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德尔真的很想和他打一架,尽管他知道自己也打不赢这只雌虫。
€€€€看看卡约斯都对他做了什么,上辈子他明明是个欣赏细水长流平平淡淡的爱情,并决定对以后的恋人百依百顺的纯爱党来着。
现在他倒是得到了一位伴侣,只是相处模式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他的恋人既不温柔也不柔弱,是个一拳能打死三个他的顶级直雌主义,坚称温德尔是弱柳扶风、需要呵护保护的虚弱雄虫。
温德尔深呼吸几下,平复心情:“我是说,我们可以睡在树上。”
他指了指旁边遮天蔽日的巨树,树枝粗细比他的肩部还宽,向周围伸展的弧度趋于平直,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床。对于身为花豹兽人的他来说,是非常理想的夜间栖息地。
卡约斯沉默片刻,并不委婉地指出:“你会掉下去,而且你没有虫翼。”
温德尔笑了:“不会的,我之前经常睡在树上。你也不需要用上虫翼,可以躺在我怀里,我能把我们都固定在树上。如果你觉得被束缚四肢不舒服,也可以€€€€”
“不,”卡约斯当机立断地打断了温德尔提供给他的第二种选择,“我睡着后用不了虫翼,自己睡会摔在地上,我同意让你抱着我睡。”
温德尔:……
卡约斯说的话他实际上一个字都不信。
上过多次战场的卡约斯警觉性甚至更甚于温德尔,先不说他睡觉时根本不会翻身,雌虫的身体反应都会在翻落树枝的第一时间将他惊醒,在眼睛还没睁开之前,卡约斯就会自己翻回树枝上,反应速度之快根本用不上虫翼。
温德尔好笑地摇了摇头,“好吧,只要你不会感到不舒服。”
卡约斯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温德尔注意到他的异常,好奇地问。
“你在荒星上生活的时候,那时候你伪装成雌虫的身份,同伴应该也是雌虫吧?那你也会抱着其他雌虫睡在树上吗?”卡约斯不自然地问。
温德尔沉默了。
都说了,他根本没在荒星绝地求生过!
第086章
“你很熟练。”在他们躺在树枝上的时候, 卡约斯重新提起了这个话题,“难道你在树上抱着睡过的是雄虫?”
温德尔沉默了。
他总不能告诉卡约斯,他的熟练并不是因为以前做过类似的事情, 而是因为他的基因一半来源于花豹。
花豹会将自己捕到的猎物吃掉一部分,然后将剩余的尸体肉块藏在树上, 以备之后使用。
所以他现在在卡约斯身上实施的固定技巧, 其实应该被用在被咬死的猎物身上,这只是一种生存技巧, 完全没有任何浪漫含义。
实际上,唯一被温德尔“在树上抱着一起睡过”的东西是一只急救箱,里面装着几条干巴巴的压缩饼干,一瓶既可以饮用也可以冲洗伤口的蒸馏水, 还有一些药品和绷带。
最后是一段用绷带搓成的绳子,如果身上的伤口情况恶化,温德尔准备把自己的尸体绑在树上,以免被当地正在追捕自己的食人族分尸。
他发现自己有一些作为肉食性兽人的、略显奇怪的骄傲在心里,不希望让自己成为被食用的对象。
不过,要是有另一只花豹爬上树发现了他的尸体,温德尔倒也可以为自己的半个同族牺牲一下。
这个故事应该能让卡约斯满意, 毕竟里面不涉及到任何与他关系暧昧的雌虫或雄虫。这么想着,温德尔把故事稍微润色了一些,让它听起来更像是虫族社会中能发生的事情, 讲给卡约斯听。
安静了一段时间后, 卡约斯低声问:“是哪个荒星, 什么外星种族?”
好问题。温德尔也不知道这个故事应该发生在哪个荒星, 至于外星种族则是他按照食人族的习性,杜撰出的会捕食虫族的生物, 有极大可能根本不存在。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问这个干什么?”温德尔搪塞过去。
“我想为你报仇,杀光一个种族没有那么难。”
温德尔苦笑:“没那么严重,而且之所以他们捕食我,纯粹是因为我先杀了他们的头领,被记恨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可是你那时会死,你不能死。”卡约斯冷声说。
温德尔一顿。
当时他很幸运,熬过了感染带来的高烧,没有被食人族发现,也没有因为脱水和饥饿死在那棵树上,而是顺利完成任务,活着回去了。
但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温德尔有一些求生的本能,但那更像是来自于胜负欲而非自己的本心。活着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不过死亡也是一样。
他能置自己的性命而不顾去完成最凶险的任务,不是因为渴望奖赏或追求刺激,更不是因为他忠诚于蔡司和他所属的家族€€€€仅仅只是因为温德尔没那么害怕死亡而已。
没人在乎,连他自己也不在乎。这是温德尔一直很清楚但从不宣之于口的两个事实。
直到此刻。
夜晚的树冠密不透光,树叶聚拢着像是一团黑云漂浮在两人的上方,只有一点点微弱的星光穿过树叶缝隙洒下来,正好照进一双比群星更浅淡的银色眼睛,闪烁着疯狂和兴奋的光芒。
卡约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忍不住睁开眼睛。
“没关系,以后我会杀死每一个伤害你的生物,你不会再处于那种境地。”卡约斯说,听起来对他作承诺的“杀死每个生物”雄心勃勃。
温德尔怔愣着,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被保护者,对他来说还是一个全新的角色。卡约斯听起来……很在乎他,在乎他的安全和生死。
不仅是说说而已,为了他,卡约斯愿意违背自己一生所接受的所有信仰,用自己的生命和名誉向一只雄虫复仇。
那时卡约斯还不知道【加勒德亚€€里昂】就是温德尔,有着向蔡司反抗的能力。在卡约斯的视角中,身为军校优等生的蔡司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加勒德亚】推下飞船,所以他完全可以放任蔡司去做一切。
但卡约斯没有,他从墙后转出来,让蔡司看到了自己的身份,他开始攻击【加勒德亚】,然后毫无必要地与他一起坠落,在空中甚至不愿意张开自己的虫翼。
前者能解释为他想亲自给温德尔报仇,但后者又是因为什么呢?
温德尔不敢去想。
因为童年和少时的记忆,他知道自己有一些信任问题,总是避免把弱点交托在别人手中,也并不相信过于甜蜜的说辞。
可是在这个夜晚,在一团漆黑的树冠中,在一双闪烁着疯狂的银色眼眸下,他感觉到自己的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复苏。
也许上辈子的经历并没有把他榨干,捧出心脏晃一晃,再用力挤一挤,他的心中还藏着那么一丝软弱,属于多年前被父母卖给斗兽场的那个抱着自己尾巴哭泣的小孩。
这东西作为礼物送给卡约斯,未免也太过寒酸了。温德尔自娱自乐地想。
还是不了吧。
长时间的沉默让卡约斯感到有些疑惑,他知道温德尔并没有睡着€€€€雄虫陷入睡眠的呼吸频率他记得很清楚。
“你在想什么,有谁你想让我去杀吗?”卡约斯主动问道。
温德尔挑眉:“如果我说出的名字属于雄虫怎么办?”
“你的命令更重要。”
温德尔沉默片刻,笑了起来:“下死手是不是有点过激了?还有,我不会‘命令’你的,卡约斯,想杀什么我可以自己去做。”
卡约斯的疑惑听起来真心实意:“那你为什么让我做你的雌虫?”
温德尔觉得这有点可爱,并模仿着雌虫疑问的语调说:“因为我喜欢你?”
他几乎能听见卡约斯脑子里头脑风暴乱成一团的声音,暗自笑了笑,伸手拍拍卡约斯的后背:“别想了,睡觉吧。”
“这不是命令,是请求。”在卡约斯开口询问之前,温德尔说。
……
雌虫趴在自己怀里的重量让人心安,但荒雾林星上出现的种种诡异迹象,让温德尔在睡梦中保持着比以往更多的警惕。
在绿光穿破夜色、透过树叶缝隙点在温德尔眼脸上的瞬间,他立刻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你醒了,是绿光又亮了吗?”
温德尔意识到卡约斯也醒着,而且醒来的时间在他之前。雌虫看不到绿光,也就不会为光线的亮起惊醒,唯一的解释是€€€€
“是,你有什么发现?”温德尔问。
“脚步声,不只一只。”
“一只?”
卡约斯刚要开口,突然顿住,仔细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来了,往下看。”
温德尔也听到了,由远及近嘈杂响起的,不是人类的脚步声,也不是虫族振动虫翼时发出的扑簌声,而是动物脚掌撞击土地的声音。
他向下看去。
不远处的灌木丛剧烈晃动,随后被直接闯出一道裂口,几只动物从里面钻了出来,显然是一个小的团体,目标明确地朝着绿光发出的方向行进。
它们走进了些,绿光更明确地映照在它们的脸上和身上。
温德尔愣住了。
这些不是动物,或者说不是纯粹的动物,它们有着人的特征,但手部还是兽类的爪子,指甲尖利,头发的位置冒出比浑身皮毛更长的稀疏毛发。
温德尔隐约能辨认出它们的种类,六七只像是狼的家伙,十数只和鳄鱼很像,甚至还有几只浑身披着火红毛发但外表却像是老虎的生物,在夜幕中像是从邪恶故事中召唤出的恶魔。
这群怪异的生物中其中至少有三个都在直立行走,虽然腰背佝偻、前胸向前倾垂,走路的姿势却看起来很熟练。
夜光照射进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蓝绿色的冷光,里面一片混沌,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自我意识或具备基本的智慧。
他们并不走在一起,而是形成了稀疏的队伍,走在最后的是一只像是鳄鱼一样的动物,四肢瘦长,前肢的爪子上溅了斑驳干涸的泥点,走路摇摇晃晃,比起不熟悉两条腿直立的走姿更像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温德尔把目光集中在这只落在最后的动物身上,心中出现一种预感。
经过树下的时候,他的预感成真,那只动物像是没站稳一样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随即一头跌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其他动物听见动静,回头来到他的身边,确认他无法再次站起之后,相继发出几声低沉空洞的嚎叫,温德尔意识到这就是他和卡约斯来到荒雾林星的第一晚,树林深处出现的那种奇怪声音。
他记得那声音响了一整晚。
嚎叫声在四周蔓延,直至森林重回寂静。其余的动物离开尸体,继续成群结队地向着绿光所在的方向行进,那个倒地不起的动物留在原地,生死不辨。
温德尔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确认那些动物都离开,并且没有新的动物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后,和卡约斯一起跳下树稍。
卡约斯听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模拟感知在他的脑海中如实反映着现实画面,但仍旧不如人眼直观,“那些是动物,和我们要找的不一样。”
“也许他们就是我们要找的生物。”温德尔说,确认把鳄鱼人已经死去后把它的尸体翻过来,紧盯着这个生物的脸。
这是人类,或者说虫族的脸和五官,隐藏在细碎的鳞片之中,眼睛圆睁着,属于人类的眼眶中镶嵌着属于兽类的黄绿色竖瞳,因为主体死亡而扩散。嘴的形状也很奇怪,里面是密集且锋利的兽类牙齿,颌骨的形状却更贴近人形。
这个生物简直就是人类和动物一比一混合的产物。和它相比,温德尔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兽人。
它爪子上有一块指甲缺了一小片,像是锋利金属磨损导致的缺失。
温德尔几乎立刻想起了那些散落在森林中的罐子,上面被类似匕首的东西捅了个洞,其他金属顺着缺口被拨开,空荡的罐底出现了深刻的线状划痕。
现在他才明白,他们不是找不到任何食用罐子内东西的生物留下的痕迹,而是视而不见。那些轻易就能发现的动物脚印其实正是他当时在寻找的线索,就在温德尔的眼皮底下,却因为过于寻常而被略过。
这些透着诡异的动物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