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接过汤:“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外面传我运筹帷幄,神乎其神,可打仗哪有什么风光,都是血与肉。”
“我不喜欢打仗,”楚昭搁下碗,上好的描花窑瓷在桌上碰出轻响,“我没能把每个兄弟带回来。”
沈子衿想说你已经尽力了,但话到嘴边,却哽得出不来。
沈子衿清楚,楚昭不需要这种安慰。
他想知道,带军时的种种经历,楚昭真没那么一时半刻,想把皇帝脑袋拎下来当球踢吗?
原著说楚昭毫无朝堂争斗之心,沈子衿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楚昭有没有参与二皇子的谋算,如今要打个问号。
但即便楚昭真悄悄在做什么,目前应当也不会告知自己。
一来他们的关系还没上升到毫无隐瞒的层面;二来,沈子衿确信在楚昭眼里,他就是个一碰就碎、得好好护着的病患,根本没想过和自己共商什么大计。
但没关系,他已经决定要帮楚昭了,总有机会让他改观。
越是了解楚昭,就越觉得他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是铁血打的骨。
古来将士的荡气回肠,到头都化作一个殇。
好惨好惨一人,唉。
皇帝是真的不做人。
等明天求官成功,沈子衿会筹划着好好利用自己官职,目前无权无势又如何,他总能找到机会。
“王爷,”沈子衿道,“如今四境安宁,你以后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楚昭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在宽慰自己:“借你吉言。”
楚昭感慨,沈世子心肠软啊,方才听到自己的经历,神情郁郁,是在替自己难受呢,沈子衿从前在殷南侯府过得就不开心,来了自己这儿,还是多聊点轻松事,保持好心情更重要。
虽然沈世子如今对外挂了个秦王妃的头衔,但放心,他跟二哥还有三哥的谋划不会牵扯沈世子下水,保他安稳还是没问题的,嗯。
两个人都在心头做了对对方有利的决定,面上也十分和谐,不要下人动手,我帮你夹菜、你帮我盛汤,看得小东热泪盈眶,一本满足。
他俩好恩爱,小的好感动!
*
隔天,王府的下人们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保证两个主子入宫的事没有差错。
沈子衿询问过楚昭要不要特意早起,楚昭却说不用,让沈子衿放心睡。
他们得先去见太后,在太后那儿坐一会儿,再去找皇帝。
沈子衿睡得舒舒服服,养足了精神,用过早饭和药,拾掇好出门。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广袖金织云鹤服,头戴金冠腰衔环佩,光这身行头就得好几个人伺候着才不会出错,不比婚服简单。
是件礼服,和楚昭今日的打扮是一对。
如今温度渐渐升上去,其余人开始挑轻薄的衣物,而沈子衿出门则终于不用再添件披风了。
自打穿过来后,沈子衿头回穿颜色这么深重的衣服,繁复且不失巧心,贵气逼人,他本就艳而不妖,礼服更添几分端庄,雍容华贵,像云端深处藏着的花,国色天香。
楚昭看着他今日的打扮,轻轻眨眼:沈世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沈子衿瞧着楚昭,则再度感慨,秦王真是天生的衣架子,无论是箭袖还是广袖,楚昭都能穿出潇洒不羁的模样,或许这也是沙场里磨炼出来的气质,随便往人群一站,都是盖不住的焦点。
脸好身材好,真是好让人羡慕一帅哥。
沈子衿上马车时,楚昭又自然而然扶过来。
……你们习武之人动作要不要这么快,沈子衿再度失去了拒绝的机会:我真的不是随时都需要人搭把手的脆瓷器啊!
沈子衿心头叹气,然后就发现了小东藏都不带藏的、亮晶晶的目光。
不仅是他,连小侍卫白枭眼神也不遑多让。
若要说区别,那就是小东关注的是楚昭扶住他的手,而白枭视线黏在他俩衣服上。
白枭是有什么说什么:“王爷,世子,你们衣服好般配啊,真好看,一看就是一对。”
沈子衿愣了愣。
阿这,白枭不说还没觉得,他这么一说,倒让沈子衿意识到,他和楚昭今天的衣服,好像似乎可能大概是,情侣装?
第17章
意识到这一点,原本穿着舒舒服服的衣服瞬间就有些不对劲起来。
沈子衿和楚昭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但两人又同时若无其事移开了。
有点尴尬。
两人默不作声上了马车,楚昭拉开匣子,里面又放了些干果点心,楚昭拿出小碟子推过来:“吃么?”
沈子衿:“吃。”
他俩已经省略了各种前瞻客气步骤,日常这点小动作在短时间内迅速熟稔,一问一答之间,先前的尴尬就消弭无踪。
沈子衿吃着干果,其实仔细想想,王爷王妃的礼服当然是成套的,不仅今天进宫请安要这么穿,日后出席某些重大活动,必然也是各种情侣款搭配,要早点习惯才是。
况且婚服都穿了,还怕情侣装吗?
这么一想,瞬间就通透多了。
楚昭剥着干果,找别的话聊:“皇帝那儿就按我们商量好的演,太后为人和善,就当话话家常。”
沈子衿点头,他手上也剥着干果,剥了一把后,他抬手楚昭跟前递过去:“你吃€€€€”
话没说完,沈子衿和楚昭两个人同时顿住。
那么巧,楚昭也剥好一把,递到了沈子衿面前。
两人的手指在空中碰上,楚昭的温热遇上沈子衿的冰凉,愣了半秒,沈子衿和楚昭手指才跟触电似的同时往回一缩。
沈子衿手里一颗干果趁机蹦了出来,眼看就要自由奔向地面,却是楚昭伸手一捞,就将它安安稳稳抓了回来。
两人眨眨眼,都被这个小插曲逗乐了。
真神奇,跟对方在一块儿的时候,好像总是轻易就能挑起好心情。
沈子衿:“少侠好身手。”
楚昭谦虚:“公子谬赞。”
沈子衿示意自己手心:“所以这剥好的干果€€€€”
“我们就自己吃吧。”总不能双方选手还来个互相交换干果,感觉奇奇怪怪的,楚昭晃了晃被他抢救下来的那颗,“这枚我就收下了,谢过世子好意。”
两人在车内吃着茶果点心,马车骨碌碌,很快到了宫门。
皇宫内院,高墙深巷,行走此间,哪怕周围都簇拥着人,也有种说不出的沉闷和凝重,难怪总爱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单看进宫这段路,确实有内味儿。
但柳暗花明,当巍峨宫殿闯入眼睑,寂寥之气一扫而空,庄严华贵的建筑静默伫立,厚重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沈子衿对历史和人文很有兴趣,见到如此完整的宫殿群,免不了多欣赏一番。
楚昭看他感兴趣,居然干脆给他介绍了起来。
“御花园里有各处找来的奇珍异草,四季花开,不过最近是赏花的最好时候,宫里景虽做的不错,但有趣的玩意儿其实不多€€€€”
楚昭侃侃而谈,锐评皇宫,伴行的太监们满脑门儿官司。
两位这是进宫请安来了,还是逛大街来了啊?
也不怕传到皇上耳朵里,觉得你们没规矩。
……呃,虽然但是,秦王好像真的不在乎。
别人入宫收敛拘谨,他俩免费逛古建筑群,就这么一路聊着,来到了太后所在的慈宁宫。
太后常年礼佛,宫中檀香不散,撇去了喧嚣浮躁,让人不由静心。
她果真长得慈眉善目,楚昭和沈子衿规规矩矩行礼,她笑着让两人起身。
太后没点楚昭,倒是先跟沈子衿说话,语调柔和:“听到你大婚第二日便病了,哀家还曾忧心,你自小体弱,如今可有好些?”
沈子衿应答得当:“多谢太后关心,现下好多了。”
太后含笑点头:“多年前见你,还那么小,跟在平阳身边,眨眼也长大了。昭儿,子衿身子弱,你多疼惜他一点。”
沈子衿轻轻吸了口气。
嘶,太后此言应当只是顺便提起,并不是信了那离谱的传言,觉得自己新婚第二天生病跟楚昭有关吧?
沈子衿不知道,太后只信了一半。
她不信楚昭残暴,但是信了是楚昭让沈子衿下不来床。
年轻人,没个分寸,青涩啊,太后想到此处,看向沈子衿的目光更怜爱了。
沈子衿不想懂,但他确信自己看懂了。
……太后您误会您的好大孙了!
可惜沈子衿和太后没有他跟楚昭那样的默契,心里想得再大声,太后也是听不见的。
她手上戴着一串佛珠,话到此处,微微敛去笑意,神色中有几分怅然:“赐婚之事,哀家也是圣旨下了才知晓,你俩,唉……都是好孩子,既已成婚,日后切记同心同德,互相扶持。”
太后被皇帝伤了心,如今很少再过问皇帝那边的事,以至于消息慢了一步,如果早知道皇帝要给他俩赐婚,太后免不了要劝一劝。
当然,结局指定是劝不住,反而吵一架,徒增心忧。
太后这话翻译一下就是:我知道皇帝不是个东西,但事已至此,生米煮成熟饭,你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两人同声:“谨遵太后教诲。”
他们说过一轮的体己话后,跟在太后身边的小孩儿才朝着沈子衿和楚昭行礼:“东宁见过皇兄、皇嫂。”
皇嫂……沈子衿努力绷住表情,但袖子底下的手指头还是抽了抽。
人生如梦,从前沈子衿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给别人当嫂子的一天。
世事无常啊世事无常。
楚昭:“东宁乖。”
这位穿得粉粉嫩嫩,长相秀美的小孩儿就是东宁公主,名楚瑜,眼下不过六岁,已经能看出日后是个美人胚子。
他在公主中排行第三,是承安帝最小的孩子,但沈子衿知道他身上藏着个巨大的秘密,就连楚昭和其他皇子们暂时都还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