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顾家家主极爱烟花,每年元宵这一晚,烟花从酉时放到次日天明,散尽千金,彻夜长明,似在为某人庆祝着什么。
“四爷,今年的汤圆不错,尝点吧。”夏伯躬身端着一碗汤圆,立于屏风后。
夏伯苍老了许多,两鬓全白了,他担忧地看着独坐于高阁上的裴寻芳。
这三年,裴寻芳变得极不近人情,话越来越少,就连夏伯也不敢同他多言。
他终日将精力扑在那些他根本不在意的生意上,仿佛只有那样才没有时间去多想。
四爷说,元宵节是公子的生辰。
除了苏陌这个名字,和元宵这个生辰,四爷对公子一无所知。
“主子,时辰到了。”唐戟上前禀报。
裴寻芳点点头。
霎时间,满城烟花如无数火红的凤凰,直冲云霄。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欢呼。
“真乃火树拂云飞赤凤,琪花满地落丹英。”一位老者抚须叹道,“此情此景,一生难得几回。”
另一人叹道:“千门万户,灯火辉煌,当今圣上执政三年,洛阳已复当年繁荣。如此盛世,不负所望啊。”
顾家大宅。
一名小侍捧着封信笺,一路横冲直撞,连撞了好几人。
唐戟将他一把拎住,低声训道:“今儿元宵,主子心情不好,你找死吗?”
那小侍气都喘不上来,只捧着那信笺,死命地摇。
唐戟接过一看,当即变了脸。
“主子!”
“主子!”
“你的信!”
屏风后的裴寻芳似枯朽的木:“何人?”
唐戟看着那信笺上的署名,已是热泪盈眶。
三年了。
主子终于等到了。
他颤声道:“天机门,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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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
一匹黑鬃骏马从顾家大宅狂奔而出。
骏马穿过灯火辉煌的长街,穿过乐坊林立的水街,将人世间的喧嚣通通抛在身后。
那画舫中隐隐有人弹唱着新曲:“美人醉灯下,左右流横波。王孙醉床上,颠倒眠绮罗……”
一声声笑语流窜出来。
又有人唱道:“君今劝我醉,劝醉意如何?”
裴寻芳骑着马狂奔而过,直到繁华过尽,城郭远去,群山皎洁,寒江飞雪。
一片孤帆横于江面。
吉空大师已等候在江边。
裴寻芳翻身下马,“扑通”跪了下去。
“施主,别来无恙。”
“吉空大师。”裴寻芳情绪太过激动,全身抖得厉害。
吉空大师捻着佛珠,双手合十:“雪江归棹,故人重逢。全新的世界已开启,属于你和他的时代,到来了。”
“苏、苏陌……在哪?”裴寻芳几乎无法完整地说话,“他在、在哪!”
吉空大师凝着眼前这个人,缓缓转身,面朝那江中孤帆,虔诚地跪拜下去。
“吉空,恭迎门主回归。”
刹那间,飞雪骤停,江水静止。
全新的金色字网轰然出现,笼罩苍穹,灿烂辉煌。
一只天命玄鸟啸于长空,惊空遏云,似巡视天网的守卫者。
裴寻芳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万物俱静间,挂于船头的那盏灯,倏然一亮。
灯上有一字:苏。
“是他!”裴寻芳欣喜若狂,他酿跄起身,冲向那江中孤帆。
他淌过冰冷的河流,翻身上船。
掀帘入内,便见苏陌一身家常素衣,跌在地上,散乱的墨发披于身后,修长的腿裸露着,一脸狼狈的模样。
“许、许久未走过路了,腿脚不听使唤,站不起来……”苏陌道。
裴寻芳浑身滴着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苏陌用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又跌了下去。
“刚、刚穿过来,还没适应……”
裴寻芳颤抖着俯身,将苏陌一把抱起。
他太轻了,轻得像一片羽毛。
苏陌仰头看他,略有生疏地摸摸裴寻芳的脸:“三年了,你还没变。”
裴寻芳直接含住苏陌的唇:“苏陌。”
“嗯。”
“苏陌。”
“唔……”
“苏陌跟我成亲吧。”裴寻芳贪婪地吮吸着他,“明日就成亲。”
救命!苏陌没想到一见面就……
“跟我成亲。”裴寻芳愈发凶狠,不依不饶。
雪静静下着。
洛阳城烟火长鸣,彻夜不绝。
天命玄鸟悄悄落在吉空大师身侧,身形巨大,却像一只呆头呆脑的鹅。
“那人是谁,他为什么可以抱主人?”玄鸟杀气腾腾道。
吉空大师一怔,随即拍拍玄鸟的大翅,哈哈大笑起来:“世人都道凡尘好,我笑世人太痴狂。”
他挥挥手,甩着僧袍,消失在夜幕中:“吉空的任务已全部完成。”
“吉空尘缘已了,吉空去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