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深湖却有些奇怪,我见林中栖息着许多飞鸟走禽,按理来说,作为山上的唯一水源,它们本该在四周聚集才对…可情况却截然相反,它们不仅不近前,而且全都有意地避开了湖水周围,像是在惧怕着什么。”
看池余碗底已经空了,云合渊瞥了一眼昨日说过x组会不会有办法的那个人,继续道:
“我觉得有些奇怪,就多停留了一会,果然,在子时过后,潭中央的位置响起了一阵孩童啼哭声。”
那人接触到云合渊的目光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等到他很快移开之后才松了口气,闻言心中一喜,说:“赵全和池余曾见过鬼婴驱赶乡民上山……难道那湖,就是鬼王和鬼婴的老巢?”
云合渊却没有立刻附和,只是淡淡道:“也未必,只是猜测。”
赵全在听到云合渊说湖水中央而不是塔内有啼哭声时就下意识看了一眼池余,后者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赵全立刻福至心灵,连忙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
“既如此,我们不妨现在就去山上看看。”
池余视线在那人身上转了转,隐约记得他似乎是叫陈志才,昨日还一副畏首畏尾的胆怯样子,现在倒是积极起来了。
“客人,是要去哪?”门口处传来一个有些刺耳的声音,随即一张熟悉的脸便出现在了池余的视野中。
镇长一双浑浊发白的眼睛扫过众人,在看到池余时有略微的收缩,而后很快避开,死死黏在陈志才的身上:“客人刚才是说,要去山上吗?”
“是要去做什么呢?”
陈志才被他那双眼睛盯着,只觉得像是有双干枯粗糙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颈,他呼吸粗重起来,咯吱咯吱的,双手无意识的扣着自己的脖子,瞬间见了血。
他身边的两个人被这一幕吓到,大气都不敢出,偏偏镇长见他无法回答,又将目光转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
“这两位客人,也是要一起去吗?”
赵全缩着脖子,看着完全被忽略的自己以及云合渊与池余,心中却突然浮现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果然不管是什么品种,柿子挑软的捏都是天性啊。
“云…云组长……”
直到被三道求救意味浓厚的眼神看着,云合渊才施施然开了口:“他们是打算去山上……找新娘。”
镇长看了一眼云合渊,有些缓慢地说:“哦?是这样吗?”
脖子上传来的窒息感稍微减弱了几分,陈志才有些狼狈的大喘着气,连忙回答:“是、是是!是这样的!”
“啊…原来是这样。”镇长十分慈祥的笑了笑,和刚才面色铁青的样子可谓是天差地别,“新娘不在山上,各位客人不必浪费的时间了。”
几人连连点头,大气不敢出一点,可云合渊却像完全没有看到刚才的诡异场景,没有半分忌惮的问道:“既然如此,我刚好像问问镇长,昨天您走的匆忙,好像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们…这新娘姓甚名谁,是那家的姑娘?”
镇长猛地转头看着他,咧了咧嘴,半晌,“我也记不清了……”
“镇长作为求子镇的话事人,鬼王迎娶这样的大事,总不可能对新娘一点印象也没有吧?”
“或者说,镇长只需要告诉我……我们要找的这位新娘,究竟是不是个姑娘?”
镇长脸上连狰狞的笑容都没了,他看着云合渊,眼中的杀意刀锋般凝成实质。
气氛焦灼异常,云合渊目光从容地与他对视,镇长眼中的杀意越来越重,云合渊也已经一手放在了道具栏上。
有个颤抖的身影却在此时轻轻贴了过来,双手拉住他的衣袖,像是怕极了。
云合渊与镇长同时一僵,镇长看着兔子一样发抖的人,只觉得手指与手臂都开始疼了起来。
“客人开玩笑了,鬼王成亲,新娘,当然得是个女子了。”
云合渊轻轻拍了拍捏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像是无言的安抚。
“多谢镇长告知。”
有意无意的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终于移开,镇长擦了擦手心的冷汗,连忙转身离开了。
身旁的人松开了手,有些后怕般吐出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动手呢。”
行,你吓死了。赵全看着镇长的匆匆离去的背影,默默品出了一股落荒而逃的味道。
云合渊看着衣袖上浅浅的褶皱,低声嗯了一声,“应该是触发了在规则线边缘的问题,才导致他动了杀意。”
“不过照这么看,我先前的想法还是不太对。”
池余想了想,说:“是新娘吗,之前云队说新娘可能是不存在的,但是现在新娘的信息触及到了规则线,那就证明,确实是存在在这么一个‘新娘’,又或者说……”
池余停顿了半晌,而后有些懊恼的皱了皱鼻子,云合渊一直静静地注视着他,见状才接过话继续说:“又或者说,曾经存在过这么一个新娘。”
池余眼睛一亮,满脸崇拜的看着云合渊:“对!云队长好聪明呀。”
云合渊别过头,在生死对峙都平稳无波的心跳,却因为被这样一双含着秋水般的眼眸注视着而可疑地加快,“你…你能想到这一点,对于新人来说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看了看其余几个人,安排道:“我们分头行动,免得人太多吸引不必要的关注。”
“……池余和我上山,你们三位在镇上打探。”
上山明摆着更加危险,其余几人对这个安排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而池余看着云合渊从刚才就有些发红的脖颈,乖巧地点点头。
“好呀,我跟着云队长。”
本来还想跟着他们的赵全见状默默转过头,闭嘴了。
第79章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七)
池余和云合渊向上山的方向走,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云合渊虽然话少,但是架不住池余左一个“云队”,右一个“云队长”,无论他在山上发现了什么线索,池余都是一幅崇拜不已的表情,最后“云队”成了“渊哥”时,云合渊淡定的踢走脚下崴了他一下的石子,十分自然的嗯了一声。
无名塔果然有着很多层的加高痕迹,层层叠叠新旧不一的砖石颜色有着明显的断层,最旧的一层约是十米高,十米一加盖,直到现在的四十多米。
池余看着云合渊望向那个四方小窗的侧脸,莫名体会到了他此刻的悲戚。
“昨夜,我到塔顶看了。”云合渊突然说,“塔顶的砖石上刻着一个阵法,是由人血维持的,现在血迹已经淡了。”
因为池余没有死在两日前的那个夜里,所以供养阵法的养料没有得到及时的补充。
“那法阵是困煞阵,可被困的煞却不只一只。”
“我一开始以为我看错了,可惜没有。”
“被困在塔里的鬼煞,代称是万女。”是成千上万个,刚出生就被投入了无名塔的女婴。
“池余,你说恶鬼究竟是被镇压在塔里的鬼婴,还是活在塔外的人。”
他问他,却又像是在问自己。
“是活在塔外,却养出恶鬼的人。”池余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云合渊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逐渐回暖,像是在生春,“明日就是最后期限了,怕吗?”
池余笑了笑,“怕呀,所以能一直跟着你吗…渊哥?”
满是怨孽的高塔,深埋枯骨的死水湖,密密麻麻的枯木林,连同周围所有的凤鸣声,鸦啼声,全部在这一刻静止。
云合渊看着池余的眼睛,像是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咚、咚”
“咚咚咚、”
“可以。”他听见自己说,“我会保护好你。”
……
等六人再聚首时,暮色已深。
去镇上打听的人自然是没有什么新线索的,镇上的男人全部死木一般,无论他们说什么,也都不理不睬。
眼见时限将至,众人心中都是既焦灼又不安,脑子里也都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
“明日一早迎亲的队伍就会在门外等了,到时候我们找不到新娘……是不是……”
接下去的话他没有继续说,可众人都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如果没有找到新娘,是不是就要在他们之中选一个人,来上那顶花轿,来拖延上三日时间。
张力想到陈志才白日里和他说的话,心中越发犹豫,他眼神几次停留在池余身上,内心对于死亡的恐惧还是战胜了些别的,“我认为既然小池上次上花轿没出什么事,那、那是不是…”是不是再让他上一次,也还是不会出什么事。
一道机具威慑力的视线盯在身上,张力额头上立刻冒出了汗珠,他嘴唇抖了抖,下意识闭上。
“嘿我说,别太不要脸了。”白日里找镇民打听的时候,张力和陈志才一直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小话,赵全早就看他们二人不顺眼了,现在听到他竟然把主意打到池余身上,忍不住撸了撸袖子。
“可我们大家都不想死啊。”陈志才阴恻恻的开口,“既然小池去比我们大家谁去都更有生机……那我们难道要白白去送死吗?”
池余挑挑眉,觉得有些好笑,“按照你这个说法,我不去倒是不对了。”
陈志才:“小池,你吉人自有天相,当然应该…”
云合渊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心中破天荒的涌上一丝杀意:“闭嘴。”
“云组长。”陈志才却不闪不避,“你们天渊一向奉行生命平等,怎么现在竟然要因为云组长的私心,把我们的命填进去吗?”
“如果明天要有一个人上轿。”云合渊看着他,一字一顿,“我去。”
池余皱了皱眉,转头看他。
“云组长…这…这不好吧,您如果去了,那我们……”张力有些犹豫道,牺牲一个池余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如果云合渊出了什么意外,那谁来保护他们的安全…
云合渊哪能听不出他的意思,他闭了闭眼,心中有些疲惫。
他创办天渊近十年,大大小小进过无数副本,经历过无数被“同阵营”的人类背叛,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多变复杂又自私贪婪的人性,早已不会被这样的恶意动摇心神。
直到这样的恶意指向了他身边的少年,他才发现,他对此,仍旧厌恶非常。
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握上了他的手腕,云合渊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侧过头,对上一个干净至极的笑容。
池余晃了晃他的手腕,轻声说,“我们走吧,渊哥。”
云合渊心中的躁动逐渐平复下来,他对着池余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瞥了一眼陈志才和张力。
“天渊创立之时就立下规矩,在执行任务时,平等看待一切生命。”
“但泯灭人性,残害同胞者,除外。”
张力脸色一白,张了张口:“我没有那个意思,云组长…”
云合渊却没有听他的辩解,“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这里留给你们。”
他看着池余,“跟我走吧?”
池余笑了笑,“当然。”
两人毫不留恋的向门外走去,赵全立刻跟了上去,“我我我,小池,云队长,还有我!”
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站起身,“我…那我也去了。”
张力一把拉住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你去干什么!那个小白脸在!你当他会保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