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寻芳仍旧只是笑。
他越是笑,李长薄越是怒:“为什么要跟我抢!”
十余个回合后,裴寻芳的残刀只剩下半截。
李长薄看似咄咄逼人,却渐渐没了章法,只顾一顿胡砍乱砍。裴寻芳虽招招防守,却逐渐在无形中掌控了节奏。
“为什么要和我抢清川!为什么要和我抢!”李长薄目呲欲裂,“将他交出来,否则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裴寻芳仍旧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李长薄:“李长薄,你当真以为你杀得了咱家吗?”
“裴寻芳,你以为你还是只手遮天的司礼监掌印吗?变天了!你的主子死了,你这条狗将被我踩入万丈深渊!我要叫你永世不得翻身!从今以后,我便是这大庸国唯一的主人!”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守着清川吗?做梦吧!将清川交出来,将他还给我,我给留个全尸。”
裴寻芳仍在笑,嫣红的血,染着他挑飞的眼尾,冷森森地妖冶着。
“李长薄,如果咱家告诉你,他不是季清川,你认错人了,你当如何?”
“什么……”李长薄的脸唰的一下僵住了。
“看来,你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愿承认罢了。他不是季清川,你的季清川早就不在了,你永远、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李长薄已是面如死灰。
“没有季清川了。梦该醒了,李长薄。”裴寻芳的声音带着蛊惑一般。
“骗子。骗子。”李长薄额角狂跳着,心口涌动的情感如同几欲喷薄的熔岩,叫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在他内心至深处,那最惧怕的一点,被人无情地揭露出来。
清川不在了。
这世间早已没有清川。
李长薄冷笑一声,强撑着握紧刀柄,而后大笑起来。
“该醒的是你!”李长薄疯了般笑道,“他生而便属于我,季清川与李长薄天生便是绑在一起的,生生世世,生死不相离!姓裴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抢走他!”
“李长薄,何必自欺欺人。”裴寻芳的话,凌迟一般,一刀一刀割在李长薄心口。
“你认错人了。”
“他不是季清川。”
“他是清川!他是!他对我有反应,我感觉得到……哨子呢,我送他的哨子呢!我的哨子呢,他为什么不吹哨子,哨子呢,你是不是拿走了他的哨子!”
裴寻芳冷漠地望着他:“李长薄,没有人会再为你吹响哨子了。”
“我杀了你!”李长薄举刀砍向裴寻芳。
这一次,裴寻芳没有防守。
他紧了紧指上的臣€€,以手中断刀,迎向那疯了般乱了心智的对手。
裴寻芳这辈子打过许多架,杀过许多人,无数次刀口舔血九死一生,而今日,他尤为珍惜这条命,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他无比珍爱的人在等他。
他想与他长相厮守。
他只能赢不能输。
鞑靼兵都看傻了,敢情这姓裴的方才一直在隐藏实力啊,好在没有与此人单打独斗,否则那一万赏金和自己这颗脑袋,指不定哪一个先没了。
电光火石间,白刃相接,刀声铮鸣,众人亦吓得连连后退,就连亲兵也无法靠近。
不过两个回合,但听“嗡”的一声长鸣,李长薄的刀被斩飞,直直扎进了一人粗的梁木中。
“擒贼先擒王,李长薄,你觉得你还能赢吗?”裴寻芳嘴角的笑意变了颜色,他横刀于眼前,刀面冰寒的光影,映照着他狭长锋利的凤眸,叫人望而生寒。
他是大庸最狠辣的刀,无人出其左右。
他冷声道:“大庸是变天了。很遗憾,新主不是你。”
李长薄的右手已经失去了知觉。
他右手全是血,整条手臂抖得厉害,右手手筋已被生生砍断,这支手算是废了。
李长薄死死盯着裴寻芳的刀,步步后退。
焦急的亲兵围上来,试图围攻擒住裴寻芳。
弓弩手亦紧张地瞄准裴寻芳。
可裴寻芳没有给他们机会,他出刀既快又狠,能一刀毙命绝不会用第二刀。
就在裴寻芳挥刀斩来的最后一瞬,李长薄旋身一转,以手臂绞住裴寻芳的脖子,拖住裴寻芳,摔进了那涌动的池水中。
刹那间,池水没顶。
华鹤池中的水震得三尺高,白鹤四下惊飞。
混乱中,只听到魏国公最后的嘶喊:“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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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永寿宫的园子里,不知情的贺知风正找人找得焦头烂额。
永寿宫太大了,内部错综复杂,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忽听一人急急来报:“老大,不好了。”
“何事?”
“你快去水戏的大龙船上看看吧。”
“父亲有令,水戏诸人系裴贼一党,就地诛杀,一个不留。”贺知风道。
“出大事了!你快去看看吧。”那人表情慌张道。
贺知风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从高高的阙楼上望下去,那艘雕龙饰金的大龙船像一个庞大的、用金玉堆砌的玩具,在日头下熠熠生辉。
宽阔的湖面上无波无澜,太平静了
平静得有点出奇。
贺知风转身下楼,木楼梯吱呀作响,他走得身上闷热,天气越来越热了,枝丫间有蝉在鸣叫,一如他灼热焦躁的心。
绕过一角翠亭,忽看到亭角的一处湖面上有几股翻涌的白沫,几个泉眼汩汩地往外冒,形似几朵水生白莲。
他未多留意,快步朝大龙船走去。
“怎么回事?”贺知风问。
“人、人都不见了。”
“啥?”
诺大一艘船,除了甲板上几个舞刀弄枪装样子的小子,其余人都不见了!
这艘船上明明有三百七十六名水兵,都是水师调来的精英,个个都有名有姓,再有云韶部近二百余小太监,共计近六百人。
人呢?
“青天白日的,几百号人能凭空消失不成,你们不是一直在盯着吗?”
贺知风怒道:“破舱!”
“是。”
重锤砸破舱门,却被满舱的水逼退了出来。
那空荡荡的舱内哪里还有人,只有几尾大鲤鱼在欢快地蹦€€着。
“见鬼了。”一人咒骂道,“这些人都做了水鬼不成?”
“你们被耍了。”贺知风道,“这些人全是水师里精挑细选的‘水鬼’,他们算准了时间,往船舱里灌了水,泅水跑了,留下几人在甲板装模做样,从外头看,船的吃水线没变,不留意根本发现不了。”
“真是活见鬼了。”
贺知风又问道:“这湖水可是活水,通向何处?”
“这湖名涌莲湖,因为湖中有几股天然活泉,喷涌千年不息,叫莲花涌泉,至于通向何处,源头在何处,实在不知啊。”
贺知风皱眉,用刀挑起一个水兵的脸:“他们都去了哪?”
“呸!”那水兵啐了他一脸,“吃着皇粮造反的狗,也敢问你爷爷!”
贺知风心中有怒,他自认为支持太子乃正义之举,可被这么一个小喽€€指着鼻子骂,他竟无可反驳。
“老大,我没记错的话,永寿宫这一片原叫香积山,香积山中原本有几道古溶洞,洞中暗河密布,听老人说,古书里曾记载过,香积山的洞子连着城外的仙栖洞,后来被落石堵了。”
“估摸着,那华鹤池的水,与这涌莲湖的水,以及仙栖洞乃一脉之源。”
贺知风越听越不妙,他似乎在哪看过“泅水暗渡”的招式,可这里是戒备森严的皇宫,那些水道又堵了……
这、这不可能。
可他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湖中那几股翻涌的泉眼,还有华鹤池内那股热腾腾的泉水。
他此番出来找嫡皇子,为保速战速决,带走了最得力的一队人马。
现如今永寿宫前后宫门均被封锁,可主殿内却是兵力虚空的,且留下的都是些刚刚归顺、军心不稳的墙头草。
那些禁军,吓唬吓唬那些大臣还行,真打起来,实不堪用。
贺知风眼皮跳得厉害,若此时真有人突然杀进主殿,后果不堪设想。
他忽而转头望向永寿宫那巍峨的殿顶,冷汗已从后颈淌下。
不会这么巧的。
这过于邪门了。
而此时,主殿内。
一大群人跟着跳进了华鹤池。
可那池水咕噜咕噜涌动着,只见人跳进去,不见活人跳出来。
“池水、池水有异!”有人害怕起来,“池子里有吃人的怪物,快射箭!”
“不许射箭!”魏国公制止道,“太子殿下还在池中。伤了殿下,谁来负责!”
“救人!快入池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