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楚宁觉得苦涩,自己寒窗苦读数十年,也抵不过别人投了个好胎。
“卷子改完了,你这次依然表现很好。”徐楚宁收起红笔,揉了揉眉心,声音疲倦,“下个学期开始之后,我就不会过来了。”
郁时铭不解,“啊?为什么?”
“因为你马上要上高中了,应该有更好的老师来教你,而且,我也没有收到你的管家跟我下学期的预约。”
“噢。”郁时铭只是好奇了一下,也没再问。
身后的庭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小铭,又在玩是不是?”
徐楚宁下意识回头,就看见蜿蜒的花园小道里走来的人。
当时正在下毛毛雨,男人撑着一把黑伞,西装革履,却仍看得出矫健结实的身材,个子高挑,徐楚宁要微微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脸,又在看见他英俊硬朗的面孔时,呆了一呆。
他第一次见到郁风€€,就是这样的下雨天。
男人身上带着穿过雨幕的湿雾冷气,发羽极黑,走到徐楚宁身前时,他还没反应过来。
“我才没有玩,我刚做完卷子!”郁时铭不乐意了,撅起嘴,走过去往他肩上锤了一拳,“小宁哥说了,我表现很棒。”
闻言,郁风€€淡淡挑眉,偏头,视线落在徐楚宁身上,“是吗?”
徐楚宁被那样深邃幽暗的目光锁住,顿时有些脸红,从椅子上站起来,磕磕绊绊地说,“郁先生,小铭表现的确很好,他理解能力和分析能力都很强,思维活跃,似乎也对理科很有兴趣,如果多培养的话,说不定能发展出惊人的成绩……”
徐楚宁的声音发着抖,越来越小声,因为郁风€€一直盯着他,目光带着兴趣,和浅淡笑意。
那时,徐楚宁还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看向他的眼神中会带有隐隐可察的深沉柔情。
郁时铭抱着郁风€€的手臂,“小宁哥下学期不来了,但我不想要新的老师。”
郁风€€屈指敲了他一下,“不准叫哥哥,叫老师,一点规矩都没有。”
郁时铭吃痛,捂着头抗议,“暴力狂!”
徐楚宁站在一边,控制不住自己悄悄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他觉得有些奇怪,郁时铭已经14岁了,而男人看上去肯定不到40,居然有这么大的孩子了吗?
不过也是,这样英俊多金又十分有涵养的男人,想必多的是人想当郁太太。
徐楚宁看着男人的侧脸,心口像是在烧一样灼热。
直到郁风€€喊他。
“小宁老师。”
徐楚宁愣了一下,面色更红了,“嗯?”
郁风€€展颜一笑,礼貌问道,“小铭说你教得很好,愿意的话,他的下一个学期也麻烦你了,可以吗?”
“可是,他的管家没有跟我预约……”
“我现在不是正在预约吗?”
徐楚宁看着男人眼中的笑容,好像被蛊惑了一样,下意识点头。
“那……好。”
后来才知道,郁风€€并非郁时铭的父亲,只是叔叔,郁时铭的母亲是郁风€€的胞姊,郁女士在国外的时候,会把儿子交给弟弟照看。
知道这个消息时,徐楚宁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心里感到一阵舒坦和欣喜。
后来,他跟郁风€€就发展了更近的关系,直到今天。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一如初见郁风€€的那天。
时至今日,徐楚宁还是对这样的毛毛细雨有异样的眷恋,就好像又能从雨幕中看见朝他走来的男人。
第7章 断弦
在餐厅坐下,徐楚宁环视四周,只觉得这家新开的烤肉店装潢不错,氛围也很好。
“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邵羽非笑道。
“烤肉很少有难吃的吧?”徐楚宁说。
“那倒也是。”
邵羽非点了个拼盘,又把手机递给徐楚宁,两个人点了一些菜,等菜时就聊天。
徐楚宁问了很多关于私企乐团的事,邵羽非也乐于分享,不知不觉间,一起度过了一个下午。
雨已经停了,乌云还在,太阳从缝隙里撒下光亮。
“今天真的耽误你。”徐楚宁后知后觉,有些抱歉地说。
“没事。”邵羽非摆摆手,很不在意地笑,“我倒想多个人跟我聊聊天呢。”
“下次有空,我请你喝咖啡。”徐楚宁说。
今天这顿饭是邵羽非付的,徐楚宁本想跟他A,邵羽非说算了。
“你还在读书,实习说不定还要倒贴钱,交朋友嘛,没关系的,我喜欢请朋友吃饭。杨缅上次过生日出去吃喝玩乐就是宰我的。”
徐楚宁笑着,“那好吧。”
“等你以后有收入了,再请我,可以吧?”邵羽非说。
“可以。”徐楚宁微微抿唇,但仍有些促然,认真地说,“只不过,我对吃喝玩乐并不了解,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到时候只能麻烦你挑餐厅了。”
见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脸又板起来了,与他柔和清俊的长相并不相称,邵羽非一下哈哈大笑,“小宁,你真可爱。”
徐楚宁不解,但也在他的笑声和直白的夸奖中红了脸。
邵羽非笑了一会儿,“没关系,到时候就交给我来安排吧。”
“嗯。”
邵羽非照例提出送他回家,徐楚宁想起上次被郁风€€看见之后遭的罪,还是婉拒了。
可邵羽非的盛情难却,“没关系嘛,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这样你也方便,免得挤地铁,你的琴也不禁挤。”
徐楚宁无措,只好说,“我暂时不回去。”
或许是相信了他的说法,又或许是看出他的推拒,邵羽非没有再强求。
目送他离开,徐楚宁才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琴。
他的琴不算特别名贵,但也是他自己一点点攒出来的,用了这么多年,也舍不得磕磕碰碰,思来想去,他还是打出租回学校,把琴放在寝室里。
大一大二的时候,徐楚宁还会心存希冀,把小提琴放在公寓。
他以为那是他跟郁风€€的家,温暖,安全,更重要的是,他想在每一次郁风€€请他演奏的时候,能随时满足他。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公寓只不过是郁风€€众多房产中的一个,只是一个住处,不是他的家,更不会是徐楚宁的家。
有几次白夏川到访,还对他的琴动手动脚,A弦断了一次,徐楚宁心疼得要死,抱着琴,颤着手指抚摸琴身的划痕。
可白夏川一脸无所谓,“又不是什么好琴,对不起啦,我家有一把严老的琴,赔给你好了。”
严尚清老先生是华南有名的制琴师,由于年事已高,已经不再从事提琴制作事业,他的手工琴已是绝版,价值和价格都远远搞出徐楚宁的不知名小琴。
徐楚宁没说话,眼睛却有点红了。
白夏川走后,他抹了眼泪,倔强地收起刮花断弦的琴,提着出去送修。
刚到琴行,就有人热情接待,“您好,是徐先生吗?”
徐楚宁不知道他是何意,“怎么了?”
“您这边请。”那人领着他到了贵宾室。
“郁董都跟我们知会过,给您挑最好的琴。”经理对他毕恭毕敬,“请徐先生稍等片刻,我们有专业顾问,马上就到。”
徐楚宁才知道,是郁风€€的意思。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摇头,脸色低落,轻声道,“不用了,我不要新琴,我只要修好我自己的琴。”
他一再坚持,经理也不敢强求,只好安排制琴师给他用最好的弦,把四根弦都换了,还把琴身的剐蹭修好。
回到家,徐楚宁兴致还是不怎么好,新修好的琴他还是担心,拿出来随意演奏了一下帕格尼尼24号,权当消磨时间。
随手拉奏了一段,身后便传来轻轻的掌声。
徐楚宁回头,就被男人抱了满怀。
熟悉的气息将他笼住,男人微冷的体温环绕着他,后心口贴在他的胸膛上,徐楚宁低眼,强迫自己的心脏不要跳得那么快那么烈。
郁风€€磨蹭他的耳侧,哑声道,“宝贝,别生气了。”
徐楚宁不说话,轻轻翻动着曲谱,却根本看不进去。
郁风€€知道他耳根子软,也捏得住他的性子,缓缓将他抱紧,“为什么不要新琴?”
徐楚宁抿唇,“这是我的第一把琴,用惯了,我念旧。”
听了这话,郁风€€轻哂,“小小年纪,怎么说话这么老成了?”
郁风€€也不把他的这些话当回事,徐楚宁比他小了13岁,尚且年轻单纯,哪有什么念旧不念旧的,无非是借着这件事跟他发作。
郁风€€毕竟已经出社会这么多年,又是商场上摸爬滚打上来的,城府深,看人准,冷心冷情,使巧捏度手段狠辣,想拿捏住一个22岁的小孩儿,再简单不过。
郁风€€挑眉,鹰一样锐利的眸子盯着他,“这是我的心意,你不愿意要吗?”
徐楚宁摇头,“不是。”
“还是说,你更想要小川那一把严琴?”
这话实在是太重,徐楚宁不想被他误会,连忙解释,“不是,我没想要他的琴,我……”
“真懂事。”郁风€€低头吻住他,不让他再继续思考。
徐楚宁只觉得被吻得晕乎乎的,完全被郁风€€带着走,回过神来时,已经光溜溜在床上了。
那件事让徐楚宁杯弓蛇影,不敢再把琴拿到公寓去。今天在琴房遇见白夏川,他也警惕十分,生怕他上来一脚又把他的琴踢飞。
回了寝室,他一坐下就不想起来了,心想着今天郁先生应该不回去,自己回去了心里还难受,不如就住寝室算了。
刚这么决定着,手机的特别提醒就响了。
「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