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脑中嗡的便炸了。
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笔下工具人教导活好与不好的这一天。
甚至……甚至这根本不算是他的笔下人,他压根就没有写过司红这么个人。
“这弁钗礼呀,最是风流人行风流事,伶人皆是人间才貌俱佳者,却偏偏身为下贱,终身不得婚配、不得转良,只得仰人鼻息才能活,若能借弁钗礼觅得良主,便是觅得一生的依靠了。”
“弁钗礼是伶人一生最重要的时刻,万万不可轻慢呐。”司红嬷嬷笑道,“若出了什么岔子,公子这一生怕是也就毁了。”
苏陌已经没了看书的兴致,烦躁应付:“那就请嬷嬷教我。”
他倒是要看看,这婆子要怎么教伶人讨良主欢心。
“这就对了。”司红嬷嬷笑道,“良主豪掷万金只为博佳人一笑,佳人更当全力以赴才是。”
那司红嬷嬷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身后的随丛手里取过一个博山香炉,轻轻摆放苏陌身前的案几上。
她吹起个火折子,点燃一支线香,复又用那线香将已备好的香炉点燃。
轻烟丝丝袅袅升起,一股摄人心魄的奇香便随之溢出。
苏陌只觉奇香扑鼻,但并未在意。
只听那司红嬷嬷复又说道:“乐坊间有句戏言,请公子记住了。”
苏陌揉揉眉心道:“何言?”
司红嬷嬷抬眸,笑盈盈看他,道:“粉融香汗流山枕,低鬓弁钗落。须作一生拼,尽君一日欢呐。”
苏陌眉心一跳。
尽君一日欢?
尽他妈的一日欢!
虽然心中早有建设,但随意想想与实情实景地面对完全不是一码事。
如今,在这司红嬷嬷眼里,他又成了一个善价而沽的商品了。
只见那司红起身,拍了下手掌,外头的小跟班们很快将一个大箱子抬了进来。
“季公子在不夜宫露脸也有三年了,春三娘能将你捂到现在实属奇迹。”
苏陌心中一哂,奇迹?
你错了,那是因为主角必须满十八岁。
“这箱子里可都是老身入行二十余年压箱子的宝贝……”司红嬷嬷表情神秘地瞅了瞅苏陌,随后又摇摇头道,“公子这样可不行,待我给公子戴个东西。”
那司红嬷嬷说着,从随丛端着的匣子里摸出条红色纱巾。
“就它了。”她说着,转到苏陌身后,道,“公子个儿高,请坐下吧,待老身为你缚上眼睛。”
这倒是激起了苏陌的好奇心,他照做了。
红色纱巾蒙住了眼,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艳艳的红,苏陌听见那婆子在耳边说道:“公子记住,不要用眼睛去看,要用手慢慢去感受……”
司红嬷嬷牵着苏陌的手,扶他慢慢走到大箱子旁,将他的手放在了箱子边缘。
“慢慢的……小心点……唉……慢慢的……”司红嬷嬷在一旁提醒着。
苏陌吸了口气,伸着两只手往箱子中探去。
箱子边缘包裹着细绒布,非常精致,不用担心会划伤手,再往里摸去,是一层软滑的丝绸,苏陌将那层丝绸拨开,底下是一层零零软软的小东西,香气四溢,像是……一朵一朵新鲜的花?
苏陌心生狐疑。
他将那层花拨开,花香入鼻,再一拨,底下又是一层丝绸,苏陌已经快要没了耐心。
又觉得四周极静,甚至连旁人的呼吸声也没有了。
苏陌唤道:“嬷嬷?”
无人应他。
什么情况?
苏陌觉得不对劲,莫不是被人耍了?
忽然,从那箱子中伸出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抓住苏陌将他往箱子中一拽。
苏陌惊叫一声,掉进了箱子中。
整个人没顶埋进了花海里。
数不清的花朵从箱子边缘溢出来。
苏陌陷了进去,摔进了一个人的怀抱。
“清川。”
黑暗中,耳边响起的,是那个苏陌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第32章 荼蘼
“十三个时辰。”
“孤已经十三个时辰未见到清川了。”
黑暗中, 李长薄的气息从头顶上方压下来,落在苏陌颈窝,高挺的鼻尖在他颈侧摩挲着,呼吸灼人。
苏陌登时汗毛立起。
方才那一下几乎将苏陌摔懵, 此刻仍是头晕目眩, 全身酸疼,甚至心跳也快得不同寻常。
苏陌察觉到了不对劲。
苏陌什么都看不清。数不清的花朵将他掩埋, 那些花钻进他的衣领间、袖间、发丝间, 沾了满身满脸,似一场荼蘼花宴。
而他, 成了那花宴中, 盛在盘中的最绚烂的美味。
苏陌被李长薄横抱在怀里,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李长薄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那紧绷的手臂间隐而待发的力量, 还有他身下那已经滚烫立起的侵略物。
苏陌心呼不好。
可偏偏自己身上愈发无力。
密闭的箱子加重了这种无力和禁锢感,苏陌仿若一只掉入陷阱的猎物,无处可逃。
李长薄的手不知何时已摸入苏陌衣袍下,那灼热的手指正沿着苏陌的后腰背沟,缓缓地、熟练地往下移去。
这种目的明确的触摸让苏陌更是毛骨悚然。
“殿下。”苏陌尽量稳住不慌, 他想要按住李长薄游动的手, 却轻得仿若调情一般。
甚至连声嗓音都变得酥软带着颤音:“殿下做什么?……殿下吓到清川了……”
“不要怕, 清川,孤不会伤害你的。”李长薄的呼吸越来越重, 他捧着苏陌的脸,隔着那条红色纱巾一点一点温柔地亲吻着苏陌的眉眼。
他低声喟叹着:“清川戴冠的样子真好看, 比孤想像中的模样还要好看……往后,孤每日为清川束发戴冠, 好吗?”
“我想与长生一起过二十岁生辰。”
“我想让长生亲自为我戴上发冠。”
“我想让长生看看我戴冠的模样,好不好?”
上一世,清川说这些话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可他却没能度过他的十九岁生辰。
那是季清川与李长薄的十九岁生辰前夕。
天亮之后,季清川将扮作献舞的舞姬前往宫宴。
李长薄一整夜都未曾放过他。
别苑东厢房的红烛摇曳了一整夜,香汗淋漓的罗帐间,季清川被李长薄折腾得泪眼连连,李长薄抱着仍在颤抖的他,亲吻他的脚趾尖,乞求一般说道,“清川别去好吗?就这样同我在一起,我照顾你一辈子,好吗?”
季清川眼中仿若下着一场流星雨,璀璨而荼蘼,他喃喃低语道:“可我不想再做伶人了,长生。”
他凝望着李长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长生。”
“可我不想再每天坐在这别苑中等你了,长生。”
“如果你当真喜欢我,就让我去。我想像长生一样,光明正大地活在人世间,想像长生一样,在二十岁生辰那天,穿上礼服,束起长发,在家人的祝福中行及冠之礼。我想让长生亲自为我戴上发冠,想让长生看看我戴冠的模样,好不好?”
好不好?长生?
李长薄心都碎了。
如果重来一次,李长薄一定会答应他,全部都答应他。
清川你说什么都好,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别抛下我,你说什么都好。
李长薄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他喃喃自语道:“孤以后每日为清川戴冠,孤要为清川准备很多很多发冠,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都戴不完的发冠,好吗?”
苏陌在红纱巾下眨了眨眼。
一滴眼泪滴在了苏陌眼睛上,那泪水透过红色纱巾,渗了进来,沾在苏陌的眼睫上,潮潮的,温热的。
李长薄哭了。
他忽而疯狂地吻着苏陌的眼,疯狂说着“对不起”,他抱着这个他曾经熟悉无比的身体,只想让他完完整整地再一次属于自己。
“清川别怕,不疼的,孤不会让你受伤的,”李长薄的手游离到苏陌后方,哄道,“别拒绝孤,好吗?”
苏陌脑中嗡然炸响。
李长薄这一次好像要来真的。
苏陌只觉毛骨悚然,他躲开李长薄的吻,直接将脸埋进他臂弯里,嗡声道:“三日之后便是弁钗礼,请殿下再耐心等待三日,可以吗?”
“清川不想同殿下在弁钗之前……坏了规矩……请殿下冷静一点……”
而更糟糕的是,苏陌发觉自已身体里也逐渐腾起了那种渴望。
苏陌警铃大作。
他好像……被人下药了。
是那个熏香的问题?
还是这箱子中的花瓣的问题?
亦或者……是那位“胡大夫”为他扎的那几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