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被朝中的阁老调侃一句,“小谢大人。”
如今谢家没了,当年那些同他爹交好的老头们回乡的回乡,抄斩的抄斩,放眼望去,如今的六部,除了和他家有仇的,就是……和他有仇的。
谢岁为自己的差人缘默哀三秒,打起精神。
不行,得想办法调一部分人回来,好歹别那么孤立无援不是。
外头还亮着,谢岁坐着闭目养神片刻,悄悄出了门。
裴珩今日昏迷多半是装的,估计是打算借此机会拉一批人下来,好给他安排的人让位。只是究竟要拉多少人下水,谢岁根据已知的剧情推算……应当非常多。
空位一多,机会那不就来了吗!
他反正都已经和裴珩睡了,不得当一下妖妃,吹吹枕头风。
谢岁有些紧张的握拳,病中侍疾他可再熟悉不过了!
他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将自己打扮的一脸柔弱娇气,在主卧蹲点片刻,没见到什么诸如昭华长公主之类的熟人后,猛掐大腿,泪流满面,哭哭啼啼的扑向了卧室大门。
此刻,几个太医正在围着裴珩会诊,越诊越觉得无力回天,这脉象已经低的快没了,迟早要完,面面相觑,他们感觉摄政王基本是熬不过三天。
摄政王要是无了,他们绝对会被长公主拖出去砍了。
同时叹气,大伙都有种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忧伤。
正悲伤间,忽然一个白衣裳的小公子踉跄着扑在大门口,随后便是一道哀声:“王爷?王爷!”
随后那道雪白的身影扑过来,扑到床边,抓住了裴珩的手指,悲声痛哭道:“王爷,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人,这让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一侧的太医们吓了一跳,还以为裴珩已经断气,他家里人跑过来吊丧来了。
第29章
“我与王爷相识五载,本就聚少离多,如今好不容易与他在一起……”谢岁跪在床榻旁侧,抓住了裴珩的手指尖,“这才多久,为何会如此,老天爷,你当真残忍,如此戏弄于我。”
滴答滴答,泪水淌了裴珩一手。
旁边围观的太医:“……”
见惯了生离死别,他们其实已经相当麻木,但是,只一想到裴珩要死,估摸着他们自己这条老命也就算到头了,一时间这群仙风道骨的老头悲从中来,一边叹气一边捂住谢岁的嘴,“小兄弟,祸从口出,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他们指了指裴珩依旧起伏的胸口,笃定道:“看,还喘气呢,王爷必然还活着,陈院正家祖传的解毒大还丹一定能将毒素清除!”
“是啊是啊,不过是区区八种毒素而已。”
“王爷身体强健,只要能够熬过这几日,定然不会有事。”
谢岁一惊:“……多少?”
太医伸出手指,数出八个谢岁听不太懂的名词,一边点一边叹气,“这些药都是剧毒,互相克制,不至于暴毙,但又侵蚀人的身体,王爷当年征战沙场,想必身有旧疾,如今长久处理政务,体内虚耗,前日又中一毒,将体内其余毒素诱发,总之是一环套一环,能不能活得靠命……呸呸呸,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醒!”
谢岁:“……”
他看向床上躺平的裴珩,又看向一侧面有土色的太医们,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刷一下起身,看着裴珩惨白的脸色,不敢置信道:“这么复杂?”
太医点头,“真的复杂,真的难办,不过还是会拥有一线希望的。陈院正已经拿出了家中百年传承的神丹,不说药到病除,续命还是非常不错的,哈哈哈哈哈。”
老头苦笑,谢岁耳中嗡鸣一声,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记得当时在山崖底下捡到裴珩时,对方昏迷,身上确实拥有非常多的外伤,但是……为什么会中毒?
师父明明是给他下的毒啊!而且今天早上裴珩还坐他床边,让他今日不许来前院。
谢岁心中有些许慌乱,一方面安慰自己,剧情设定,裴珩身为大反派绝对不会死,但另一方面又想,他自己也没沦落风尘啊!
这说明书中命运轨迹其实是可以改变的。
万一呢?因为他横插一脚,导致裴珩身亡……那北疆的几十万大军怎么办,北方收复可还没到一年!
现在傅郁离和言聿白他们这些未来的肱骨之臣可都还没当上官呢!春闱都还没开,以后谁去辅佐小皇帝啊?靠那几个恨不得把持朝政,党争搞了一辈子的老油子尚书吗?
不行不行,裴珩一定不能死!
谢岁抓住裴珩冰凉的手指尖,转头看向几个太医,他办正事时眼泪一下子就停了,显出几分冷静的凌厉来。
“要怎么样才能帮他?光靠他自己撑着,人又能熬多久?总该能有些辅助的法子。”谢岁认真的看着他们,起身,行礼,“各位先生皆是我大周最顶尖的医师,若是各位没法子,那这世上当真没有人能救王爷了。晚辈在此跪求各位,请尽可能的救救王爷。目前江山社稷皆系于他身,王爷他……不能有事。”
“不是我们不愿意,是真的只能靠他自己。”陈院正上前两步,将谢岁扶起,“小公子一片痴心我能理解,只是是我等医术不精,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且看未来三日会是何等情况了。”
“不过公子既然是王爷身边人,平日里可以多陪陪他,于他耳边说些记忆深刻的话,兴许能早日唤回他的意识。”
“亲近,挚爱之人的呼唤,兴许能够唤起王爷的求生意志。”
谢岁沉默片刻,他看着床榻上的裴珩,朝着太医行上一礼。而后出门找了管事,让他们给几位太医安排房间,另外择人前往各家报平安。
府中管事的有些惊讶的看着谢岁,到底还是照着他的安排做了。谢岁重新回到房间,坐在床榻侧,空气中其实还带着那日残留的兰香。他有些无奈的撑住了头,看着裴珩苍白的侧脸,思前想后也没能从脑子里扒拉出什么有营养的话。
他于裴珩确实是五年前相识。
裴珩十七岁时独自一人回京,那时谢岁十四,他能文能武,家世又好,长的又俊,可以说是众星拱月,上巳节出一趟门能被满大街的女孩儿拿手帕砸一脑袋。
他那时年少气盛,喜欢同人争高低,裴珩一回来,身高腿长,带着杀伐之气的少年侯爷转头就吸引了一半的注意力去了。
其实这也还好,往年也有傅郁离,萧凤岐他们同他争。
真正让谢岁同裴珩结下梁子的,还是因为那厮是个断袖,一个在背后点评他,说他颜色尚佳,性子暴烈,美而无脑,只要自己出手,不到三个月,就能将他收服,随意调/教的死断袖。
不巧,谢岁平日里喜欢逃课,那日裴珩同他那群狐朋好友聊天的话,他蹲在假山洞里听的一清二楚。
谢岁对断袖有严重的心理阴影,他不懂事时曾被一个断袖纠缠过,对方亦是国子学的学生,也是生的一副风流多情的倜傥模样,平日里甚是体贴上道,深得谢岁喜欢。他们称兄道弟,直到某一夜那断袖借以情伤为借口,找他喝酒,将他灌的半醉后,脱他衣服。
谢岁那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汗毛倒竖,几欲作呕,还好他那时表面文弱,实际上特别能打,把那个断袖暴打一顿,从此断交。
那断袖被国子学除名,没再出现在他面前,只是这事此后却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疙瘩。
而裴珩一来,就三言两语触到他的逆鳞,将谢岁得罪了个彻底。
再加上朝中,谢家与裴家本就不和,所以他恶从胆边生,寻了一个易打架斗殴的吉日,带着他的好兄弟蒙上脸,在裴珩休沐回家时,藏在墙角,冲着对方的脑袋来了一棒子,然后套上麻袋打算狠狠教训一顿。
只是他没想到,一棍子就把裴珩给打晕了,本来担心自己手重杀人,他们几个慌里慌张打算抬着裴珩去医馆,没想到那厮阴险狡诈,却是装死,趁他们不注意,飞起就是几脚,还拽掉了他蒙脸的面巾。
谢岁和他从小巷子里打到大街上,又从大街上滚到了护城河里,最后被禁军从水里捞出来,各自送回府中。
这可以说是谢岁前十几年人生中,丢的最大的一次脸,所以记恨的也格外深刻。他没什么大事,倒是裴珩裂了两根肋骨,脑袋也破了,回去以后说是失忆了。
裴家还在北边镇守边疆,他们送回京的小儿子转头就被他打成重伤,此案惊动内庭。
武将那边都说要向他们家讨个说法,最后被他爹压下,大事化小,当成是一次简单的小孩打闹给抹掉了。转头谢岁被他爹暴打一顿,罚跪了三天的祠堂,不过第二天他就被太子带走,问清原委后,翻墙去见了裴珩。
他不情不愿道了歉,对方自然也没有原谅他。
此后不欢而散,只不过裴珩失忆后却性格大变,越来越孤僻,他与从前的那些朋友断了来往,并开始频繁出入藏书阁。
像是换了个芯子一样。
太子说,裴家正在前线抵挡鞑虏,裴家人不论私德如何,他们于国有功,至于那几句口角,不如就当做忘了。
宰相肚里能撑船,裴珩还被他打得骨裂,下手如此之重,已经是他过了火。
谢岁听话的再次去同裴珩道歉,只是收效甚微,裴珩一直不松口,还对他避之不及。他后来围追堵截,没能弥补过错也就算了,还被亲哥抓住,又训了一顿。
五年,期间有国子学认识的一年,次年北疆战事激烈,裴珩披甲上阵,长公主则从遥远的北疆回来,代替了自己儿子。
再见面就是五年后的现在。
裴珩变成了一个还不算太彻底的变态。
谢岁坐在床边,蹙着眉头思考,有什么让裴珩记忆深刻,不说迅速苏醒,但能转移他神志的话。
裴珩的传说很多,毕竟少年将军,勇冠三军,北伐之路,丧兄丧父,那都是极为痛苦的回忆,谢岁有点担心直接说一遍,裴珩会受不住,万一落在噩梦里头丧失求生意志怎么办?
思前想后,于是挑着自己道听途说听到的消息,凑在裴珩耳边的讲了一个少年凄苦的前半生故事,然后在他耳边加油打气。
“王爷,您如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官俯首,这样的日子不快乐吗?”
裴珩还是没有动静。
谢岁他思前想后,根据这段日子他干的活,以及裴珩奇奇怪怪的作风。
他静静凑到裴珩耳边,轻声道:“王爷,快醒醒,您今日上朝再有一个时辰要迟到了。”
“奏折还有五十几本,您还没看完呢。”
床榻上正在装死的裴珩:“………………”
第30章
当夜,裴珩开始发热,唇瓣发紫,浑身抽搐。谢岁差点以为人要猝死,匆匆叫了院正过来,眼见情况不妙,立刻施针放血,陈院正让谢岁撬开裴珩的嘴,免得发作时咬到舌头,同时迅速让人冲了一道方子过来,掐着裴珩的嘴给他灌进去。
谢岁手背让裴珩咬了一口,留下一排牙印,倒是不深,疼还是有几分疼的。他按住裴珩的胳膊,看着神志不清的青年,焦急道:“不是说喂了解毒大还丹吗?为什么会这样?”
“唉呀,还不是王爷中的毒太杂了,还有西域那边的方子,普通人吃饭吃杂了尚且肠胃不适,他毒药吃这么杂,必然要命。”陈院正一脑门冷汗,示意谢岁把人按紧,他抬手将裴珩戳成了刺猬,一边下针一边安慰道:“没关系,老夫从医四十余年,什么病没看过?王爷这样子,还是有很大几率痊愈的。”
惊厥停止,谢岁松了一口气,“陈院正,您若救回王爷,谢某感激不尽。”
“啊哈哈哈,这感激还是等王爷无事后再说罢。”陈院正坐在床榻边喘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第一日,裴珩惊厥不止,行针后稍有好转。只是高热不退,谢岁听着大夫的指挥给他擦拭身体散热。
第二日,裴珩开始吐血,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去,几个太医围在裴珩床榻边商量病情,谢岁熬了一夜,又被裴珩吐在身上,自己出去清洗血迹,提了一桶水将手上的血冲干净,他看着木桶里浑浊的水,开始忧虑。
裴珩若是真的死了,他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罢了,最差不过抛弃现有身份,去浪迹江湖。
将血水倒掉,谢岁回房换了身衣服,路上遇到了府中的管事,正指挥着家仆拖东西,谢岁仔细看了好几眼,发现好像是做丧事用的白麻布。
这未免也太积极了一点。
谢岁站在原地沉默许久,转头继续去卧室守着人。
一个时辰不见,裴珩的病情已经从嘴里吐血,变成了七窍流血,围在床榻边上的太医们已经愁的开始掉头发。
谢岁在一侧给他们倒茶润口,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好几天没看到小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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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五坐在床边,叶一纯一手拿着药碗在调理糊糊,一边骂骂咧咧,“长公主让你打五十下,你还真打五十下啊?”
“可是公主府的人看着,我也不好叫停啊。”叶五接过药糊,挖了一勺开始上药,“放心,我们落杖的时候有刻意用巧劲,老大你这不就是屁股上破层皮吗?不碍事的。”
“老子还要送孩子,等我回去,捂着屁股一瘸一拐,你让小道士怎么看我!”叶一纯抓狂,“不行,不能让小道士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