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总是这样……会忘记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便不幸到足以毁掉人生的事,但是你不在意,我会替你全部记得。”五条悟摸上泷泽生的手,熟练的十指交握,他的尾音轻轻上扬着,“别哭嘛,这样岂不是好像我更过分了。”
泷泽生擦了下眼睛,“没有哭,眼泪都没有流出来。”
五条悟的手指颤了一下。
很微小的颤抖,却让紧紧和他皮肤相贴的泷泽生感受到了。
这代表……他可能并不是在一个全然放松的状态,他在绷紧,压抑,连手指交握都需要自主控制才能显得自然。
泷泽生问道,“怎么了?”
他红着眼睛,意有所指的用指腹滑过五条悟的手背。
五条悟的体温并不低,但泷泽生是体温偏高的那类人。
有些好笑的是,这一体征也是他成为伴侣型工具人的加分项。负责人曾经戏谑的和他说,他很适合牵手,拥抱,因为很温暖。
“……所以你……”五条悟的声线有些平直,“还有什么遗憾吗?”
泷泽生:“……”
泷泽生:“……哈?”
他难以置信,“我说那么多,你没听进去吗?”
这小子还想着超度他??
“当然听进去了。”五条悟低声道,“但是这对你的现状没有任何改变,生,你为什么会醒?”
五条悟的神情,像是纯然的疑惑,“我和杰一起施展的术式,我敢保证没有任何漏洞,如果中术者从中脱离……那就像领域与领域之间的比拼碰撞一样,我们不小心输了。”
“能和我们抗的至少是特级。”
泷泽生的唇角僵住。
他发现五条悟仍然陷进自己诅咒了他的怪圈里。
诚然,这是难以解释的现象。
“没有任何原因。”泷泽生说,“我不想被超度。”
他一字一顿,“我不想离开。从小到大不管是任何事,我都会答应你,但是这一次不行,你想和我说拜拜?门都没有!”
“……不是。”五条悟撇了下嘴,忽然就有了几分少年时的稚气,“不是任何事。”
泷泽生不解的瞪大眼,大声哔哔,“还有什么?你说还有什么?!”
五条悟抬眸看了一眼他。
“有些东西……你全都视而不见。”
“……???”
泷泽生懵然,并微妙的感觉到了委屈。
“我对你视而不见吗?”他反问道,“我哪里有。”
“如果没有……”白发青年缓缓的敛去表情。
他的眼神显得很空茫,四周依然一片漆黑,唯有他们身上奇迹的拥有光源,而在光源之中,在无数冷色的映衬下……五条悟像是残忍的柄去了自己的情感一般,微妙的犹如觉醒为最强的那一刻。
但泷泽生感觉他在哭。
五条悟说,“生,你可不可以放过自己。”
“……不用因陪我的誓言留下。”
“我更想你自由。”
“……”
泷泽生啪的甩开五条悟的手,再一次大力揪住了他的领子,碧色的眸子因激荡的情绪显得越发清透明亮,他气急败坏,
“给我好好看看!老子回来了!不管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子,是诅咒还是魔神还是人类都无所谓!我死了吗,我在痛苦吗,我对你们怀有恨意吗,我的行为有哪里违背了我的人格吗?”
“你相信你的眼睛,那你的灵魂相信这一切吗€€€€?!”
“你看着我,你觉得我到底是诅咒,还是泷泽生€€€€?!”
第30章
“你看着我,你觉得我到底是诅咒,还是泷泽生€€€€?!”
在这句话音落下时€€€€
泷泽生从床上醒了过来。
他蹭的直起身,像做了噩梦一样气喘吁吁,扭头看向四周,发现自己在公共休息区的沙发上。屋外有暧昧的阳光斜射进来,空气里都是清晨清冽的凉意。
正坐在他对面撸猫的夏油杰一顿,神色微动,“……哭了?”
那双碧绿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眸子里正潋滟着水光。
泷泽生总说五条悟的眼睛非常好看,却不知自己的眼睛其实也被偷偷讨论过,他的同期们说,泷泽生的眼睛汪洋着绝对的生机盎然,被注视时总会不由自主的深陷进去。他们一致的最贴合感受的形容是:会情不自禁的忘记自己本来要说的话,回以同样深切的注视。
“杰?”
泷泽生眨眨眼,心间翻涌的情绪还没有熨平,他略微怔神,扯起搭在自己身上的毛毯看了又看,随后猛地反应过来,眸光逼人的看向夏油杰,“我回来了?我破术了?”
“嗯。”
泷泽生抱头抓狂,“啊啊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看来你们发生了什么。”
“悟呢?五条悟在哪?!”
“连名带姓的……你们发生的事还不少。”
没得到五条悟的任何回答就被强制拉离了对话框,泷泽生一口气哽住上不去下不来,他阴恻恻的看向另一个罪魁祸首,就见撸着猫的黑发青年身子一僵,犹如心虚一般撇开了视线。
“杰,跟我解释。”泷泽生冷冷道。
他的语气明显是生气了,但却不会令人感到不适,因为泷泽生没有和他们吵架的意思。
夏油杰盯着猫,就是不看他,“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们失败了。”
泷泽生提起语调,“你们还想成功?”
他指着自己,“看看你们在做什么啊€€€€你们在超度我吗,一点一点的让我的生活变得安定,感到餍足与变化,你们在完成我的遗憾吗?我哪有那么多遗憾要完成啊,你们两个长这么大是把那颗聪明的大脑互相碰撞正正得负了吗?!”
泷泽生激动的要胡言乱语了,“刷的一下就回到了十九岁,刷的一下又想起了一切,我连得空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因为我忽然就知道你们两个一直在钻牛角尖儿啊€€€€”
真罕见。
夏油杰垂着眸,发散着思维想到,
生看起来非常生气,他几乎没有发过怒,除了那次悟被天与咒缚差点儿杀死时。
泷泽生跳下沙发,“你们这让我怎么想,我超级火大的。”
他第一回 感受到了被隐瞒的滋味。泷泽生既是心疼又是好笑,他以为自己的归来带给他们的是惊喜和安慰,他以为他们可以将有大把的时间将没做完的事做完,没想到不过是将堪堪在愈的伤口硬生生撕开,翻出流着血的内里,他们还要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用手掌按住,不叫任何人发现。
大喘了几口气,泷泽生兀自平复着紊乱的呼吸和砰砰乱撞的心脏,他从来都不会向亲近的人展现不好的情绪,被穿越局的考核人戏称是个情绪调控机器,拥有优秀的情绪管理能力。
但是这回,泷泽生发现不管怎么样都压不住胸口的烦闷和躁动,他在休息区走来走去,跑到门口想去找硝子问问她你是不是也这样,又想到硝子这个时间点应该还在补觉,他又跑到窗边想直接跨出去找不知道去哪里的悟,却受困于身份不能冒然行动,最后泷泽生不消停的跑回来瞪视着杰,满腔的质问脱口而出。
将他所有情状收入眼底的夏油杰,他一手缓缓扶住额头,发丝凌乱的滑入他的指尖,犹如苦恼,又好像心神俱疲一般,露出了沉郁到比哭还难看的脸色。
泷泽生倏地的定住。
他叹了一口气,跪上沙发将青年一把搂住。
荞麦受不了压迫感,扭动着身躯从两人之间钻了出去,夏油杰条件反射的顺势环住了泷泽生的腰。
“……”
“抱歉,我刚刚语气太冲了……”泷泽生抵着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发闷,“我也不是想不通你们的思路,我只是……”
只是想到……他们在做出超度他这种决定时……究竟是什么心情呢?
“你们好舍得。”泷泽生这句话有那么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们也太舍得了。”
竟然把好不容易回来的他主动推走。
过咒怨灵又如何,过咒怨灵也是一个美好到并不荒芜的念想,可以永远陪在身边,就如同本人一样。
夏油杰阖了阖眼。
他缩了缩肩膀,就像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这个怀抱里一般。
失败了……
悟为什么会失败。
……
算了……
失败也好。
失败了……就不能怪他们了。
泷泽生轻拍了拍他的背,他很擅长黏糊,但杰大概不太自在,没一会儿就克制的把泷泽生推开了。
泷泽生坐在他的身侧,沙发因为另一个人的重量陷进去一大块,他眸里全是认真,“我怎么说你们才相信我是完完整整的回来的?没有立什么奇怪的束缚也没有被谁操控,还是说你们查到了关于我这种状态的教科书说法……啊,想起来了,你们现在就是咒术界的教科书,知道的东西已经是天花板级别的了。”
黑发青年静静看着他,眼睛里闪着温润的笑意,“没有办法。”
“哈?”
“因为相信了也说服不了自己。”
泷泽生掐上他的脸,“给我好好说话,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逻辑混乱的东西。”
夏油杰轻笑了两声,应该不是错觉,泷泽生发现他好像比刚才释然了一些,连这笑声里都是熟悉遥远到令他恍惚的轻快,“我姑且放弃了……但是悟就不一定了。”
“你们找的那个术式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只是扰乱记忆的术法而已,缓和的精神超度?”夏油杰接住又跳进他怀里的白色长毛猫,露出了让泷泽生觉得欠揍的无奈表情,“但是如你所见,我们败得彻底。悟凌晨的时候被一个紧急任务叫走了,虽然不知道你在梦里过了多久…但是在这里,你只是沉沉的睡了一晚。”
泷泽生抱着靠枕歪倒在沙发背上,有气无力道,“受不了,我和他吵了一架…也不算吵架吧,只是我才发现他有那€€€€么轴,他不信我是我。”
“……因为……”夏油杰的舌尖舔过唇齿,吐出了一个他们平日里不常说的字眼儿,“生,悟比你想的……还要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