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男人低低一句。
邵羽非揉了揉肩膀,“没事。”
剧院后门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过分,大概是演奏厅的隔音太好了。
邵羽非走到后门,一旁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杂物间,临时搭起来的,放一些要扔但没扔的器械家具之类。
站在门口四处看了看,没看见外卖员,邵羽非正打算打个电话问问,一个不经意偏头,透过脏脏的玻璃窗,突然看见杂物间桌子上正放着一捧红玫瑰。
“怎么放在这儿。”邵羽非嘟囔了一句,推开陈旧的门,走进去。
花朵还很新鲜,娇艳欲滴,火红如血,点缀着亮晶晶的露珠,花朵正中央,还插着一张精致的卡片。
邵羽非笑了笑,心里想着小宁还真是会给人制造惊喜,抱起花儿,突然鼻子有点痒。
邵羽非揉了揉鼻尖,他其实呼吸系统并没有太健康,如果花粉或者灰尘太重的话,就容易咳嗽打喷嚏,但他并没有在意,都是老毛病了,近十年都没有发作过,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以前收到玫瑰花也没事,邵羽非便没在意。
拿着那个贺卡翻看,上面是打印体的几个字“生日快乐”。
邵羽非有些奇怪,他生日并不是今天,甚至都不在最近,怎么会写生日快乐?或许是鲜花店的员工搞错了吧,小宁也没有仔细看,这种事也常有。
白色的贺卡,配着鲜红的花体英文,看上去竟然莫名有些诡异,邵羽非盯着那串文字看了许久,莫名打了个寒颤。
身后悄然传来“咔嚓”一声。
邵羽非回头,身后杂物间的门被风吹得关上,他皱了皱眉,抱起鲜花打算出去,却发现怎么都拉不开门了。
拧了几次把手,本以为是杂物间年久失修,尝试过各种方式都打不开,邵羽非就有点生气了,打算打电话找一下工作人员,坏掉的门锁为什么不挂告示牌。
在身上摸了一通,邵羽非睁大眼睛,手机不见了。
放下花,邵羽非再次仔细地浑身口袋都掏了一遍,全是空的,就是没有手机。
狭小的空间让人烦躁,好像灰尘也都出来了,邵羽非很慌,用力拍打铁门,大声呼救。
空荡荡的后门,无人应答。
静谧空间突然“轰!”的一声,邵羽非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头顶的空调慢慢打开。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灰尘淅淅沥沥地掉下来,整个管道的灰尘好像都被冷气送到许久未经清晰的空调出风口。
邵羽非连忙后退,捂住口鼻。
“有人吗?!有没有人!!”邵羽非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拼命捶打紧锁的门,声嘶力竭。
杂物间的灰尘越积越多,甚至都有些降低可见度了,邵羽非喉咙痒痒的,开始火辣辣的疼,剧烈咳嗽起来,扶着墙干呕。
“救……”邵羽非突然一阵惊慌,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脑子一片空白,紧紧攥着衣领,跌坐到地上。
哮喘发作了。
他的药还在包里。
脸色苍白,嘴唇颤抖,邵羽非眉头紧锁,嘴里都是灰尘,喉咙像是有一个巨大的气泵,从他的肺里往外抽气,只出不进,缺氧到头晕目眩,四肢抽搐。
意识迷离之际,他似乎听见了徐楚宁的声音,惊慌失措的尖叫,接着是人群的脚步,还有救护车的声音……
眼前人景变幻,被推上救护车的时候,他看见冲过来想要跟着的小宁,下一刻那个身影就被拽住,拖到了一旁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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哮喘发作的原因是呼吸道受到了刺激,杂物间的门年久失修,被风吹得上了锁,空调系统是一个年迈的清洁工擦拭的时候不小心打开的,让很久没洗过的空调不断送风,才灰尘满屋。
好在没有酿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剧院离最近的一家医院不过三分钟路程,很快就进行了抢救。
意外每天都在发生,令人遗憾的事实。
徐楚宁安安静静听着面前这男人的话,眼眶通红,唇线抿紧,面庞紧绷着,忍耐到了极点。
“是不是你?”他问。
“什么?”男人有些没理解他的问题。
徐楚宁双拳攥紧,心口快要炸开,却还是要忍耐着怒火,一字一顿:“是不是你把学长锁在杂物间的?是不是你把空调打开的?”
郁风€€注视他的眼睛,轻轻开口,“不是。”
徐楚宁还要再说些什么,手机响了,是邵羽非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好多了,医生说下午就可以出院。
郁风€€自然是听到了,十分高兴的样子,走过来抱他,“太好了,你学长没事,你应该很高兴吧?”
“别碰我!”徐楚宁应激一般躲开,视他如洪水猛兽,“疯子……”
男人却像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说:“他下午出院啊,你要去接他吗?我送你过去吧,免得打车很贵,挤地铁又对他身体不好……”
徐楚宁气上心头,一拳砸过去,打得他猝不及防,整个人趔趄两步,险些歪倒。
被打了也不生气,郁风€€甚至迟疑地抹了抹唇边的鲜血,盯着他笑了,“宝贝,你打人的样子真的好性感,要不要再多打几下?”
语言刺激让徐楚宁失去理智,尖叫着扑过去,却看见男人脸色蓦然一变,下一刻掐着他的下颌把他抵在墙上。
整个背撞到墙上疼得两眼发昏,轻轻松松就被制住四肢,徐楚宁被迫仰头,双目含泪,死死瞪着他。
“这个眼神,真是够无情的。”男人有些落寞,像是被他的眼神伤到,捏了一下他的下巴亲了他一口,而后轻轻把他放下,“我不想凡事都诉诸暴力,宝贝,我喜欢跟你打架,但不要在客厅,可以在床上,所以,你冷静点吧。”
徐楚宁靠着墙壁,眼泪无声地流下,身体的疼痛在这一刻好像显得不那么重了。
郁风€€理了理袖子,又云淡风轻地继续刚刚的话题:“宝贝,你要去接你的学长吗?”
徐楚宁失了神,嘴唇颤抖:“你知不知道他有哮喘,那么大的灰,会害死他的……”
“我知道,意外真的很可怕,对吧?”郁风€€面露担忧之色,“宝贝,相信我,我真的很理解你的痛苦。但是,他还是很幸运啊。”
轻飘飘的话,让徐楚宁再一次对他的底线感到震惊。
男人心疼地看着他,亲亲他的眉心作为安抚:“这场意外让人难过,但幸运的是,剧院离医院那么近,当场就送去抢救了,最后没事,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你到底有多冷血,才会觉得是好事……”徐楚宁的声音很机械。
男人抬手,指尖轻轻滑过徐楚宁的鼻梁,似是在测量一具艺术品的尺寸和比例,轻声说:“当然是好事,你看,假如下一次他再遇到这种意外,医生却无法及时赶到,那他不就……”
徐楚宁浑身冷得发抖,盯着男人那双满含笑意和柔情的眸子,突然有些想要干呕,反胃,心脏绞痛,头疼欲裂。
“话说回来,还好他没事。”男人眉眼弯着,笑了笑,“否则,生日快乐就要变成忌日快乐了。”
“砰!”
徐楚宁脑子里的弦一下子断了,慌乱无措地推开他,跌跌撞撞跑到厕所,摔在地上吐起来。
只是干呕,胃里往上泛酸水,牙齿打颤,腹部翻江倒海,脑袋磕在瓷砖上的疼痛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宁宁,怎么了?”身后传来焦急的声音。
徐楚宁连忙退缩:“别,别过来……”
男人看着他呕吐的模样,喉结滚动,眼神染上不言自明的兴奋,突然笑道:“难道是怀孕了?可是我们明明有好好避孕啊。怎么回事呢?”
“滚开,别过来!”徐楚宁满脸泪水,吓得发抖,他一靠近就往浴室角落里爬。
男人困惑地皱眉,站在浴室门口,看着他,而后转身离开。
徐楚宁连忙爬起来,趴在洗手台边漱口,打开水龙头的手都在颤栗。
镜子里的人狼狈不已,头发凌乱双目猩红,嘴唇有些裂了,刚刚吐过唇色很淡,死人一般。
他低头,捧水洗脸。
一抬头,镜子里多了一个人。
徐楚宁已经是惊弓之鸟,一点点的惊吓就能让他尖叫着哭喊。
男人微笑地看着他,“宁宁,差点忘记了,有个礼物没有给你。”
徐楚宁身后抵着坚硬的洗手台,面前是步步逼近的疯子,他有些想夺路而逃,然而逃路已被堵死。
郁风€€视线专注地落在他脸上,带着隐晦的疯狂和眷恋,慢慢从身后抽出手臂,将一捧花递给面前几近崩溃的人。
一捧鲜艳的,火红如血的玫瑰花。
很新鲜,带着露珠。
“宁宁,送给你。”男人非常温柔地开口,“我爱你。”
徐楚宁一看见玫瑰花就想吐,一听他说话也想吐,听他说爱他更想吐。
他好像闻到了灰尘的味道,铺天盖地地袭来,堵住呼吸道,让他窒息。
“滚!”
嘶吼着打掉那束丑陋的花,徐楚宁喉咙一紧,再次冲进了卫生间里。
门外,男人望着地上残破的花朵,表情冷淡,缓缓抬腿,踩在娇艳的玫瑰花上,用力碾成血色汁液。
第63章 如果你不喜欢,那就习惯。
徐楚宁到医院的时候,邵羽非却早已经不见了。
问过护士,说早就出院了,而且退病房退得很急。
“谁退的?”徐楚宁有些急,“他明明跟我说下午出院,还让我来接。”
护士看了一眼记录,“他家里人来接的,而且手续真的很急,说什么……要赶飞机?”
徐楚宁愣住。
他试着打邵羽非的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就好像突然凭空蒸发了一般。
三天后,他才从前室友的嘴里得知,邵羽非出国了,如护士所说,出得很急,就像是临时被绑架扔到飞机上一样。
绑架……
徐楚宁身体发冷。
“邵羽非出国了。”
徐楚宁站在园艺架前面,修剪植物。他的声音很机械,带着机器才有的呆滞和冷漠。
坐在沙发上看电脑的男人头都不抬,“好事。”
“为什么是好事?”徐楚宁转头,手里的剪刀失控,狠狠剪断一根长势正好的鲜花。
郁风€€这才慢慢抬起头,朝他遥遥笑了一下,“对我是好事,对你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