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万人厌嫁给朝廷公敌后 第43章

傅郁离作为人质,被关进了关内暗牢。谢岁算着日子,时不时还是会去看望一下。人倒是没死,不过这几日磋磨下来,芝兰玉树的公子变得憔悴了许多,两个少年依偎着靠在牢房内,像两颗灰扑扑的兔团。

谢岁一靠近,傅郁离就背过身去,不愿意看他。谢岁倒也无所谓,他找了些吃食,偶尔过来送送,傅郁离不接,只能说放言聿白手边,他倒是会吃下去。

一段时间后,傅家大公子憔悴无比,言聿白倒是面色红润,还胖了一点点。每当谢岁过来,便会苦口婆心,从各方各面劝他回头是岸,莫要同叛军狼狈为奸,这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如此云云,反正谢岁耳朵快要被念叨的起茧子。

当然,他自然是不会听的。

谢岁本就八面玲珑,更别说如今刻意想要讨好人。这些日子日日溜须拍马,又写了几篇能把人气死的檄文,将端王吹捧到天上去,对方不说有多重用,确实对谢岁更生得几分喜爱。一有时间,便会唤他过去密谈。

“孤王从前就很欣赏谢相,只可惜当年本王身居南疆,未能见得谢相风采,实在可惜。”端王摇头晃脑,下棋落子,抬眼瞅向对面的谢岁。灯下看美人,果然美不胜收。尤其是这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美人,眉眼间还带着青涩和矜持,身条却若即将舒展的春柳,就算包裹的严严实实,但那从袖笼间探出的白皙指尖,也能惹得人惦念。可惜了,先被裴珩那竖子先啃了一口,便是黄金有疵,白玉有瑕,再难入口。

谢岁一边给端王喂子,一边摇头,“家父曾言,殿下乃是人中龙凤,驻守边域十数年,骁勇善战,可惜他去的早,不然必定与殿下相谈甚欢。”个屁。

谢父当年三上奏案,想的就是怎么将那些不听话的藩王全砍了,只能说端王当年怂的很,没什么异动,所以让他爹放了一马。

不过兜兜转转,还是得落在他们谢家手上。

谢岁叹息,看着棋面,“殿下赢了,微臣棋艺不精。”

端王笑眯眯的捡起棋子,“你已经很聪明了,比那些酒囊饭袋技术高超的多,同他们下棋才是无趣。”

他看着谢岁摇头轻笑,将棋子一一捡起,“不敢当。”

“如今孤王大业将成,明日便打下金陵,二郎此次刺杀反贼有功,不知想要何等奖赏?”

谢岁垂眼,目光似有愁绪,“微臣不敢居功,只是恳请殿下届时下令,可让微臣重查谢府谋逆一案。”

端王落子的手顿住,“哦?”

中年男人抬头,看着灯下的谢岁,“你倒是有孝心。”

谢岁苦笑,“当年谢家何苦谋逆,微臣只是想求个真相,还家父一个清白。”

端王呵呵笑了,“小事,小事,明日待本王入主金陵,便将刑部给你,届时谢家一案,重查便可。”

“多谢殿下恩典。”谢岁拱手行礼。

“孤王有些乏了。”端王抬手按了按额头忽然道,“今日这盘棋怕是下不完了,待本王直取金陵,剩下的子,便在崇政殿继续下吧。”

谢岁悄声答是,缓缓出了房间。

待得少年身影离开,端王起身,看着这将输的棋子,抬手将棋子搅乱。

“王爷,金陵有变。”暗卫的声音响起。

端王站在房间内,不耐道:“说。”

“王大人传信,昭华长公主不知从何处养了一千私兵,杀进了宫内。他们没能抓到小皇帝,如今反被萧家禁军困在了城中,请您尽快发兵。”

“昭、华。”端王眉头紧蹙,他对于这个妹妹的印象并不好,李家勇武,公主并不是个花架子,昭华极得宠爱,本就不是像平常女儿那样教养,后来又嫁入了裴家,在西北呆了十数年,她会带兵是再正常不过。只是她私底下养那么多府军搞什么,是想造反吗?!

“傅家那老头呢?他没帮忙?”端王问。

却听得暗卫道:“王大人说,他特地劝过傅大人,不过傅大人断然拒绝,说是傅家不出叛国贼,傅郁离,殿下要杀……便杀了。”

端王:“………”

“好好好,有骨气。”端王在房间转悠了一圈,“即是如此,明日拔营出兵,先将那姓傅的杀了祭旗!”

第51章

谢岁出了房间。

他走的慢,还未出庭院,便看见两个侍卫急匆匆跑出去,看方向像是去叫副将了。

谢岁看这样子,多半就是王尚书那边出了问题,没能来个里应外合,明日怕是一场硬仗。也不知道萧家在端王手底下能撑多久。萧家一共就三个儿子,想来萧凤岐也得上战场。

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拿刀见血的时候可别吓哭了。

谢岁心情颇好的在平清关内溜达溜达,去了几个营帐内串门,明日开战,端王犒劳兵士,如今营里热闹的很,谢岁随意寻了两张熟面孔,手一勾,便同人凑到一起,勾肩搭背,言笑晏晏,在席上摸了两壶酒,又包了几块肉,提在手里,转头就去天牢欺负人去了。

天牢处幽深寂静,今日门口只剩下一个陌生的瘸腿老头看守,谢岁递了一壶酒过去,对方像是有些意外,接过酒水却并不让路,反倒是嘿了两声,朗声道:“谢大人现下怎么过来了?是来看望旧友的?”

谢岁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是,毕竟是同窗,来给他们两杯酒水送行。”

“谢大人您可真是个念旧的好心人。”老头将酒水放到一侧,抬手颤颤巍巍举起一盏薄纸灯笼,领着他进了牢房,又将钥匙递给谢岁,“大人慢聊,卑职先下去了。”

谢岁轻声道谢,接过了纸灯。

地牢内今日好像格外昏沉,隔壁的监牢内又添了新囚犯,背对着人坐在角落,安安静静,如同一颗发霉的蘑菇。老兵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谢岁抬手以灯笼照亮方寸之地,稻草堆里蜷缩的两人受惊般抬头。

“谢岁你很闲吗?”傅郁离的声音冷漠又刻薄,“每日都来牢里跑一趟,看样子你不怎么受重用啊。”

谢岁慢吞吞的寻钥匙开锁,嘲讽道:“傅大公子明日便要祭旗升天了,我自然是比不得您前途似锦。”

咔嚓一声,锁链落下,谢岁缓步进了牢房,随手将灯笼挂上,而后将提来的酒水和肉放在瘸了条腿的桌案上,冲着角落的两人招手,“傅大公子,端王即将拔营,明日就要杀你祭旗,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谢某特地过来为你践行,好歹当个饱死鬼。”

傅郁离坐在稻草堆里,眉头紧蹙,并不动弹。

言聿白从他身后探头,小心翼翼的起身,拖着铁链走到桌案旁侧,看着上面的酒菜,盘腿坐下,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坦然,“谢郎君好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言聿白抬手,找出筷子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今日牢中并没有送饭,他饿了一天,肚子空空确实难受。平日里牢中都是丢些馊饭,难以下咽,其实偶尔能够吃到几次正常吃食,都是谢岁过来送的,不过傅郁离不吃嗟来之食,所以基本都进了他的肚子。

言聿白嘴里被塞的满满当当,他啃着肉,小小啜一口酒,将谢岁带来的食物席卷了一小半。墙上的灯笼晃了晃,谢岁看着言聿白吃东西,他挑眉,“明日你就要死了,不怕?”

“不怕。”言聿白抹了把嘴,他抬头看着谢岁,目光沉静,“倒是谢郎君,你不怕吗?”

谢岁挑眉,“我怕什么?”

“你杀了裴珩。”言聿白举着筷子,一双眼睛亮晶晶,“我若是你,绝对不会在此处坐以待毙,等着叛军给予的虚无缥缈的赏赐。你不过一个乱臣遗孤,谢家势力如今已经消减太多,若是西北军问责,你是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

“然后呢?”谢岁双手环胸,目光毫无波澜。

“打个赌,我们死后,你也活不过三天。”言聿白将头埋下去继续吃东西,“我劝谢郎君也多用些吃食,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顿了。”

谢岁笑了,他上前两步,坐到言聿白面前,举起酒壶喝了一杯,“说的有理,可惜言小公子你猜错了一件事。端王不会杀我,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允许西北叛军忤逆犯上。裴珩是反贼,为反贼说话的是什么?自然也是反贼。”

谢岁抬起手指,比在脖颈上轻轻一划,“端王弑杀。待王爷荣登大宝,只会将他们杀了,西北军怎可落入他人手中。届时不服者杀之,有谏者杀之,将朝廷不满的人血洗一遍,夷三族,灭九族,自然也就无人再敢反抗。”

言聿白嘴里的肉一下子就不香了,他看着昏暗灯火下,谢岁俊秀的侧颜,忍不住开口道:“如此恶主,你就不怕他杀你?”

“那就看我的活命手段了,不是吗?”谢岁撑着头,眼中满是笑意,“先帝不就是如此对我谢家?如今换个皇帝,我谢家逃不掉的命,其它世家自然也别想逃过。”

言聿白讪讪道:“………谢郎君,你这个想法,就有点偏激了。”

“有吗?”谢岁摸了摸下巴,“其实还好吧,弱肉强食,待我主攻破金陵,放心,很快会送傅相下去,叫你们亲人团聚。”

瞥了一眼草堆后不言不语的傅郁离,谢岁叹息,“其实你们本可不死,倒是我低估了傅相。都说虎毒不食子,傅相却是完全不为傅大公子着想,说是傅家不差这么个儿子,让王爷将你杀了就杀了……啧,真是可悲可怜。”

傅家是清流世家,对于他们而言,名声远比一个儿子重要。傅郁离确实是小辈里最出色的,只是在家族名誉前,他的命算不上什么。嫡子死了,还有旁系,过继就是。

不过前提是端王打不下金陵。

看傅老狐狸这样子,大概是笃定端王拿不下金陵,所以连谈判的机会都不给,一口回绝。

谢岁摸了摸下巴,他是早知道端王这个不成器的难成大业,就是不知道朝廷如今是怎么想的。如今能扛事的好像也就一个萧家,他们也真不慌啊。

谢岁虽然讨厌傅郁离,对他却没什么杀心。毕竟是主角,命硬,没那么容易死。况且傅郁离虽然是个讨厌鬼,但确实有几分能力,现在死了比较可惜,还是留着让他以后在朝廷里忙活吧。

不过救人归救人,骂人也是要骂的。最好能将傅郁离气个半死,不然对不起当初胭脂山内傅郁离奚落他的那句贱话。

将牢门钥匙悄悄落在稻草堆里,谢岁抬手将一杯薄酒一干而尽,对着面前的言聿白拱手,“言小公子,这赌在下就应承下来,但看三日后,你我能否阎罗殿里相见了。”

说罢,谢岁撑着竹竿去拿墙壁上的灯笼。

昏黄的灯光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谢岁拿着竹竿,转身的一瞬间,灯火照亮了隔壁的角落,那新添的囚犯,一身灰衣,发丝高束,面壁似的依旧看着墙壁,动作僵硬,不肯移动一分。

谢岁稍稍顿住。

他记性一向很好,那不是端王府里的那个姓方的,将他按进水里的幕僚么?谢岁最近确实没在宴会上见过他,还以为这人看不惯端王的所作所为,所以不屑与他们来往呢。

只是他并未犯错,怎么会被关起来?

等等……

谢岁忽然想起门口稀疏的看守,以及那老头骤然提高的声线,傅郁离面对死亡淡定的模样,心念电转间,他骤然反应过来,自己来的怕不是时候。

难怪傅老头底气这么硬,感情他在端王这里有内应啊!

眼见敌众我寡,他方才那一番发言,怕不是将人得罪狠了,谢岁面不改色去拉门。灯笼微晃,只是稍微侧头一瞥,下一刻,傅郁离冷然的声音响起:“他发现方先生了!别让这厮出去!”

谢岁暗骂一声,读这么多书眼神怎么这么好。随后抛了灯笼,拔腿就跑。昏暗的监牢内,人影骤然拉长放大,噼里啪啦碗筷落地,言聿白一下子掀飞了桌案,举着破木板子锤过来。

谢岁看着那半人宽的瘸腿桌子,没忍住骂出声,侧身躲过,破木板子擦着他脑袋顶飞过,重重砸在牢门口,还好谢岁缩手快,不然就砸他手上了。

可见言聿白这段时间的饭,没有一口是白吃的。

谢岁一脚踢开木板,连忙去拉牢门,正待逃亡的几个人怎么可能放过他,眼见谢岁要跑,言聿白一个飞扑抱住了腿,一下子将人扑倒。

谢岁第一反应就是去掰言聿白的手指头,少年抓他衣服抓的死紧,几乎像个大型秤砣。谢岁本就要靠着竹竿行走,哪里经得起他这么折腾,一个不稳倒在地上,另一条腿也让他抱住了。

言聿白:“别想跑!”

谢岁:“………”

他扒拉了两下稻草,不行,爬不动。

灯笼倒地,火焰舔着白纸燃烧,点燃了铺地的稻草,黑烟随着火光一同窜起。隔壁牢房内,面壁思过了好久的方翥一把拉开牢门,兴冲冲冲过来,“快!按住那个姓谢的!别让他跑!!”

角落里一直装阴郁的傅郁离摩拳擦掌扑过来,将还在挣扎的谢岁手臂按住,三个文臣土匪一样,面容扭曲,方翥解腰带,傅郁离捆手,言聿白抓着谢岁的裤腿,凶神恶煞的威胁,“别出声!别呼救!你要是大喊大叫,我就……”

谢岁:“……你就?”

言聿白手一抓,“我就拽你裤子!”

谢岁:“…………”

很好,很有威慑力。

第52章

灯笼点燃了稻草,烈火一下子烧起来,牢狱内浓烟滚滚,谢岁双手双脚被缚,让言聿白和傅郁离举起来,飞速逃出了监牢。

火光冲天,很快引来了人救火。方翥轻车熟路,领着他们几人绕开守卫的兵士,又换了身衣物,将言聿白和傅郁离打扮成谢岁身侧的侍卫,最后再以一把刀抵在他的腰间,四个人亲亲热热出了营帐,朝着荒草丛生的山野走去。

谢岁眼看自己要被劫持出去,不由得叹息,“你们跑就跑,带我干什么?在下一个瘸子,带着我只会拖慢你们逃跑的速度。”

“闭嘴吧你这个祸害!”方翥戾气颇重,他拿刀戳了戳谢岁,恶狠狠道:“你小子还想跑?当我会放虎归山,让你回去给叛军效力?想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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