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笔下最惨美人受后 第106章

安阳王哑然一瞬,道:“好奇裴公公身世的人,大有人在,不只本王。”

“这些事咱家从未同他人提过,也请王爷莫要告诉公子,我怕他听了不开心。”

安阳王没想到他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清川开不开心。

“裴公公能从洛阳大火中活下来,已属奇迹,又从一名小内监一跃升至司礼监掌印,实在非常人所能及。”

“不过是善于当奴才罢了。”裴寻芳讪笑道。

他转而认真道:“如果知道将来会遇见公子,咱家不会去当寺人。”

安阳王脸色变了变。

凉风吹过,安阳王觉出了一丝冷意。

他忽而想起为何觉得这老宅有些熟悉了。

当年他清剿洛阳战场时,也搜过几幢这样的宅子,高门大户,飞檐脊兽,螭纹瓦当,虽已烧成一片废墟,却仍透着股难掩的气派与庄严。

安阳王不自然地拂了拂衣上尘。

裴寻芳终止了这个话题,引着安阳王走上了一段九曲桥。

安阳王瞧见满湖绿荷,湖心有一亭子,上题“如是观”三字,四下微风拂柳,视野极佳,心情瞬间明朗了些,便道:“此处甚好。”

裴寻芳停步,道:“王爷若喜欢,咱便在此处聊?”

“可以。”

裴寻芳猜测这是安阳王的防备心理在作祟,特意挑了此等敞亮的地方,他倒也不强求,便回身唤夏伯:“将酒茶安置到此处。”

“是。”

“王爷请。”裴寻芳道。

安阳王瞧他如此恭敬有礼,完全没了前几回见面时的嚣张与威慑力,一时竟不知是他演得太好,还是将狠招都留在了后头。

如此,两人便各自心怀鬼胎入了湖心亭。

彼时,日头赫赤赤,地上丝氤氲。

湖面腾起一股潮潮的凉意。

安阳王打了个寒噤,转身吩咐采薇:“你去照看清川,这宅子寒意重,让他多穿件衣裳。”

“是。”

裴寻芳接过仆人手中的食盒,亲自布菜,道:“王爷是真疼爱公子。”

“清川如今这一身病骨,本王有不可脱卸的责任,想当年……”安阳王叹了口气,道,“如今我一见着清川,便想起他的母亲……过去这二十载,本王竟是一步错,步步错。”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裴寻芳为安阳王斟上一盏暖酒,道,“夏伯酿的洛阳老酒,王爷品品。”

一群漆黑的雨燕从老宅中飞过,惊得亭角风铃叮叮作响。

安阳王心中忽觉不安,他携了那酒,却不喝,又问道:“听闻,裴公公曾是长乐身边的旧人?”

旧人?

哪种旧人?

裴寻芳不露声色为自己斟了盏酒,仰头一气儿喝了个尽。

安阳王见他不回答,便又问:“裴公公曾在长乐身边伺候过?”

他直呼“长乐”名讳,这是要与裴寻芳私聊的意思。

裴寻芳使了个眼神,夏伯便领着众仆退下了。

裴寻芳也不着急,用一侧的铜€€净了手,又从食盘中取了一块牡丹卷,用帕子托着咬了一口,就坐那细细嚼着,看着安阳王微笑。

直将安阳王看得由淡定转为焦躁。

裴寻芳瞧着他的情绪到位了,这才慢条斯理道:“咱家刚入宫时,确实曾在先皇后跟前伺候过。那时正值皇帝满宫寻找会说洛阳话的奴才,不管太监宫女,都挑拣了往皇后娘娘宫中送,说要一解娘娘的思乡之苦。咱家便是其中之一。”

“长乐她……过得可好?”安阳王的目光变得急迫。

“一国之母,独宠六宫,世人皆道帝后情深,王爷是第一个问先皇后过得好不好的人。”

安阳王急切道:“本王要听真话。”

“事实上,咱家很少见到娘娘,在永和宫,宫人未经传召严禁踏入娘娘寝宫,而娘娘……是被禁足的。”裴寻芳道。

“什么!”安阳王“咔嚓”捏碎了手中酒杯。

裴寻芳知道长乐郡主是他的痛处,便继续道:“嘉延帝对靠近娘娘的每一个人都很谨慎,贴身伺候的事更是他自己亲力亲为,宫人们稍有行差踏错便会被赐死。”

“嘉延帝几乎住在永和宫,娘娘那时已有身孕,却要夜夜侍寝,也许在他人眼里是求都求不来的荣宠,可咱家并不认为这叫过得好。”

“永和宫夜夜灯火通明,数不尽的珍奇异宝、美食珍馐往里头送,却从未见娘娘笑过。”

“咱家那时年纪小,不懂大人的悲喜,如今回头看,当年娘娘活下去的信念,大约就是腹中的孩子。”

“娘娘一个人的时候,都在为小公子缝制小衣服小帽子,从一岁到十八岁,春夏秋冬,她估算着不同年龄的公子的身量,还将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叫到跟前做参考,她说君子正其衣冠,不论身处何境都应衣冠齐整,堂堂正正活着,这是齐人之礼……”

“只可惜,那些衣裳公子一件都未曾穿上。”

“长乐究竟怎么死的?”安阳王的声音在抖。

“此事咱家也只知其一。”

“说!”

裴寻芳转动着指上的臣€€,长乐郡主的死,关系到那道“去子留母”的密令,关系到季清川亲生父亲的身份,兹事体大,不可不揭露,也不可全盘揭露。

出于私心,裴寻芳想让安阳王知道季清川的真实身份。

只要季清川不是李氏血脉,安阳王就没有理由强拽着苏陌不放。

可裴寻芳要的是苏陌全身而退,此时时机尚未成熟。

“那日是三月初三上巳节,皇帝唯一一次允许皇后娘娘出宫。”

“宫人及禁卫军派了无数,我身份低,在后头候着。祭礼只到一半,前头便乱起来了,说是皇后娘娘动了胎气,怕是凶险。我察觉事情不对,传信的人都被截走了,太医迟迟不来。我个子小,趁乱混到了前头,才发现娘娘身边的宫人均已被杀,一路都是尸体,我沿着血迹在芦苇中找到了娘娘,她浑身是血,将宫装铺在地上,艰难地想要用衣裳包裹住刚刚出生的婴儿。”

“娘娘认出了我,她哭着说有人要杀公子,她让我抱着公子快逃,她让我发誓会永远守护公子。”

“果真是一场蓄意谋杀!”安阳王一拳砸在栏杆上,气得脸色发紫。

“娘娘应该也早已料到,她抱了必死之心。她将一枚护身符戴在小公子身上,让我带他离开帝城,回长安,回洛阳,告诉他他的母亲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长安。”

裴寻芳于袖中紧紧扣住指上的臣€€。

那是她再也回不去的故土。

安阳王的手在抖。

时隔多年,他终于意识到,灭齐,对长乐来说意味着什么。

过去,他年轻气盛,站在胜利者的角度,从未理解“亡国人”三字的悲苦。

“这些年,你为何不发声?”安阳王将雷霆之怒转向裴寻芳,怒斥道,“长乐将清川托付给你,你又是怎么做的?好一个狸猫换太子,跟你有没有关系?!!”

这一声吼,将栖息在莲叶底下的鱼儿吓得四下逃窜。

更让园外远远守着的人都吓了一跳。

裴寻芳知道这事是越不过去的槛,迟早会有这一遭。

自从遇见苏陌,裴寻芳没有一刻不在悔恨。

他一遍一遍回忆当时的情景,为什么没能守住公子!为什么!

即便是这个世界的裴寻芳,情况依然没有改变。

命运就像既定的齿轮一样,推着他们按照轨迹往前走。

可裴寻芳不会认命。

“是咱家无能。”

“当时,前有围截,后有追兵,我抱着公子躲进湄水的芦苇荡里,乱箭如雨落下,对方明显是下了死令。我中了水中埋伏的蛊虫,那蛊最会迷惑人的心智,我用刀剜去生肉才避免被蛊虫完全吞噬,可我当我清醒时,公子已被掉了包。”

“嘉延帝亲自将假皇子抱回了皇宫,太后封了皇长孙,而我也因救驾有功被封了赏,调入了乾清宫。一切已成定局,没有人再愿意听一个十岁小太监的证词。”

“这些年,我从未放弃过寻找公子。”裴寻芳道,“公子的苦难,一半源于咱家失职,咱家罪该万死。王爷若要责罚,咱家绝无怨言。”

安阳王气得失了语,他捂着心口原地转圈,忽的操起桌上的一个酒盏,指着裴寻芳道:“你如今接近清川,安的什么心!”

“我答应过娘娘,会永远守护公子。”裴寻芳的声音沉沉的,却清晰无比。

“既是奴才守护主子,就该知道分寸!”

“咱家对公子,不是奴才守护主子的情谊。”裴寻芳道,“咱家心悦公子,是王爷心悦先皇后的那种喜欢,是愿意为心上人付出生命的那种喜欢。”

安阳王气昏了:“竟敢拿本王作比,混账东西!”

“公子尊重王爷,咱家便也尊重王爷。王爷同意最好,王爷若不同意,咱家自有办法让王爷同意。”

“简直反了天了!”安阳王怒极攻心,拿起手中的酒盏,便朝裴寻芳狠狠砸去。

裴寻芳微微一躲,铜质酒盏哐哐当当砸在地上,又咕噜一声滚进了湖里。

“你!你竟然还敢躲!”

裴寻芳道:“咱家还得靠着这张脸取悦公子,请王爷手下留情。”

“厚颜无耻!”

“咱家是友非敌,请王爷明鉴。”

“你!!!本王原本以为,你只是觊觎清川的身份,没想到,你竟是贪图清川这个人。”

“王爷说得没错。”

“清川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要为李氏皇族开枝散叶,你休想来祸害清川!”

“公子没有责任为任何人开枝散叶,公子将属于咱家一人。”

安阳王的天灵盖都快冒烟了,他原本还想着,为了清川,那就退一步,在后宫为姓裴的留一个位置,也不是不可。

可如今看来,这阉人贼胆包天,竟想囫囵独吞了。

他哪怕是求个饶,或者假意给个本份点的承诺,安阳王也不至于如此动怒。

可裴寻芳仿佛铁了心要将自己对苏陌的那点心思全都剥露出来,赤裸裸地晾给安阳王看。

“本王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哪知竟是如此冥顽不灵。今日这酒,是不必喝了。”安阳王气冲冲命令道,“来人,带清川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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