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知道何时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滴,并随着风声不断密集,拍打在玻璃上,朦胧一片。
耳边是秋日里让人倍感舒适的白噪音,眼前是托着脸抬头看他的爱人,这一切都让池余觉得无比美好。
他忍不住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捻起落在楚渊鼻梁上的一根长长的睫毛,语气里带了些玩世不恭的调侃。
“偶像,怎么也算是将要一起同居的人了,能不能别池少池少的了,叫名字呗。”
脸上传来的凉意让楚渊下意识地快速眨了眨眼,他垂下眼,看着躺在池余指尖的睫毛,轻轻对着它吹了口气。
手心传来若有似无的麻痒,池余看着闭上眼双手合十的楚渊,脸上有片刻的怔然。
脑海中突然浮现了那道洒满金色阳光的长廊,玻璃窗外爬满盛夏,一身西装的人也是这样认真的阖着眼,在他面前静静的许了个愿。
恍如昨日,近在眼前。
两张不甚相同的脸在他的视线里慢慢重合,然后同时睁开眼,看向他。
“好啊……池余。”
……
深夜里,池余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难得有些失眠。
楚渊的眼神一直在他脑海回放,坐在地毯上的人向上抬起的视线中似乎带了些暧昧,最后半跪着靠近他的样子又让他总是忍不住浮想联翩,池余控制不住的想了又想,直到体内都多了一些燥热,他轻啧一声,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和之前的小世界不同,也许是因为职业因素,也许是因为灵魂差异,楚渊身上总带了些惯常的伪装,让他有些琢磨不透,却偏偏又得小心翼翼。
可当他在试探着进退之间合适的尺度时,对面的人似乎又毫无察觉般散发出一些容易引人误会,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的信号,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又忍不住浮想联翩。
是巧合,还是刻意。
池余勾起嘴角,看着拍打在窗户玻璃上的雨滴,手指无意识地相互摩挲。
……
第二天一早,还是有些疲累的旅程让两个人默契的睡到了中午,池余简单洗漱之后,发现楚渊的书房门竟然是敞开的。
他走到门口,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无从下脚的地面和正在拼接着些什么的楚渊,倚在门框上敲了敲。
“早,这是在拆家吗?”
带着笑意的声音让楚渊回过头,看到穿着他睡衣的人时,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已经不早了,少爷。”楚渊调侃道:“麻烦您来轻挪贵脚,来帮下忙?”
“臣遵旨。”池余踮起脚尖,跨过在地上横放的支架和大箱子,等看清楚渊手上的东西时略微一顿。
池余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三脚架和摇臂支架,眉头微皱,竟然都是剧组拍摄用的一些东西。
“你这是准备……”
楚渊拉过旁边的箱子,搭在上面的手指有些微微地颤抖,“都是和姜导借的,一点简单的设备。”
“……我说了,总不能等电影都开拍了,我还是连面对摄像机都做不到吧,那岂不是要拖大家的后腿了。”
他已经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更自然一些,可心底的抵触和恐惧仍让他的手心有些汗湿,在两次都没能打开箱子的卡扣后,另一双修长的手出现在楚渊的视线中。
“我来吧。”池余看着他有些僵硬的嘴角,想明白屋里这些摆设的作用后,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暴露疗法,一种直接粗暴,但却是对于心理创伤来说最快的治疗方法,通过让患者直接接触引起恐怖焦虑的场景,不断加强对刺激的耐受力,从而达到快速的脱敏效果。
只是过程,堪称残忍。
池余原本的计划是用一些温和脱敏的方法,慢慢来,先从一些关联性不强的东西一步步让楚渊建立耐受,就像旅游地选择了海岛,偶尔还要求楚渊一起拍的合照,这样虽然见效确实会慢一些,但总好过让他难受。
“……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前期准备怎么也得再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可我已经有三年的完全空白期了,本身进入拍摄状态就会比之前要难一些,总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个上面吧。”
“毕竟,我可是要再拿几个影帝的人。”
楚渊歪着头笑了笑,看着池余比自己还紧张的样子,挑挑眉:“少爷,作为一个资本家,未免太心慈手软了吧。”
“抬举我了,其实我只是个纨绔。”池余叹了口气,他其实知道楚渊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再变,只是……他总是有些舍不得。
“如果在过程中感觉还是不行的话,我们就马上停止,换一些别的方法…进度和时间都是我需要考虑的东西,你只需要关心自己的状态,可以吗?”
池余的声音很轻,专注又柔和的视线让脸色苍白的人心中略微缓和了一些,楚渊悄悄深吸口气,点点头。
……
简易组装的摇臂和支架都被罩布盖了起来,面积不大的书房在架起机器后更显狭小,楚渊坐在中间的凳子上,指甲不知何时已经深深陷入掌心。
他紧紧盯着正对面机器的轮廓,身体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僵硬。
罩布的边缘被慢慢扯开,当黝黑的摄像头彻底暴露在眼前的那一刻,楚渊的呼吸几乎立刻急促起来,整个人像是在寒冬中被浇下一桶冰水一般,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喉咙像是被什么狠狠扼住,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满是冷汗,楚渊克制再克制,最终还是有些狼狈的别过头,他的视线中已经血红一片,鼻尖仿佛都嗅到了那股黏腻恶心的血腥气,让他忍不住阵阵反胃,过于强烈的心跳让他胸口一阵闷痛。
楚渊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三年的逃避和压抑并没有让当时的恐惧减轻半分,反而在他不敢触碰的那个阴暗角落里不断滋生蔓延,直到将他紧紧缠绕,随时准备将他拖下阿鼻深渊。
楚渊过于差劲的状态让池余眉头紧锁,忍不住上前挡在他和摄像机之间,伸手轻轻将他揽在怀里,动作珍视又怜惜。
“好了,好了,没关系,没关系的,今天就到这里,好吗?”
楚渊把额头抵在他身上,连呼吸都在颤抖,感受着在后背轻轻抚顺的力度,在短暂的平复之后仰起头,对着一脸担忧的人笑着摇了摇头,声音低哑又坚定。
“没事的,可以继续。”
池余叹了口气,抬手安抚般揉了揉他的头发,回到监视器后。
楚渊看着坐在监视器后看着他的人,心里陡然生出了一些柔软的勇气,
“滴、滴滴€€€€”
机器启动的声音响起,同时亮起的红色指示灯让楚渊的瞳孔骤然缩小,他不断吞咽着分泌过度的唾液,几乎是带了些强迫性的不让自己移开视线。
池余在监视器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的盯着楚渊的表情,在发现他的瞳孔逐渐失去焦距,呼吸开始不受控制的急促后立刻快步走上前,动作利落地把几乎被冷汗浸透的人抱了起来,快速离开这间屋子。
关门声在背后响起,楚渊无意识地浑身一颤,搭在池余后颈的手臂收紧,在感受到让他心安的体温后,有些放纵的把自己埋到他怀里,直到回到熟悉的沙发上也没有离开。
不知过了过久,怀里的人才渐渐和缓了呼吸,池余面色紧绷到有些冷醒,轻拍他后背的动作却小心又温柔。
“还好吗?”
额头上的冷汗被仔细的擦掉,楚渊抬起头,仍旧虚弱的脸上带了些得意,“是不是还可以?你的偶像没让你失望吧,少爷。”
“是,”见他还有开玩笑的心思,池余无奈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犹如天上璀璨的星辰,指引了我人生的方向,又如冬日里的暖阳,温暖了我前行的道路……”
带着些低哑的笑声在怀里响起,池余低下头,望进了一双闪着星光的眼睛。
周围的事物都好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只有逐渐同步的心跳和缠绵混合的鼻息。
池余俯下身,慢慢凑近楚渊悄悄仰起的头。
第54章 可我不是一般的有钱(八)
“叮咚、叮咚……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让楚渊下意识一颤,他飞快地别过头,对亲密关系仍存抵触的生理机制让他在反应过来后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楚渊强行按那住想要逃离的冲动,连指尖都不受控制的绷紧,眼中既抗拒又懊恼。
……刚才的气氛实在太好,好到让他忘形了。
感受到楚渊无意识收紧的手,池余在心里叹了口气,顺势帮他理了一下额角的碎发,然后将人放开,“还好吗?”
楚渊嗯了一声,有些不敢看池余此刻的表情。
池余刚才…是也打算吻他的吧?
如果是的话,会不会觉得他有些扫兴,会不会…开始觉得他麻烦。
“真的还好?”池余皱着眉看他更加苍白的脸色,抬起手,没想到眼前的人却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开了他。
“我去看看是谁来了。”楚渊有些慌乱的转身走开,生怕自己再做出什么难以自控的举动。
池余垂下手,在心中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不要再给已经承受了太多的人更多的压力。
心理治疗也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对于现在的楚渊来说,发展太快的关系和突然亲密的距离无论主人的意愿如何,都会触发强烈的自我保护机制,从而产生生理上不受控的抵抗行为……是他操之过急了。
他们之间,得慢一点。
而站在门边的楚渊看了一眼显示屏,声音有些犹豫:“是姜导和……秦可。”
秦可?
池余啧了一声,姿态随意地靠在沙发上,“那快请客人进来吧。”
楚渊原本心里还有些烦躁,直到确认池余的状态和往常无异才略微松了口,他打开门,整个人又换上了最初的疏离。
“姜导,小秦。”
姜白笑着和楚渊打了个招呼,秦可则是有些兴奋地上前一步。
“师兄!”
秦可精致的脸上满是雀跃,声音柔的像是能滴水:“你最近一直没回微信,我很担心你,想着来看看……所以就约了姜导一起。”
“师兄,你这些天都去哪了呀……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姜导,秦先生,都进来坐啊,怎么还在门口聊起来了。”
一道拖长的声音从客厅传出来,秦可和姜白都下意识向里看了一眼,等看清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池余时,两人表情都瞬间有些微妙。
楚渊点点头,给二人拿了客用的一次性拖鞋,“进来坐吧。”
他们在楚渊的示意下换了鞋子,坐到池余对面的沙发上,楚渊则是去给两人倒水。
“池少?您也来找楚渊…聊剧本?”姜白眼神在池余和楚渊之间来回看了看,语气有些犹豫。
秦可的脸色从刚才看到池余的时候就难看起来,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池余脚边印着小花的卡通拖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也?”池余注意到姜白的用词,这才分给旁边一直在瞪着他的秦可一个视线,直起身:“秦先生是来…聊剧本的?《殊途》?”
秦可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反问道:“那池少来我师兄家是做什么的?池先生懂剧本创作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情绪,让姜白莫名感觉到了一些扯头花般的火药味,他甩掉这一堪称诡异的念头,忙开口接话:“啊,是这样的。”
姜白解释道:“还要多亏了池少,金特助的业务能力真的是太强了,工作人员这部分基本都没需要我参与什么,我寻思那我也不能干坐着等成果不是?所以就谈了几个角色…小秦之前和我合作过,又是楚渊的熟人,知道我这边正在选角,就想一起来聊聊看有没有什么适合他的……”
“真是太巧了,没想到池少也在,哈哈、哈哈哈。”
姜白看着池余似笑非笑的表情,笑声都有些发干,连带着看拿着水杯回来的楚渊都像是在看救世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