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慌乱声和急救车响起的急促声音中，楚渊却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他最后是被两名民警搀扶上了警车，可那人最后的画面却梦魇般，一直在他的眼前、他的耳边，反复响起，无休无止。
在他最开始恐惧摄像头的时候，大家都认为经历了这样的不幸，他确实需要时间恢复，可只有楚渊自己知道，他好不了了。
楚渊演不了戏了。
在这样的圈子里，一个无法在站在摄像头下的“影帝”，很快就会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在大众最初的同情和关注逐渐淡去后，那些曾经与他有过竞争、过节的人，都如鬣狗一般一拥而上，恨不得将他的每一滴血液都分食而今。
而楚渊只是点一根烟，沉默地看着，不作挣扎。
……
池余换好了衣服，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和007一人一球，罕见地沉默了许久。
【…池科长，你说句话吧。】007低着头，语气有些哽咽。
【……说什么？】池余掏出口袋里的烟，有些沉默的点上。
007看着他，有些疑惑：【池科长，哪里来的烟？】
池余看着升起的白色细烟，淡淡道：【系统商店兑的。】
【池科长还会抽烟吗？以前没有见过呀。】
池余嗯了一声，顺手掐灭在烟灰缸里：【戒了。】
确实是戒了，在刚刚开始做任务的那几年，他几乎是靠着尼古丁来支撑自己，挨过那段仿佛永远摸不到希望的日子。
抱歉啊，哥哥，我好像又来晚了。
但既然我来了，你所有失去的东西，我都会一样一样的替你拿回来，只多不少。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我这具身体是什么身份？】
007快速翻看任务介绍，总结道：【一个巨有钱有势的人。】
池余侧过头，一目十行的看完后，也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007这次的形容词没有错，确实是巨-有钱有势。
他的母亲上过战场带过兵，在到年龄退役后转业成了某核心军区的二把手；父亲是个知名的国宝级艺术家，在国内外享受赞誉无数；而哥哥完美继承祖传下来的经商头脑，越过父亲接手了家族产业，称一声商业巨鳄毫不为过。
而每一个看似完美的家庭中，都有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污点。
池余就是这个污点。
他看着介绍中自己既“没有头脑”又“没有艺术细胞”，但却“自命不凡心比天高”，执意“不务正业勇闯娱乐圈，就算有再多的资源也只能凭借美貌吸引一些颜粉”，无奈“作为家中老幺仍被盲目支持宠爱任他造作”的评价，半晌，竟然有些满意的点点头。
还想等他吐槽的007见状有些诧异：【池科长，你这，挺满意？】
【满意啊，当然满意。】池余挑挑眉，伸出指尖点了点光屏：【长得好看，家里有钱，爹疼娘爱哥哥有出息，我只管做一条毫无压力空有财富和美貌的咸鱼，这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有、有道理。】007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而池余边和向他躬身打招呼的人点点头，便走到一处安静的无人问津的角落，看着远远坐在人群之外的身影，池余扬起一个尽量无害的笑容，走上前坐在他身边。
“姜导，久仰啊。”
姜白一怔，看着眼前有些面生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请问您是？”
池余看着他不到四十岁就已经花白斑驳的头发，抬手碰了个杯：“我是池余，S市池家的那个池。”
姜白因为他过于直白的自我介绍又是一愣，反应过来这个池家是哪个“池家”之后，表情略微有些拘谨：“……池少。”
池余没有在意他满脸写着的“惹不起好想跑”几个大字，反而自来熟的对着他笑了笑，只是开口说出的话却没有他表情来的友善：“姜导，这么大的宴会你在这种角落坐着，现在混的不太好啊？”
姜白看着眼前这位不好惹的大少爷，努力忽略心中被冒犯的不适，干笑两声，没有回答。
池余看着他已经失去当年意气的脸，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三年前你有一部电影，因为一些意外中途夭折不说，还赔了一大笔钱？”
姜白下意识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笑容有着明显的强撑：“……啊，是…”
池余笑了笑，说话的方式依旧直白：“我可以给你投资，让你重启这部电影，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姜白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娇生贵养的公子哥，收起刚才的笑容，“……池少，还是不要拿我寻开心的好。”
池余挑挑眉，像是有些不解：“我放着外面大把的俊男靓女不找，……来找你寻开心？”
看着姜白淡下去的笑容，池余笑得真挚：“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有钱人，总得有一些又无聊又烧钱的爱好，偏偏我又不学无术，偶尔也想干点投资拍个电影这种高雅行为，希望你能理解。”
“不理解也没关系，毕竟这种苦恼也不是人人都有，但……你就说这钱，你要，还是不要？”
姜白的呼吸逐渐变得有些急促，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位少爷，像是在分析他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理智告诉他这样平白出现的馅饼多都有毒，但如池余所说，他一个落魄至此的过气导演，好像也没什么值得他费力图谋。
池余颇有耐心的抬手让使者送来一份甜品，摆摆手示意他仔细想想，不用着急。
现在的季节已至深秋，室温已经带了些凉意，可姜白的额角还是因为内心的焦躁而冒出细密的汗珠，在池余吃完一份甜品，正在想要不要再去取一块时，姜白却在他起身的瞬间，有着急切的开口：“…池少，您……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他终究是压不住心底的渴望和不甘，咬上了眼前的直钩，在心里盼望着奇迹。
……也许呢，也许是真的呢。
池余并不意外他的选择，一个心有火焰的人，只要抓住机会，就会遏制不住地燃烧。
“当然。”
“我全资入股，你要花多少都行，别的我也都不干预，但是男主角，要由我来指定。”
姜白听了这话，嘴角略微有些僵硬，他有些紧张的抠了抠手指，小心翼翼地问：“那您……现在已经有心仪的人选了吗？”
池余点点头，笑得肆意：“当然，我心仪的心选嘛€€€€楚渊。”
“人选你来搞定，只要楚大影帝答应进组，我马上打款。”
池余看着姜白眼中的惊喜，淡淡地补充道：“而且，拍摄期间，我要全程跟组。”
“没问题吧？姜导？”
第48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二）
楚渊接到姜白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的一个夜晚。
他站在阳台上，看着不远处的灯火璀璨，思绪放空，看着手机上姜白的来电显示时，一时有些怔愣。
他们…自三年前拍摄被迫中断后就没有再联系了，却不是因为怨怼，而是因为互相愧疚。
姜白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剧组演员的安全，楚元自责因为自己导致了一系列无法挽回的损失。
当电话接通时，两个人却又沉默了许久，听筒中只有深秋夜晚偶尔吹过的风声。
姜白在心里叹了口气，率先开口：“…楚渊啊，最近还好吗？”
楚渊嗯了一声，声音略微有些干涩：“嗯，我都好，姜导呢？”
“我也好。”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这样带了些陌生却又对彼此现状心知肚明的寒暄让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不太好，很久没拍什么自己的大片子了，只能偶尔接一点商业自制和狗血网剧。”
“意气风发的时候，哪里会想到现在得靠这个留在圈里……如果三年前的姜白知道我现在拍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得指着我鼻子骂吧。”
姜白的声音带了些故作洒脱的自嘲，楚渊配合的笑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姜白也不是想和他追忆往昔的，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
“我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怎么就不能换个工作，谋生嘛，干什么不是干。但是…总感觉如果真离开圈子，就真的和这一行再也没有关系了…不甘心啊。”
楚渊嘴角的弧度落了下来，看着落地窗外的繁星，隐约想到了姜白这通电话的用意。
“姜导，可…有些事，不是不甘心就可以解决的。”
他们已经没有当年的条件了，各种方面都是。
“楚渊。”姜白知道他的顾虑，声音也严肃下来，“我知道，情怀解决不了现实问题，但如果现在有人给了机会，你还想不想再试试？”
楚渊抿抿唇，有些不解：“姜导？”
姜白：“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池家那个二少爷，前两天突然找到我，说是愿意给我们投资，重新拍三年前那部影片。”
楚渊皱了皱眉：“池家二少爷……池余？”
“对，我一开始其实也犹豫了很久，但是……”
姜白后来说的话在楚渊耳边划过，他听得清楚又朦胧，脑子里都是前几天和池余算不上友善的匆匆一面。
他垂下眸，许是被凉风吹得久了，原本就不太有血色的嘴唇更加苍白。
池余……么，他以为那天拒绝的已经足够清楚了。
“姜导，你让我在再考虑一下……”
姜白听他没有直接拒绝，忍不住眼睛一亮，连忙答应。
而在挂断电话后，楚渊一个人靠在阳台的围栏上，看着漆黑的仿佛没有边际的夜空，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一周后，池余看着眼前一脸笑容的姜白，转头看向略微有些冷淡的楚渊，挑了挑眉。
“姜导，楚影帝……来都来了，那咱们先看一下合同？”
池余摆摆手，他身旁的助理立刻将两份早就拟好的合同放在两人身前。
楚渊收回悄悄打量着池余的视线，拿起眼前的合同，在看着首页上印刷的《殊途》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翻开合同条款，楚渊一条条看下去，听着耳边姜白的抽气声，向来平淡的脸上也略微带了些惊讶。
池余有些慵懒的撑着头看他，等对上楚渊终于有了些情绪的眼神时，嘴角的笑意加深。
“池少…这、这合同……”
听着姜白有些结巴的声音，池余歪歪头：“怎么，哪里不满意吗？”
姜白有些耷拉的眼皮被瞪大的眼睛撑了起来，他摇头的动作飞快，几乎要甩出残影：“不不不，这、这……”
“池少给的条件，未免太优渥了。”
楚渊接过话，手指在合同标注的款项摩挲几下，看向池余的视线带了些不明的意味。
“啊，”池余向后靠在沙发上，扬起一个标准的“哥不差钱”表情：“还行吧，投资不就是烧钱吗，高标准，高付出，才能有高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