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气息将他整个人包裹住,莫名的安心感从心底蔓延,鼻间环绕的气息像某种附加了安神效果的熏香,在空气中若有似无,在不知不觉间就让人放下心神,放松紧绷的神经。
算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上野秋实暂时按下心底所有顾虑和疑惑,放松身体安静地待在对方怀里。
跑出去没走多久,上野秋实听到另一人的脚步声,神经立刻绷紧,从对方怀里警惕地抬头转过视线。
一个穿着白大褂衣服的男人出现在视线里,他下意识收紧手指。
“别担心。”降谷零感知到他的戒备和紧张,轻轻拍了拍手臂安抚:“自己人。”
上野秋实眼底闪过诧异,看到对方小跑过来,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接着对降谷零说:“前面的路被挡住了,堪培利让我过来接你们。”
堪培利?
负责实验室安全的那个干部?
“带路吧,没时间耽搁了。”降谷零对那人说了一句。
对方点点头,转身前视线又落在被降谷零抱在怀中的上野秋实身上:“他怎么样?”
“还不清楚。”降谷零将人抱得更紧了,“状态不太好,需要尽快去医院做检查。”
“走吧。”那人听完没说什么,率先走在前面,降谷零小跑跟上。
穿过几个转角,有枪声传过来,愈发靠近了就看到走廊上逐渐多了一些躺在血泊上的尸体。穿着安保人员的服饰,也有些穿着白大褂,血腥味冲散了空气中消毒水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引得鼻腔很不舒服。
“堪培利,你这是在做什么?!”
沙哑阴鸷的声音从前面的转角传过来,两人的脚步微顿,借着墙壁阻隔隐藏在后面,探出头看向前方。
刷满白色墙漆的墙面和地板沾染上刺目猩红,两批人马隔着摆满桌椅的食堂对峙,背对着这个方向的队伍前面,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屹然而立。
在他对面,是穿着白色研究服的老人,花白的头发,苍老年迈的脸,佝偻的身躯,凹陷明显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面容狰狞的宛若恶鬼。
“你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吗?”
“还是说,你也要背叛吗?”声声质问从老人口中传出来,他背后是神态紧绷的安保人员以及一些被保护在身后文弱无力的研究员。
两边人员穿着差不多,从现场情况来看,像是一场正在发生的叛乱。
和降谷零走在一起的男人看清楚情况,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摇摇头,示意暂时不要出去,等情况稳定再说。
降谷零会意点头,又低头看了眼怀中的青年。上野秋实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眉头微微紧蹙,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又暂时昏迷过去了,状态看上去比刚才还要糟糕些。
降谷零的心微微提起,担忧不减,却还是耐着性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静等待时机。
“背叛?”站在队伍前沿和对方对峙的堪培利重复了一遍,在老人阴鸷的目光下嗤笑一声。他抬起手臂,漆黑的枪口在灯光反射下流动着锋利暗沉的流光。
“一半身子都快埋进土里的老东西,真让人倒胃口。”
摩根船长的脸阴沉至极,他不知道那句话指的是自己还是那位先生,但并不妨碍他因为这句话而感到自己被人冒犯,愤怒组成的火焰在胸口燃烧,摩根船长气极反笑。
“大言不惭的小鬼。”
摩根船长抬起手,身后的安保人员立刻将手里的武器对准对面,在他们有所动作的一瞬间,堪培利身后的人也跟着做出反应。
“堪培利。”摩根船长嗓音沉沉,“就算你今天能顺利离开这里又怎样,那位手里掌握的能量有多恐怖你我都心知肚明,没有人可以顺利离开这里,也没有人可以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现在让你的人退下,我可以当做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老人隐忍着怒火低声劝慰,他实在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背叛,尽管是那样一副年轻的外表,但是堪培利存在于组织的时间甚至比他还要长,BOSS的信任也无人能及,否则也不可能将组织最核心最重要的实验室交给这个人来负责。
现在的情况就像是愚人节的冷笑话,说出来也不会让人觉得好笑。
“实验就快成功了,等实验结束,你和我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呱噪。”堪培利语气冷淡,摩根船长被他的态度惹怒,额上和脖子青筋鼓起,强压下的怒火再次席卷,他收敛了脸上的情绪,反倒比刚才的样子还要阴森恐怖。
“看样子,是没法谈了?”
堪培利冷眼看他,对视不过片刻,像是有人在虚空中敲下了战斗开始的信号,一瞬间走廊上遍是枪林弹雨,子弹射出时产生的火光,硝烟,鲜血,一切的一切都刺激着人的神经。
降谷零背靠在墙壁上,抱得时间太久,他的手臂都有些酸痛,犹豫片刻,动作轻缓地将人放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半蹲在地上,伸手帮人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又试探性地量了量体温,还是有点低,摸上去冰冰凉凉的。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盖在对方身上,抬头看向旁边那人。
“我出去帮忙,你在这里帮我看着他。”
听到他的话,男人偏头低下视线,瞥了眼坐在地上的青年,“支援的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这里不太好交代。”
“没时间浪费了。”降谷零起身,从后腰抽出随身携带的武器,确认子弹数量,拉下保险栓,表情严肃地看向对方,“我马上回来,在那之前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青年忍不住叹了口气,看对方跑向走廊的战场,收回视线半蹲在地上,用手指测了测温度,“一个两个的,该说你们是感情好还是什么,怎么都这么不要命?”
降谷零弓着身借着食堂的桌椅摆设避开对面的子弹,越过人群来到本应该是这座基地安全负责人的堪培利身旁,找准机会向对面打了几枪。
堪培利抽空瞥了他一眼,朝对面冒头的人一枪打过去。
两人枪法精准,互相配合起来,很快便将对面压制住。
见情况不妙,摩根船长小心退到人群后面,带着几个心腹下属脱离战场。
眼尖的降谷零注意到了,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和身旁的堪培利快速交代一声,下一秒整个人就提着手枪冲了出去。
堪培利眉头一挑,帮忙压制住其他人,让他可以顺利通过。对面人数不占优势,又还有一群研究人员拖后腿,堪培利带着人很快将他们控制起来。至于基地的其他安保人员,在行动开始之前就被堪培利借着职务之便派到基地外面巡逻去了。
枪火停歇,看到这边已经镇压完事情之后,藏在转角后面的男人抱着上野秋实从后面走出来。
堪培利倚在一张餐桌旁边给自己点了支烟,听到脚步声,他转动视线斜睨过去,看到正在靠近的两人,视线在上野秋实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收回视线看向被属下围在角落的‘俘虏’。
青年走到他旁边,视线看向同一个方向,片刻后,他缓声开口:“这次多谢了,要不是你帮忙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别误会了。”堪培利夹着香烟语气冷淡:“我对掺和你们官方的事情完全没兴趣。”
“我知道。”对方很清楚他的意思,也不在意。“但如果没有你配合的话,我和降谷君的行动不会这么顺利,现在也会是一番苦战,感谢你的帮助,这些事情我会上报回去。”
“随你。”堪培利听起来毫无兴趣,指间夹着的香烟飘上烟雾,寥寥几缕,毫无规律的浮动,宛若被吹起的薄纱丝带。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看向旁边被人放在长桌上平躺的青年,黑色的发丝垂落服帖在脸颊和白色木板上,苍白的脸色也难掩精致瑰丽的五官。
他眼前好似浮现出另一张鲜活生动,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堪培利垂下眼睫,目光落在手上香烟微微闪动的猩红光点,抬起手轻吸一口,慢慢吐出烟雾。
……
摩根船长带着人仓惶逃离,但情况很糟,堪培利作为基地的安全负责人,基地防御系统的权限有一半在他手上,借着这部分权限,许多通道的大门都被关上了。摩根船长想要尽快赶到主控室去,无奈道路封锁,只能带着人在迷宫似的基地通道里绕路。
然而后面还有人在紧追不舍,急促的跑步声犹如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直挂在后面。
摩根船长的脸色很不好看,毕竟上了年纪,这样激烈的追逐戏码并不适合老年人。
他和带出来的属下被堵在一处封闭的通道口,转过身看清楚追兵的摸样,他脸上反倒露出一抹笑,像是气急了,怒极反笑。
“波本。”
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摩根船长咬牙切齿望着对面举枪而立的青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会有这么多人冒出来阻碍他的实验。
上次是琴酒,这次是堪培利,甚至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波本。
组织的核心基地就这么简单的被人把持住了,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也不知道被安排到什么地方,发生这样的混乱却完全不见几个人影。
摩根船长并不相信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堪培利的属下,那些衷心于组织和那位先生的下属们……
想到背叛的堪培利,摩根船长脸色阴沉。
是了,连堪培利都背叛了,更何况下面那些人呢?就算没有背叛,在早就做好准备和计划的堪培利面前,那些人又做得了什么?
“我想不明白。”
在被带回食堂,带到堪培利面前后,摩根船长没忍住心头的疑问阴沉出声。
“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处让你们接二连三的选择背叛。”
“他们这些后来的人也就算了,堪培利,为什么你会背叛?”
把他带回来的降谷零没理他,他怕自己多说几句就忍不住朝人打过去,上野秋实身上不知道被注射了什么药物,还需要这个实验负责人交代具体情况。
降谷零走到上野秋实身边,人还没醒,身上披了件不知道谁的白大褂,他用手试了试温度,额头要比刚才烫了些,脸微微泛着红,但手指还很冰冷,摸上去像冰块似的。
降谷零按耐住心里的焦急,将人小心地扶起来靠在怀里。
堪培利倚在桌边,手夹着香烟放在唇边轻轻吸气,随后慢条斯理的吐出烟雾。其他人也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没人搭理,被无视的屈辱感蔓延在心底,摩根船长的脸黑得滴墨,阴恻恻地在几人身上慢慢扫过。
“堪培利。”
听到自己的代号,堪培利这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眼神,也有可能是心血来潮,原本不打算回应对方的堪培利启唇说道:“从头到尾就不存在什么背叛。”
他低着眸,也不去看对面面容诧异的老人,只盯着手上亮起的红色光点。
“我效忠的人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现在也不过是,按照之前的约定。”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周围的几人都清楚的听到了。摩根船长脸色变了又变,在脑海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堪培利口中的约定到底是什么。
降谷零朝这边瞥了一眼,视线在倚在桌边的男人身上停留一秒,又收回来,看向自己怀里面色微红双目紧闭的青年,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很久以前的那次会面。
银白色长发的女人坐在他对面,红眸澄澈,笑意温婉,轻柔的语调如春风拂面,说出的话却似惊雷乍响:“想要真正意义上将组织拔除吗?零君。”
降谷零还记得自己当时那份诧异到极点的心情,他没想到对方会说出那样的话,更没想过她和BOSS还有那样的关联。
“重新做一个自我介绍吧,我是玛丽安娜,是小秋的外婆,同时也是组织那位先生的孙女。”
脸上看不见时间痕迹的少女柔声说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身份,同时也交代了她和组织以及BOSS的关系。
“黑色组织是爷爷一手创办的,最开始只是因为他的身体上了年纪,开始出现一些问题,他利用手中的资产和地位收拢了一批优秀的医疗人员和专业团队为自己服务,时间久了,这份单纯的初衷也发生了变化。”
“毕竟人一旦拥有了很多东西,想要放下就变得非常困难。”
玛丽安娜垂下眸,静静凝视着手里的咖啡杯,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说出来可能有些不可思议,但实际上,组织只是爷爷用来完成自己重返年轻这一目的的工具,一切的行动指南都是以此为基本设立。”
“利用手里的权利、地位、还有金钱,爷爷掌握了很多人的情报弱点,又与一些人达成共识,不折手段地发展到今天,成了现如今的庞然大物。”
“组织里面有各式各样的人,也分割出了许多派系,只不过在明面上,一切还是以那位先生的行动为准。”
“像这样说,你大概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降谷零当然明白,BOSS是组织的核心和灵魂,剩下的什么干部和成员都是随时可以补上的替代品,因利益汇集到一盘的散沙。
玛丽安娜看懂他的眼神变化,轻轻笑了笑。
“也不用太紧张。”她柔声安抚:“我这次回国,除了想带小秋去法国以外,同时也想和你们公安合作。”
“毕竟那孩子现在变成那样,再把他放在那个人的眼皮子底下,作为长辈来说,实在没办法放心,只不过……”玛丽安娜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对面还穿着咖啡店服装的青年身上,神色多了几分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