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对面的声音低哑疲惫,似乎在忍耐着某种强烈的情绪,“宁宁,抱歉,让你担心了。”
徐楚宁急得眼睛都红了,“你还好吧?伤严重吗?”
“还好,有点严重,但没关系。”邵羽非耐心地回答了他的话。
他们打电话的时候,郁风€€就在旁边盯着看。
徐楚宁犹豫许久,问,“那你的伤,是意外吗?”
邵羽非停顿片刻,才说,“不是。”
郁风€€听见这话,倒先露出意外神色,微微抬眉,一脸无辜地望着宁宁,「可不是我。」
徐楚宁半信半疑,“那,是什么原因?”
邵羽非轻轻笑了一下,笑声甚至有点狡黠,“我自己弄的。”
“……啊?”徐楚宁彻底懵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陷入回忆,许久,才自言自语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杠铃掉下来,就很想把手伸过去……”
“学长,你还好吗?”徐楚宁更担心了,脸上全是担忧焦虑之色。
郁风€€站在一旁敢怒不敢言,几次想直接把宁宁的手机扔掉,都只能忍下来。
“不太好。”邵羽非唉声叹气,很烦躁,脑子乱成一团,“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自残,可能、可能是因为做了不该做的事,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吧……”
“不该做的事……你是指,打架吗?”徐楚宁小心翼翼地问。
邵羽非反而笑了,“打架?你听见的是这个版本?那些无良媒体。”
徐楚宁不懂了,“不是这样吗?”
“不是啊。”邵羽非低低笑了一下,有些走神,“他没跟我打架,是……是我单方面打他。”
“你们怎么了?”徐楚宁轻声问。
“我俩认识好多年了,一直不对付,没事,跟他也没关系,就是我脑子抽。”
“原来如此,”徐楚宁垂下眼帘,“我当时听见他的演奏,还以为是你,真的很像。”
“是吧,我们初中高中的老师也这么说,总是把我们放在一起比。”邵羽非苦涩笑了,语气很低沉,一听就知道心情很差,而后很快又恢复过来,无所谓地扬起唇角,“不该打人,是我的错,所以断手也是活该咯。”
徐楚宁头有点疼,特别担心,“我听说你手断了,还两只手都……我快吓死了,你要是再没音信,我就要去找你了。”
“谢谢你啊宁宁,但没那么严重啦,只有一只手被砸到了,另一只手我本来想伸到杠铃下面的,但后悔了,只是扭了一下,没那么严重啦,别担心。什么两只手都断了,越传越严重了还。”
“……好吧。”
“哎,不说这个了,宁宁,我向乐团推荐你了,你考虑一下呗?”邵羽非岔开话题。
徐楚宁很迟疑,“我不能这样。”
学长的手受伤了,不得不离开职位,现在让他去替代,他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呢?这不就相当于把自己的成功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
邵羽非倒是很无所谓,“反正我现在也废了,我的位子总要有人替,给别人不如给你,给你我还放心一些呢。”
徐楚宁无意识咽了咽口水,还是迈不过去那道坎。
邵羽非劝他,“我之前遇见晚秋了,她跟我说了你的事,宁宁,你要是真的没那意思,不打算继续拉琴了,那就没事,我让乐团去找其他人,可你要是还想,那这个机会就是你的,你说呢?”
“我……你先好好养伤,别担心我的事了,你现在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徐楚宁说。
知道他的性子就是永远先考虑别人,更何况自己确实受了伤,徐楚宁能立刻接受自己的提议才有鬼。
“那我们还去吗。”郁风€€一直忍到他挂断电话,才开口。
徐楚宁恍惚着,好像没听见。
“宁宁?”
“啊,怎么了?”徐楚宁这才回过神来。
“现在他说没事,我们还去吗?”郁风€€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徐楚宁拉紧行李箱,“我不知道。”
男人立刻见缝插针,“那要不要,我先带你去看看琴?”
徐楚宁想了很久,才点点头,“嗯。”
短暂的假期过得很快,虽然是暑假,但作为老师,徐楚宁还是只有一周左右的时间休息。
他见到了那把阿玛蒂琴,郁风€€鼓励他试一试,徐楚宁有些心动,伸手拿了起来。
这把琴本身并不算贵重,但自1642年被制作而成,经历了几位知名演奏家的使用,才让它身价骤增。
徐楚宁把琴架起来,甩了甩右手手腕,执弓落到琴弦上,轻轻一拉,就是悦耳清亮的声音。
郁风€€帮他翻谱子。
徐楚宁犹豫片刻,才开始视奏。
“等等……拉错了,我不、等一下……”
错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也越来越打击自信心,徐楚宁放下琴,脸色通红,不敢再碰。
“我不试了,我技术好烂。”
“不会,你只是手生了。”
郁风€€默默帮他把琴收好。
但至少是个很好的开始,宁宁愿意去尝试了。
夏天的夜晚特别热,江景酒店的落地窗前,更热得火辣。
被抵在窗上,望着绚烂的夜景,徐楚宁总觉得自己要掉下去,但其实没有。
他闭上眼睛,把脸埋进手臂里。
男人发现了他的异常,就把他抱起来,回到床上。
他话变得很少很少。
少到郁风€€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
他拉着宁宁出去玩,去放灯,去玩翼装飞行,去看海豚,想让宁宁开心点。
但徐楚宁始终开心不起来。
他在凌晨的音乐节中,带着徐楚宁溜走,去玩沙滩上的街头钢琴。
徐楚宁在弹钢琴,他就坐在一旁看着。
一曲终,他凑过去吻他。
大掌按在琴键上,发出混乱的声响。
“别把琴弄坏了。”徐楚宁轻声提醒。
“好。”他说。
徐楚宁望着夜潮不断的海浪,耳边是音乐节的狂欢,眼中似乎有光芒在闪动,但稍纵即逝。
“你怎么了。”郁风€€问。
“我在想事情。”徐楚宁答。
“想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
对话通常从这里就开始变得寂寞。
没人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直到旅途结束那天,徐楚宁才说了实话。
“我不能离开学校,我不去乐团了。”他说。
“为什么。”郁风€€不解,他的宁宁明明很想回到自己擅长的领域。
他看着演奏者的眼神里都是艳羡还有野心。
郁风€€第一次见宁宁的野心。
蓬勃得快要燃烧起来,疯狂蔓延,一下子就占据了男人的心。
他不懂为什么既然想要却仍然放弃。
郁风€€就不会做这种事,他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徐楚宁摇摇头,打定主意,“我不能离开这里。我得对这里的孩子负责。”
“你签了什么东西吗?规定要在这里待够几年那种?”
“没有。”
“宁宁,你到底在想什么。”郁风€€真的不懂他,曾经自诩能拿捏这孩子,没想到越是爱得深了,越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十不足一。
男人沉默很久,才扳过徐楚宁的肩膀,“你教教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不需要。”徐楚宁低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所有后果我自己承担,跟你没关系。”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了。”
扣在他肩上的手指用力收紧,在看见他脸色微变的刹那又醒过来,连忙松开。
“算了,随你便。”郁风€€点了根烟,又想起宁宁不喜欢,随手掐灭了,“我只跟着你,随你去哪。
只要你想清楚了就好。”
徐楚宁拽了拽行李箱的把手,看着外面一架架起飞的飞机,许久都没说话。
回到学校那天,徐楚宁一夜没睡。
怕吵到身边的人,他搬了个凳子去阳台。
“一个人偷偷哭?”
徐楚宁肩膀一抖,连忙抹了一把脸,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脸上全是泪水。
肩上披下一件外套,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拦腰抱起,然后落下,转瞬之间已经坐在了男人怀里。
“放开我……”徐楚宁下意识挣扎。
“别动,凳子快散了。”男人漫不经心地抱紧他,把他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