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他知识的疏忽, 但容他辩解, 失忆后他的时间更多被忒西弥的事务所占据,还要腾出一部分时间记忆与加勒德亚€€里昂交好的雄虫。有忒西弥的雌虫在外为他打掩护, 温德尔不需要特地去学习雌虫与雄虫之间深入交流的方式,反正也没有忒西弥之外的雌虫敢于接近他。
遇到卡约斯之后,虽然有过类似的想法,但因为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暴露自己雄虫的身份, 以为还有时间,温德尔也没有去查与完全标记相关的资料或者向忒西弥的成员了解这方面的内容。没想到误打误撞,反而证实了卡约斯的推理结果。
温德尔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比较冲动,雌虫接受完全标记一生只有一次,卡约斯值得比露天丛林更好的环境,以及毫无隐瞒完全坦诚的雄虫。
卡约斯现在还没有完全接受他雄虫的身份,温德尔就是【加勒德亚€€里昂】本虫的事实, 对他来说还为时过早。在卡约斯的暴//乱期真正到来之前,温德尔觉得自己还有时间潜移默化地让雌虫接受他的真实身份。
只是可惜,卡约斯看不到眼前壮观的景象了。
温德尔打开卡约斯的光脑。
在荒雾林星上无法联通光网, 所以光脑的很多功能无法使用, 不过收集和保存图像的功能还是完好的。温德尔启动扫描功能, 将幽静森林中独树一帜的花树的三维影像留在卡约斯的光脑中。
等到他们回到主星完成完全标记、卡约斯恢复视力后, 雌虫就能看到这段他们本该同时目睹的美丽景象。
完成这一切,温德尔也闭上双眼, 呼吸着与卡约斯同样的空气。
只有馥郁的甜蜜花香,浓烈到几乎让人感到物极必反的恶心。美丽的景象让温德尔忽略了嗅觉上的不适,只能闻到气味的卡约斯也一直一言不发,因为他感知到了温德尔被惊艳的心情。
察觉到这一点,温德尔迅速睁开眼:“走吧,我们继续去找水源。”
“你不多看一会儿?”
温德尔碰了碰他的手腕,“等你恢复视力,可以和我一起通过光脑回看这段景象,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而且到那时,你也不用忍受这么浓烈的气味。”
卡约斯迟疑:“可是你……”
你听起来很喜欢这里。
温德尔笑了:“没有喜欢到让你忍受这股气味的程度,走吧。”
卡约斯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虽然他觉得温德尔的感受比自己的更加重要,但被温德尔重视的感觉实在太好,卡约斯完全不想拒绝。
在远离主星、远离所有虫族规训的荒雾林星上,卡约斯终于允许自己有片刻的放纵,接受来自一只雄虫的关心。
两人毫无留恋地从开满鲜花的奇景前离开,继续向密林中深入,不多时便听到了潺潺流水声。
一条蜿蜒的小溪从他们身边淌过,水花晶莹,清澈见底。下面的石头被磨得光滑,溪水中看不见任何生物的存在。
温德尔用手指轻轻触碰水面,水温微凉,在触碰下荡起波纹,皮肤被柔软的触感包围,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佩戴在光脑边的毒素检测器也并未响起警报声。
小溪的水质是安全的。
“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擦擦身上,”温德尔回头对卡约斯说,“伤口的血液凝固在皮肤上之后,这里的温度和夜晚的林雾都会让你很难受。”
银眸雌虫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毫不迟疑地按照温德尔的指示脱下衣服。脱到一半,腰部以上的身体都裸//露在外,卡约斯却突然迟疑了一下,动作放缓。
“怎么了?”温德尔自然地看向他,“伤口疼了?”
不应该啊,卡约斯脖子上最深的那道伤口都已经愈合如初了,温德尔一边暗自羡慕雌虫强悍的体质,一边又担心卡约斯身上有更重的伤没有告诉他。
卡约斯把脱下来的衣服随手抛在一边,提醒温德尔:“你是雄虫,我是雌虫。”
温德尔困惑地盯了他半秒,突然恍然大悟,赶紧移开视线,
“哦,呃,对……”他结结巴巴地说,责怪自己不应该对看到卡约斯的身体感到理所当然。在温德尔的身份暴露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比如卡约斯很有可能不会想€€€€
“你不脱衣服吗?”卡约斯问。
“……什么?”
卡约斯说:“你是雄虫,应该由我为你服务,不是反过来。”
原来是这样。温德尔感到有些好笑,随即用卡约斯的逻辑反驳他自己,“既然我是雄虫,你不觉得应该听我的吗?”
卡约斯顿了顿,陷入思考:遵守雄虫命令和为雄虫做事,到底哪个优先级更高?
“雌虫守则”上可没说过这种情况。
温德尔摇了摇头,把还在沉思的雌虫拉到河边。从飞船上带下来的简易医用绷带在给卡约斯包扎之后还剩下一些,他扯下一节,在溪水中沾湿,按在卡约斯脖子上的伤口处。
“唔。”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卡约斯闷哼出声。
温德尔挑了挑眉毛,再次按压了已经长好的伤口处,比上次更用力。
卡约斯蜷缩了一下身体,随即意识到这是来自温德尔的触碰,身体立刻放松下来,主动向另一边转头,把脖子完全暴露给对方:“温德尔……”
“想要了?”温德尔带着笑意问,很高兴卡约斯下意识叫出的是他的名字,而非“雄主”的称呼。
他并不需要卡约斯的回答,因为下一秒,卡约斯的意识就迷失在奇特的触感中,周围发生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恍惚朦胧,只有按压在皮肤上的力度是鲜明的,像是黑暗中唯一一缕光束。
新长出来一天不到的皮肤柔嫩又敏感,表面粗糙的纱布吸满冰凉的溪水,在上面稍微摩擦,立刻一阵夹带电流的麻痒微痛。
在过度的刺激下,卡约斯忘记了温德尔是需要尊敬的雄虫。他低低喘了口气,像以前一样略带骄纵地要求,“不要这个,要你的手指。”
温德尔掐了他一下,半真半假地表达对命令口吻的不满,随即换上自己的手指。
……
等卡约斯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的头枕在温德尔的膝盖上,雄虫的手正轻柔地梳理着他凌乱的淡灰色长发,衣袍已经完好地穿在卡约斯的身上,闻不出血气,像是被洗过了。
虫族的衣服都是速干的合成面料,沾水即干。一开始是为军雌设计,以便于血液不会黏在他们的身上,影响他们在战场上的发挥,后来推广到了全部虫族。改善穿感后,雄虫的衣服也大多使用这种材料制作。
“醒了就起来吧,”温德尔说,“衣服已经给你洗过了。”
“……”
羞愧的红色无可抑制地蔓延上卡约斯的脸颊,雌虫呆滞在当场,不敢置信:“你怎么能这样?!”
温德尔:“……嗯?”
“帮你擦身上还给你洗衣服倒是我的错了?”他无奈地摇头,从草地上站起来,无视卡约斯谴责的表情,开始清理自己的衣服。
“我更希望你把我还当成一只亚雌,而不是雄虫。我们之间应该是平等的关系,你不用觉得非得为我做些什么……卡约斯,你在听吗?”
被叫到名字的雌虫已经陷入自闭,脑海中回荡着自己的雄主居然给自己洗了衣服的事实。
要不是担心制造出声音并污染这条温德尔看起来很满意的小溪,卡约斯简直想在旁边的树干上撞自己的脑袋,把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水都撞出去。
温德尔莫名其妙地看了卡约斯一眼,后者看起来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要睡觉吗?别睡太久,等我洗完,我们就去找今天晚上的食材和住所。”
说完,他跨入小溪。
冰凉的水冲击着他的身体,温德尔压下一声痛哼。
带着一个比他肌肉含量还高且陷入昏迷的身体,从几十米的高空坠落,即使借着树干树枝的缓冲,温德尔最终承受的冲击力依旧是巨大的,超过了这具雄虫身体能力的上限。
凭借着丰富的经验,温德尔最大程度上减弱了自己身体受到的损伤,但还是在背部和腿上留下了一些淤青和挫伤,不影响行动,也不会留下后遗症,因此温德尔完全当它们不存在。
现在看起来,小腿正面和膝盖相连接的地方稍微严重一些。
啧,这身体真是垃圾。
温德尔的忍痛能力很强,但这具身体毕竟不是上辈子被伤痛千锤百炼过的兽人身体,而且雄虫的身体确实脆弱,没有卡约斯那样强悍的恢复力。
一天的时间,伤口没什么恢复的迹象,碰水的时候依旧会激起疼痛。
温德尔一边在心里嫌弃着这具身体,一边连眉头也不皱一下,面无表情地往水的深处走去。
搭上肩膀的一只冰凉的手,却差点让他脚底一滑,掉进水里。
“小心。”低沉的声音从温德尔的身后传来,卡约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温德尔的背后,面色冰冷,神情冷凝,带着一阵杀气。
雌虫不由分说揽住温德尔的腰,手上用力,把他拦腰抱起,向水更深些的地方迈步走去。边走,边阴沉沉地吐出两个字:“我来。”
温德尔:?
不是,来什么?你这表现真的不是准备把我按在水里杀了然后沉尸吗?
第082章
“你不是要淹死我吧?要是你真的很讨厌我碰你的衣服, 抱歉,下次不会了。”温德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卡约斯的脸色更难看了:“我说过不会伤害你。”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温德尔心想。
他保持着被卡约斯横着抱在怀里的姿势, 感到有些别扭,和雌虫商量:“能先放我下来吗, 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为什么?”
“因为我不习惯这个姿势?”温德尔从卡约斯的表情上看不出雌虫的具体想法, 只能隐约判断出他现在可能非常生气,为某个温德尔暂时不知道的原因。
“为什么?”卡约斯又问了一遍, 语气加重。
温德尔抿了抿唇,“别再往里面走了,卡约斯。”
现在他们已经基本走到溪流尽头的水潭中,清澈冰寒的溪水浸没了卡约斯的腰部, 涌动的水流带走衣袍多余的空隙,勾勒出雌虫的细腰窄胯,却奇异地没有沾染到任何温德尔受伤的部位,他开始有些明白卡约斯保持这个姿势的意义。
但温德尔依旧希望卡约斯能把他放下来,让他自己完成清洗的工作。
温德尔并不畏惧疼痛,在上辈子的大多数时间,疼痛几乎是如影随形, 暗杀任务中有时增添新伤,年幼在斗兽场中留下的旧伤在每个阴雨天都有着强烈的存在感。新伤旧伤交叠在一起,身上不痛的日子反而令人不安。
只是在虫族的日子太安稳了, 他有些忘了疼痛的滋味, 所以才会在溪水冲刷过挫伤表面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猝不及防。
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很显然, 卡约斯并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雌虫执拗地重复道, 听不到温德尔的回答誓不罢休。
为什么将伤势瞒着他?为什么想逃离他的怀抱?为什么在照顾他的时候游刃有余,却对卡约斯想照顾他的想法避之不及?
温德尔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明白卡约斯的意思,也知道雌虫对此感到不满,但实际上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温德尔,你不信任我吗?和其他雌虫一样,你也认为我很可怕,可能会伤害你?”
卡约斯安静地问道,听起来怒火平息,已经冷静下来,但声音中的受伤让温德尔有些希望卡约斯继续对自己感到愤怒。
卡约斯应该是高傲自信、神采飞扬的,但虫族帝国扭曲的陈规旧习几乎毁掉了这颗钻石,用血色和污点蒙住他的熠熠光辉,温德尔决不能成为凶手之一。
“不是的,”温德尔叹息着回答,艰难地尝试着挖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我只是……不习惯露出自己的弱点。”
斗兽场中没有永远的伙伴,那里就像是一口装满动物的枯井,里面只能盛得下贫瘠和死亡,井外才有一线生机。每个兽人必须踩着别人的尸体才能爬到上面,获得生还的机会。
温德尔不是天生的冷酷心肠,他能活到长大只是因为他的基因属于一个天生的杀手,战斗技巧是天赋也是本能。但他的性格从来不是这样,他太容易被自己的情感所支配,太容易相信身边的同伴。
无论在斗兽场中还是在充当杀手的日子里,这永远没有好下场。
他无法改变自己的性格,只能在一次次的伤害中让自己套上自我保护的外壳,依旧相信同伴,依旧会选择保护他们,但绝不会把自己的弱点告诉任何人。
“所以,你不相信我?“卡约斯平静地说。
“不是这样的,”温德尔苍白地辩解,不敢看向雌虫的面孔,生怕在上面看到失望和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