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 第37章

“大爷,来一个搅搅糖,绕得越大越好。”金朝终于在小巷里找着了即将推车离去的大爷,把他拦了下来。

“行嘞,又是来给你弟弟买的吧?”大爷好说话地停下他的板车,又重新开炉,用两根小木棍给他搅了个特大的麦芽糖。

金朝笑着接过,刚要给钱,领口就被一只孔武有力的臂膀拽住了。

“操!你小子在这呢。弟兄们,我逮着他了!”话音一出,金朝便听出这是为首那个混混的声音。他的喉咙被领子扯得无法呼吸,手中的麦芽糖也不受控制地掉到了地上。

“抓着了,虎哥抓着那小子了!”混混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汇集到了一起。

“你们怎么这样对一个孩子啊!”卖糖大爷急得直拍大腿,除了出言劝阻以外却也没有其他办法。

“闭嘴,不然连你一块揍。”那个叫虎哥的混混向老人挥了挥拳头威胁道,随便拳头又迅速落在了金朝身上。

金朝护着头,忍受着混混们的拳打脚踢,却在心中庆幸道,还好沈满棠没来。

钱袋很快就被抢走了,混混们一人一脚踢过后也没兴致再踢了,勾肩搭背地商量着要上哪喝酒去。金朝在地上缓了很久才逐渐缓过神来,慢慢地爬起身来打了打身上的灰。

好在现在天气转凉了,衣服穿的严实,回家沈满棠应该也看不出来。

金朝推开沈满棠的房门,见房内空无一人,便又轻手轻脚地探进了芦荟的房门内。果然,在温暖的壁灯下,沈满棠趴在芦荟怀中睡得正熟,而芦荟也倚在床头,以环抱小孩的别扭姿势小憩。

哪怕这一天诸事不顺,金朝也为回家后能看到这样的场景而动容。

“姆妈。”金朝轻轻拍了拍芦荟的肩,很快便将她唤醒过来。

“元宝,你回来啦?”芦荟睁开惺忪的眼,迷蒙地看着他。

“嗯,我回来了。姆妈你接着睡吧,我把小少爷抱走。”金朝压低音量,伸手想要把沈满棠抱起来。

“元宝,”芦荟轻声叫住了他,“小少爷说你今日出门卖梅子挣钱了,一直在等你回来呢,刚刚实在撑不住了才睡着了。姆妈也不放心你一个孩子大晚上的不归家,所以才等到现在。宝儿啊,姆妈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所以姆妈也不多问,只是想嘱咐你一句,你一个人在外头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和姆妈说,知道吗?”

“放心吧,姆妈,我会的。”金牌俯下身,微微拢了拢芦荟的身子,宽慰她道。

“嗯,好孩子,别叫姆妈担心。”芦荟摸了摸金朝的脸,又道,“还是我把小少爷抱回去吧,你不会抱,等会把他吵醒了。”

“没事姆妈,夜里凉,你就别起身了,我抱得动。”金朝轻松地托起沈满棠,将他面对面抱入怀中。

沈满棠在被托举起的瞬间惊醒了一瞬,迷糊地趴在金朝肩头问道:“元宝,你回来了吗?”

“嗯,我回来了。”金朝拍着他的背,在他耳畔悄声道,“抱歉,没给你带搅搅糖回来。”

“回来就好。”沈满棠含糊不清地回应着,一歪头,又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回家看到芦荟抱着小满等他等到睡着,就是金朝觉得最幸福的画面了( ′€€`)

第52章 活着的意义

等第二天醒来沈满棠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自己床上了,而他等了一晚上的金朝也呼吸均匀地躺在他身旁,睡得正熟。

沈满棠没想吵醒他,便自顾自地用目光描摹着金朝的侧脸。哪怕五官还未长开都能看出,金朝日后一定会有个高挺立体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下颌。沈满棠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上手,用食指从金朝鼻尖的上方隔空滑到山根。才这样玩了几个来回,金朝就被眉间隐隐传来的麻痒感弄醒了。

他睁开眼睛回看沈满棠,没睡够的眼皮皱出了三道不规则的褶来。

“元宝早!”沈满棠见他终于醒了,开心地喊道,“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呢。”

“你睡得像头小猪,知道什么?”金朝又闭了闭眼,想要缓解没睡够导致的干涩感。

“你别睡了,你昨天说要给我带的搅搅糖呢?”沈满棠摇着金朝的身子,讨要道。

金朝无语,明明昨晚还说“回来就好”,醒来就忘了,一睁眼就向他要糖,让他上哪变一个出来?

“忘带了。”金朝两手一摊,放弃拯救道。

“你这个大骗子。”沈满棠气恼地踢了踢金朝的小腿,忿然爬出被窝,“我就知道,你昨天就是不想让我跟去才说带糖给我的!我要和芦姐姐告状去。”

金朝还没来得及出口喊他,沈满棠就一溜烟跑隔壁去敲门了。

“告状精。”金朝无奈地爬起身,去隔壁挨骂了。

“哼,”沈满棠抱着双臂堵在房门口,神气十足地仰头看着金朝,“今天你再骗我芦姐姐就要打你了。”

“知道了,会给你带糖的。”金朝揉了揉他的头,哄他让开,“听话,我今天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出门,你不让我出门我怎么挣钱给你买糖吃?”

沈满棠眨了眨眼,难过地垂下眼眸,恳求道:“真的不能带我吗?我保证出门不说话不乱跑,听你的话,你就让我跟着吧,好不好?”

“今天真不行,以后有机会一定带你。”金朝叹了口气,今天他要去见的可不是一般人,这计划他就连陶园昌都没通知。“你看上次去见陶老板我不都带上你了吗?以后只要是不危险的活我都带上你,行吗?今天真不能带你。”

沈满棠睁大双眼,捂着心口害怕道:“那今天会很危险吗?”

“还好,不带你就不算危险。”金朝好笑地掐了掐他的脸,“走了。”

走出沈家大门后,金朝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回头望去,果然看见沈满棠趴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与他遥遥相望。

金朝向外挥了挥手背,示意沈满棠快些进去,沈满棠却会错了意,冲他热情地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金朝觉得自己这样挺矫情的,但在这种热切目光的注视下,还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直到走到岔路口彻底看不见那个小人影了才放弃了回望。

今天他要去见的,是程家帮的老大€€€€程大器。此人的名讳他前世就有所耳闻,是上海滩响当当的“程家帮”帮主。此人虽出身贫寒,但胜在人高马大,力大无穷,因此单是拉黄包车也积攒下了不少积蓄。

在拉车期间,程大器也因豪爽仗义,结识了不少人脉,因而被介绍到了青帮。几年后此人脱离帮派,自立为王,创建了“程家帮”。不过因为帮主本人过于魁梧,所以外界也戏称他们为“大力帮”。

“大力帮”明面上干着程大器的老本行,开了家人力车行招收门徒,背地里行侠仗义、锄奸扶弱,专为苦命人打抱不平。前世为了给老乡讨薪,程大器和他车行里的小弟们一人举着一个修车扳手就冲进了那个大老板的宅院里,把老板吓得腿软,当即赔付了数月工资。

经此一役,“大力帮”就在上海滩声名鹊起,成了侠肝义胆、锄奸扶弱的代名词,程大器的英勇形象也被说书人描述得绘声绘色。在此之后,“大力帮”便吸纳了许多怀揣“英雄梦”的有志青年,更是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刺杀汉奸。

不过这些都是后事了,目前还未曾有与“大力帮”相关的传闻传到金朝耳朵里,看来至少在现在,程大器的帮派还未成气候,更没有如上一世一般的美名。只是这收保护费的恶举是程大器要求的,还是他手下小弟擅作主张的,还有待商榷。

因此经过一整晚审慎的思考,金朝还是决定去会一会这位程老大。今日他将自己穿得更厚实了些,连手腕处都提前打上了绷带,可表面上却一副浑不吝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又来到了戏院门口。

昨日那么一闹过后,戏班主也加派了人手在门外守着,生怕这些不要命的家伙连累了戏班的生意。这会儿提前到了的也还是昨日那几个小贩,一个个都规规矩矩地坐在昨日的地盘上,没人敢往金朝昨日坐过的门槛那块凑。

刘老头人老了,眼神却格外好使,隔老远便看见提溜着袋梅子从弄堂外走来的金朝。他一拍大腿,愤恨道:“死小子又来抢生意了。阿强,你跑得快,再去叫下大虎兄弟。这小册佬昨日来就把场子砸了,害得我们大家的货都没卖完,今日要是还这么来,我们几家都得去要饭了。”

“好得嘞,我就去叫。”阿强果真跑得快,没过一会儿便带着昨日那帮混混来了。

为首的大虎叉着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趾高气昂道:“你昨晚的打还没挨够是吧,今儿个又皮痒了?你那个爹呢?怎么不和你一块来?不会是你没他了吧?”说完他便发出出一阵恶心的怪笑,声音尖利得仿佛能够戳穿耳膜。

金朝面不改色地和他对视,淡定道:“带我去见你们程老大,我有笔生意要跟他谈。”

“你算什么东西,我们老大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大虎指着金朝的脸,警告道,“别没事找事,你昨天那钱袋还不够我们弟兄们喝壶酒的,白费老子一晚上的时间,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识相点就赶紧给我滚,老子今天不想打架。”

“是不想打架,还是不能打架?”金朝站起身来,笃定道,“你们老大今日来车行了吧?”

昨晚大虎一帮人踢完他后便勾肩搭背地走了,嘴里还念叨着要趁老大回来前最后潇洒一番,明日再好好拉车。

“你拿我们老大威胁我?”大虎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还有力气听他们谈话,看来他根本不像昨日表现得那般不堪一击,昨晚躺地上估计也是在那扮猪吃老虎。

“你不带我去,我也可以找到你们车行。”金朝皮笑肉不笑道,“但你若是给我省些麻烦,直接带我去见程老大,我也可以考虑不参你一本。”

大虎气不打一处来,拳头死死捏紧,最后却又不得不恨恨地松开,低头服软道:“行,我带你去,但你要是敢透露一个字,我就让你看不着明天的太阳。”

“废话连篇,赶紧带路。”金朝拾起地上那袋梅子,插着兜迤迤然走到了混混队列的牵头。

“刘老头,这是怎么回事啊?”阿强指着大虎一行人浩浩荡荡跟在金朝后头给他指路的画面,惊讶得合不拢嘴。

“诶我就奇了怪了,这是变天了?”刘老头迷茫地望着天,想不通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虎哥今朝怎么沦为和顺的小猫咪了?

“老大,”大虎站在程大器休息室门口,敲响了门后却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有个……小孩,说想见见您,我就,好心嘛,给他指了条路。我看他也不像坏人,估摸着也就八九岁,要不您就见见?”

大虎瞪着踩他鞋逼他喊门的金朝,眼睛警告他赶紧抬脚。金朝却不慌不忙,等他说完后才优雅而缓慢地挪开脚尖。

“你真是出息了,什么人都敢往我这带,以后是不是谁想见我都只用和你虎哥打声招呼啊?”门内一个洪亮高亢的男声传来,吓得大虎说话都打起了磕巴。

“不是不是,程哥,不是我愿意带他来的,是这小孩他逼我,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程大器的开门声打断了。

程大器扫了眼门后,一脸讨好谄媚笑容的大虎身后跟着个气定神闲的男孩,此刻正望着他,友好地微笑道:“程先生好,我是金朝,久仰大名。今日有幸拜访您,还想和您借一步说话。”

“古里古怪的。”大虎看着如愿进了门的金朝的背影,眼歪嘴斜地恶意模仿着金朝刚才的语气,“久~仰~大~名~哕!”

“大虎。”屋内又传来程大器的警告声,大虎这才识相地闭嘴,灰溜溜地关上了门。

“小朋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是被大虎欺负了来告状的?”程大器客气地给金朝倒了杯水,毫无“大力帮”老大的臭架子。

“也算不上是告状,只是想要提醒程先生别被手下不懂分寸的人拖累了,毕竟他们在外面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您的脸面。”金朝用最婉转的语气讲着最不留情的话,还在心中腹诽自己这样应该也不算是对门口那只看门狗食言。

程大器审视了金朝一眼,玩味一笑:“你胆子也够大的,单枪匹马就敢上门来告状,不怕我包庇他?”

金朝缓缓地呷了口热水,不咸不淡道:“您要是没包庇过他们,他们又怎敢在外头那般作威作福,我竟不知何时就连戏园子门前那块砖都是程家帮的地盘了。”

程大器从进门便开始转核桃的那只手终于因为这句话停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说阿虎在戏院门口想你收保护费了?”

金朝点了点头,连气声都懒得哼。连几个手下都管不好的老大,他见了也觉得没趣。

“该死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程大器大怒,一拍桌子,顷刻间掌中的两个核桃便被拍得粉碎,“阿弟你别担心,无论他给你造成了多大损失,我都会替他向你赔偿。这事是我的问题,没管教好手底下的人,还请你原谅。”

“一颗老鼠屎会坏了一锅粥,你以为收保护费的就单只他一人吗?你又真以为他们做的恶事只有收保护费这一件吗?都这样了还要护着他,他是救了你的命?”金朝义愤填膺道。

他真怀疑自己是看走眼了,眼前这个头脑糊涂的人前世真干得出那些传闻中的壮举?说书人的话果然不可信。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程大器竟然还真点头道:“以前在青帮的时候,阿虎的哥哥曾救过我一命,因此无论阿虎做错什么,我都得替他扛着。”

“你这是把人家弟弟给养废了。”金朝不顾场合,出言不逊道,“我也有弟弟,他也救过我的命,但不管再纵容宠爱他,我也不会任由他长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废人。你若真有心报恩,就该把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地教导,而不是无条件地给他兜底,你托得了他一时,还能托得了他一世吗?”

程大器被一个小孩训斥,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只能忙不迭地点头讪笑道:“你说的在理,只是收的门徒多了,良莠不齐,就是有心管也管不住这么多人。况且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惹在一起,脑子里想的还不都是那些个混账事,我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只要不过分,我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金朝忍不住挂了脸,决然起身:“如果您真是这样想的话,那就当我认错了人吧。我原以为您作为头一个关停人力车行,站出来力挺罢工运动的老板,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看来是我想错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叨扰了,告辞。”

程大器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好歹也是个在江湖上有一定地位的老大哥,怎么会被这乳臭未干的孩子震慑住?可这娃娃说话做事,又实在不像是心智不全的小孩。

“小兄弟,请留步。”程大器站起身来挽留道,“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此事是我做的不对,我向你赔个不是,等会也让阿虎他们几个都来向你认错。”

“认错就不必了,我怕在程老板的包庇下,万一他们道了歉,下次再碰着我就不是打一顿再抢点钱这么简单的了。”金朝失望地握上门把手,转念一想,又觉得很不甘心,便又折返回来,义正言辞道,“我来只是想让程老板把戏园子那块地让给我们,你不知道你的弟兄们砸的一个摊子是多少人的生计!你不相信你程老板是不能体恤百姓不易的,否则你也不会……”

不会冒死也要给老乡讨回公道,不会为了杀汉奸英勇就义……

金朝把逼到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只是深鞠一躬,向程大器祈求道:“拜托了。”等他抬起身时,脸上便又挂上了先前那不卑不亢的神情。

否则我也不会什么?程大器很想问清金朝刚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这样过于咄咄逼人,便只好在心底埋下疑问的种子。

“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你尽管摆摊,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了。以前是我糊涂,只当他们是小打小闹,以后我定当严加管教,肃正程家帮帮风。”

金朝见程大器态度缓和,事情也在朝他预想中的方向发展,便眼珠一转,斗胆提了提心中谋划的第二件事。

他语出惊人道:“我还想请程先生送我一把枪做赔礼。”

“你说什么?”程大器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么小的孩子要枪做什么?你不就卖卖陈皮梅的吗?”

程大器指了指金朝搁桌上的那袋陈皮梅,说完才意识到今早几个弟兄见着他时送上的陈皮梅就是昨儿个从金朝那抢来的。

他又磕磕巴巴道:“再说了,我哪来的枪给你?”

“我需要防身。”金朝不多废话,直接戳穿道,“我知道程老板您在造黑枪,您放心,我这么说不是要威胁您,也并不打算去军警处揭发您,我只是想要一把自己的配枪,并希望您能为我提供场地练枪,就在您手下平常练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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