,必定心内惶惶。
“那是他自己的事,”邾晏薄唇微掀,“他还挺擅长说谎的,不是么?”
至于心内惶惶,不能安生度日,那不是温瑜应得的?
以为他不知道此人怎么欺负过他的阿阮?
阿阮心大,只要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有仇当场报了回去,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再介意,他不行,他很介意。
胆敢利用,威胁,算计……谁给温瑜的胆子?
不过既然阿阮没深究,他也愿意给个面子,不要此人的命,只要配合,完事了扔出去就是,可若不识好歹……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三天后。
温瑜再次看到阳光,眼泪直接出来了。
他现在是在一个无人经过的偏僻街巷,昏昏睡着时被扔过来的,睁开眼时惊慌了一瞬,很快发现认识这个地方,离自己家不远,才有了些许安全感,抱住自己,宣泄的哭了出来。
春天的雪来的快,去的也快,早就过了那段寒冷难熬的日子,春日阳光温暖灿烂,抚在人衣裳发间,很是温柔,可温瑜并不觉得暖,仍然觉得有入骨森寒。
谁把他抓了去?为什么问那些问题?问到了有什么用?以后会怎么处置他?会不会遇到点事,就把他抓去问问?
所有心中疑虑,他都没有答案,连抓问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被针扎过的地方连小坑都看不到,仿佛这几日的经历是个错觉,可能如同蚂蚁爬过的麻痒感觉遍布全身……怎么可能是错觉呢?
他已遍体鳞伤,千疮百孔,却无人知晓。
温瑜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现在脑子也不怎么清楚,浑浑噩噩惊惶不定,回家的路上看到谁都觉得似乎对方不怀好意,是别人派来监视他的人。
回到家,也没有得到多少慰藉。
说是出门透透气,却整整三夜未归,敬母能不质疑?敬宇青也很难站到温瑜一边,劝说母亲,不发一语,等着温瑜解释。
温瑜没法说,只能撒谎:“我回家住了几天。”
“家?”敬宇青很是失望,“所以现在在你心里的家,仍然是温国公府,我这里不是你的家,我个做夫君的很没用,是么?”
温瑜难以置信。
他和敬宇青成亲,放弃了温国公府的高贵地位,甚至远离了那个圈子,为了敬宇青,都要围着锅台转了,敬宇青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有春闱的事在前,他们之间已经出现隔阂,他若想好好过下去,就不能再刺激敬宇青……
只好顶着难受的身体和情绪,小心哄敬宇青。
没关系。
他告诉自己一切只是暂时的,所有负面情绪不过是因为春闱失利,只要再来一次,考好了,敬宇青就会信他,就知道谁才是对他最好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就在今年下半年,皇上会加一次恩科!
那时还没有那么冷,时节不错,环境也不错,敬宇青一定能中!
但是他不能说,怕说了,会引来更多麻烦,只能一复一日的照顾敬宇青,督促敬宇青,敬宇青烦他气他也在所不惜。
可转眼大半年过去……
敬宇青的心有没有挽回来,信不信任他,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皇上果然加了恩科,敬宇青又没考上!
到底哪里出了错,为什么又没考上!
温瑜咬着指甲,想不明白。
上辈子的这次恩科,他记得很清楚,还是因为袁魏昂的下马,派系清算,朝堂缺人,在夏天的时候就传出消息要加恩科,十月底的正日子,在京城的学子消息不可谓不灵通,准备的时间不可谓不长,他给敬宇青准备的东西也足够,吃穿用物无一不足,能保暖,也没有生病,顺利答完了所有卷子,为什么还是没中!
上一次这个时间,敬宇青没参加,因为根本不必参加,他早已高中,入朝堂得用,一步步走得很稳,甚至可以在这次恩科尽协理之责,又立一功,之后朝廷提拔的很多人才甚至都与他交往颇深,现在别说人才了,他自己都去不到朝堂!
怎么可能呢?敬宇青难道不是状元之才,探花之貌,权臣之势么!
“到底哪里错了……”
温瑜喃喃,他是重活一世的人,对未来的预知并没有错,很多事情还是会发生,只是有关自己的事,做出了别的选择,其后会有相应的变化,有关敬宇青,和上辈子不一样的,只是成亲的人换了……
难道是因为这个?
温瑜大怒,温阮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所有跟他接近的人,好像都特别顺利,越来越好,跟自己靠近纠缠的人,反而越来越不行!分明重活一辈子,知道事情更多的是自己不是么!
自己才应该是敬宇青的助力,为什么敬宇青就是眼瞎了,看不到!
敬宇青竟然还敢怪他,说什么这次的题不对,上次春闱的题才最对他的学识,如果还是上次那样的题,他一定能中,都怪他悟了他当时的人生大运!
温瑜深深呼吸。
他现在十分犹豫,觉得自己被骗了,敬宇青根本就是个绣花枕头,是不是应该早点抽身离开,可他之前付出了那么多心力,感情,身体,不容易存下的银钱……就这么走了,又感觉很亏。
他决定最后再给敬宇青一个机会。
明年,明年还会有一次恩科,如果这次敬宇青还不能中……
温阮这一年很忙,非常忙。
首先是自己的种植大业,南边的稻粟,北边的玉蜀黍,新得的红薯土豆,全部丰产,获得大成功,偏偏今年秋汛很厉害,数十年不遇,灾民很多,正好他种的粮食派上了用场,四处赈灾,赢得不少好名声。
朝廷当个人,付钱买粮,他就收着,拖欠一阵也没关系,总之先办事,连正在四处风生水起谈生意的霍二少,都被他拽去帮忙,漕帮更不用说,四处支持给予最大的助力。
至于好名声,他并不怎么需要,反倒借机传出话去,所有农人若有条件,都可以过来同他学习种地知识,今年秋收未得者也不必慌,他可以帮忙提供来年的种子,但不白给,得帮他做事种地,要立契约的。
农闲之时,他就折腾更多的东西,水泥路京城大街都已经铺上了,水泥墙都叫方小侯磨着蹭着,到边关修成城墙了,香氛新酒生意都不错,是时候搞点新玩意儿了……
于是制糖,香醋,酱油,水晶玻璃,大棚技术……一点一点,开始如火如荼发展了。
这一年,简王妃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名声比简王本人,可是大了太多。
邾晏这一年,被太元帝打压的很厉害,谁让他当初不听话,节外生枝呢?
当然,在朝堂做不了太多事,正好方便他低调去四处查娘娘教,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
可他这样的处境,京城贵圈的人看着,谁能不叹一句遗憾?本朝唯一一个封了王的皇子,还没风光几天呢。
二皇子三皇子自然跟着落井下石。他们之前朝邾晏放的话,好像都当了真,二皇子觉得邾晏站了三皇子,跟自己作对,三皇子觉得邾晏站了二皇子,跟自己作对,怎么能不教训一二?
你说很可能是误会?是误会就更该教训了,如此拎不清,怎配做本朝唯一封了王的皇子?
说到底,还是嫉妒了,觉得邾晏之前有平步青云的势头,必须得给打压下去。
老六明显是失了父皇的心啊,现在不摁下去,什么时候动?
而且袁魏昂一倒,朝堂空出这么一大片位置,是不是得抢?越少一个人竞争,自己越能得到更多的机会不是?
二皇子三皇子忙得不亦乐乎,根本不关注其它小事,什么赈灾平事,都跟他们没关系,现在最关键是势力!朝堂势力!这关系着谁能往上一步!
太元帝倒是老当益壮,如鱼得水,现在的朝堂气氛很乱,他的存在越发重要了起来,他时而给二皇子撑腰,时而给三皇子站台,一会儿帮着哥哥,一会儿帮着弟弟,最后妃的宠爱也是,一会儿抬珍妃,一会儿抬柔妃,平衡之术运用的炉火纯青,前朝后宫,可算是叫他拿捏的明明白白。
就是可惜他年纪大了,再享受这种状态,再喜欢玩,精力仍然有限,大病好几次,还在寝宫吐了血,只是悄悄瞒了起来,没让人知道。
这几乎一整年过去,袁魏昂的事算是全部处理妥当,他的势力,他的财产,他的后人,都有归处,被关押在天牢的丰溢倒是没什么动静,先时还被人注意,现在几乎已经被遗忘,连太元帝不会隔三差五派人去看看他,他的衣食住行,自然也降了档次,慢慢粗糙了起来。
又一次将要过年,京城人们等着看的笑话不在别处,正是简王府。
这一年过去,大家对简王妃越来越熟悉。温阮实在没什么架子,笑眼笑唇,气质又乖又喜庆,跟谁都能聊几句,而且也实在没什么野心,什么朝堂权谋,他沾都不想沾,别人垂涎的王妃位置,他也丁点不在意,最喜欢的竟然是种地,而且对各种庄稼如数家珍,心还善,种地时别人踩一下他的庄稼他都要骂人的,抠的不行,真正有大灾来时,他却施粮赈灾比朝廷还快还迅速还多,慷慨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