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用力咬破舌尖,竭力唤醒自己的理智。
“秋……”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矜贵的王子殿下屈膝半跪在他面前,地面的灰尘染脏了华贵的礼服,他抬起手,左手手指捏住偷窥者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
从下巴的接触面传来的指尖温度微凉,面前的人看着他,那平静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降谷零的喉咙一瞬间堵得慌,用力过猛的手指掐破了掌心的皮肉,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滴落。
他视线有些恍惚,记忆中那个总是懒散的,在太阳下柔和了眉眼,在烟花下悄悄勾起唇角,笑得无奈又满足的青年如琉璃破碎,割裂拼凑成了眼前这个,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组织干部。
“抱歉……”干哑的喉咙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凭借本能,一声一声,发出微不可闻的低喃。
他生在阳光下,本该踩着清晨第一缕阳光,迎着和风细雨,拥抱最美丽的春天。
总是拼尽全力想要保护他人的青年变成了平静收割生命的死神,他失去了春日的晨曦,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被拽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沉沦。
降谷零的心脏疼得发木,视线模糊,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见过那些伤,也清楚那些改变,可一切都没有亲眼目睹的血腥和杀戮来的震撼,来的更为彻底。
目光所及的一切让他清醒的认知到,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没办法回到过去。
除非这个世界重启,不然无论再怎么挣扎,未来也不会变成完美的happyend。
“这可真是……拿你没办法啊……”看着对方难过又绝望的好像世界末日了一般的神情,再也伪装不下去的青年轻轻叹息,
乌云悄悄溜走,他背对着重新洒落的月光,冰冷的神情逐渐柔和,周身萦绕的杀气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眼尾微垂,收敛了锐利,精致眉眼满是倦怠和无奈。
“大晚上的,乱跑什么?”要是他没认出来,这家伙第一时间就死了。
他松开钳住对方下巴的手,撑着膝盖准备起身,手腕却被人拽住,身体不受控制地撞进对方怀里,紧接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道环住了他的腰和背脊,像是要将他的骨头勒断一样,手臂收紧的力道重得吓人。
上野秋实嘶了一声,想要将人推开,结果连手臂都没办法抬起来。
搞什么?
他茫然地被圈禁在对方怀里不能动弹,别扭的姿势不舒服极了,叫他不由自主的挣扎,可越是挣扎,对方收紧的力度就越重,上野秋实痛的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这家伙!上野秋实磨着牙,脏话滚到嘴边,还未开口就感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颈脖上,让他把脏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糟糕,他好像把人吓哭了。
上野秋实周身僵硬,半晌后才悄悄动了动手肘以下的地方,试探性地环住对方,僵硬又显得局促地轻轻拍打对方的背脊进行补救。
降谷零将脸完全埋在他的颈窝处,手臂用力得像是要将人揉进自己的血肉里一样。
在把人紧紧抱入怀里的一瞬间,他好像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又或者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把这个人带回去。
哪怕结局不会完美也没关系,无论如何他都会陪着对方一起,将这人从淤泥中带出来,去拥抱那个属于他的春日。
这是他的原罪。
是他注定要背负一生的罪孽。
第100章
滴滴滴€€€€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深夜寂静的车厢,琴酒双指夹着燃烧到一半的香烟,另一只手从口袋里将震个不停的手机拿出来,看了眼来电备注,面无表情地接通电话。
“下午好,琴酒。”
听筒里传来贝尔摩德低哑勾人的嗓音,听到对方不合时宜的问候声,琴酒瞥了眼窗外冷清的街道和漆黑的夜空,不由嗤笑。
“现在东京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五十四秒,下午好?”
“嘛~”电话另一端的贝尔摩德耸了耸肩,起身到酒柜前取了一瓶红酒出来,嗓音带着笑意:“那些小细节不用太在意,反正你也没睡。”
“太较真的话会没有女人缘的哦~”
“呵。”琴酒冷嘲一声,并不想多浪费口水在这些不必要的话题上面。
“有事说事,没事儿我挂了。”
“真是不可爱。”贝尔摩德小声抱怨,给玻璃杯加上冰块,握着红酒瓶倒了半杯红酒,随后拿着杯子走到阳台,嘴里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之前你让我调查的东西找到点线索了,不得不说,那家伙藏的可真够深的,废了我好几个人。”
琴酒面色一顿,“资料发过来。”
“已经发到你邮箱了。”贝尔摩德抿了口红酒,低哑平静的嗓音经过无线电流的处理有些失真,语调透着一股淡淡的漫不经心。“不过别抱太大期望,最多只能到这种程度,FBI最近的把控严格多了,继续查下去损失太大了。”
“嗯。”琴酒不置可否,从后座上把随身携带的电脑放在腿上,打开电脑,调出邮箱查看邮件。
“对了,之前的东西快没有了,你有时间安排一下,让人给我送过来。”
“嗯,还有事吗?没事挂了。”琴酒认真看着邮件里的情报,一边冷酷说着。
贝尔摩德沉默了一会儿,接近叹息的感叹:“你这人真是……”
“实在是叫人喜欢不起来。”
“令人讨厌的家伙。”
琴酒轻啧一声,语调里满是不屑。
“这种事情不需要你告诉我,大家都一样,彼此彼此。”
贝尔摩德按了按眉心,对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实在没了沟通欲望,直接问道:“那边最近怎么样?”
突然跳转的话题让琴酒面色一顿,随后才回了一句:“没什么问题。”
“行吧。”
“既然你说没问题那就不用我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了。”
“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琴酒。”贝尔摩德的语气里多了点认真和玩味。
“记得把人看好哦,要是一不小心被人拐跑了,不只是我,就连BOSS也会很生气的。”
琴酒的手一顿。
“那今天就先这样了,我要的东西记得早点送过来,拜拜~”
对面说完话就干净利落的挂断了,看着黑掉的屏幕,琴酒微微眯了眯眼。
没过多久,波摩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和那一身燕尾服极为不匹配的塑料购物袋。
波摩上车后打了个哈欠,从袋子里取出买的汉堡和饮料。从他上车开始就一直关注着对方的琴酒扯了扯嘴角:“所以你下车就是去买这些东西?”
“饿了。”波摩语调慢吞吞的,拿出自己的份后将剩下的连带袋子一起递过去,琴酒顺手接过来,下一秒又听到旁边人的抱怨:“下次有什么事儿能不能早点,弄得人又饿又困,烦死了。”
琴酒闻言不由将目光扫向他,幽绿色的眸泛着冷意。
“有什么意见自己去和上面说,和我抱怨没用。”
波摩撇了撇嘴,也懒得和他争辩到底是因为谁的原因才折腾到这个时候。他咬了一口汉堡,一边的腮帮子微微鼓起,看向窗外,马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路灯浑浊的光。
余光扫了眼身侧,身旁的人侧脸依旧冷酷,只是折腾到大晚上,琴酒也饿了,对于带回来的东西倒也没拒绝,不过似乎并不想搭理身边的人。
波摩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他其实没什么胃口,虽然被风吹了这么久,身上的血腥味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但他的鼻间似乎仍然萦绕着硫磺和铁锈的腥气,连带着味觉都好像失灵了,嘴里没滋没味犹如嚼蜡。
只是总要做个样子出来。
就是不知道那家伙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处乱跑什么。
想到对方刚才的神情,波摩咀嚼的动作凝滞了一瞬,眼睫下垂,敛去眼底的晦涩,一口一口吃着东西。
……
“阿€€€€啊切€€€€!”
下午七点左右,赌场正是人满为患的时候,吵吵闹闹的人声和骰子筹码碰撞的清脆组成了赌场内人声鼎沸,颓靡而堕落的景象。
降谷零猛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再抬起头看向烟雾缭绕的赌场时,属于公安的正义之心蠢蠢欲动,让他很想现在就将这群赌徒全部抓起来关进监狱里好好反省。
只是在看到一些因为兴奋而面容扭曲好似恶鬼一般的‘客人’们,他又很快冷静下来。
将目前掌握到的情况编辑到加锁的备忘录里,等之后掌握到其他的情况就一起打包送出去。
降谷零心里哼哼两声,实在有些受不了里面浑浊的空气,从大厅里离开。
他现在这份工作其实自由度还挺高的,没事巡查一下场子看看有没有人捣乱闹事,空闲的时候还会被叫去玩两把。
作为一个优秀卧底的基础素养,降谷零当初为了做好准备被送去培训学习了很多东西,其中也包括一些赌博的小技巧,所以尽管被安排下来没多久,凭借一手出色的技艺和过人的情商,也让他在短时间内就和这些人混熟了。
甚至因为认真工作,还让赌场的经理,也是帮派的小头目对他很满意。
本来以为只是过来混日子的关系户,结果没想到对会这么努力工作,之前拉低的期待值一下子反馈上来,让小头目对这位关系户的好感度一下子到了及格点以上。
降谷零也顺着杆子往上爬,发挥出色的社交能力,和人处熟之后经常不动声色地从小头目嘴里套话,对帮派和赌场的大概情况也算基本了解了。
认真说起来,日本□□历史广泛,甚至还成为了一种特色。像这种没什么特色的小帮派全国各地一抓一大把,里面的成员什么类型都有,不过目前为止还没在赌场和帮派里发现比较危险的成员,甚至帮派整个环境都呈现一种普通。
但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似乎是由一群无所事事的小混混聚集到一起的小帮派却在歌舞町附近开了一家日进斗金的赌场。
这其中代表的含义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东西带了吗?”
不知不觉走到消防通道里了,降谷零正准备回去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窃窃私语。
“带了,这是我好不容易带出来的一批货,下一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我先看看。”
听到这里,降谷零挑了挑眉,放轻脚步声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靠近。
消防通道的转角后面,一个被绿植盆栽遮挡住的隐蔽角落,两个人影鬼鬼祟祟的立在那里,而刚才隐约听到的谈话内容也昭示着事情的不简单。
降谷零靠着墙稍微探出一些,眯起眼睛打量着两人。
两人站的隐蔽,旁边又有盆栽作为抵挡,具体看不太清楚,降谷零在犹豫要不要再靠近一点。
“没问题。”买家似乎验好了货,将手里的手提箱打开,“之前说好的两千万。”
降谷零眼皮跳了跳,意识地朝前迈了一步,好在仅存的理智成功把他拉回来,暂时还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
降谷零继续盯着两人,交易结束,他们也没再过多寒暄,各自准备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