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近的距离,他看到江声注视他。
翘起来显得漫不经意的眼尾线条流畅,漂亮又清澈的眼睛里似乎有水雾,又好像很是璀璨。这样的眼睛看着他,弯着眼眸笑了下。
楚熄感觉到心脏跳停的错觉。
江声拽拉着他脖颈的链子,凑过来摸摸他的脸颊,用商量的口吻说,“亲一下好不好。”
楚熄眼睫颤了颤,还没有回答,就被江声更用力地拉近。
有些疼,像是江声对他的一种惩罚。可是哪有这么温柔的惩罚,他还要亲他……还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给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楚熄的大脑已经完全混乱,乱七八糟地体会着这样的痛。窒息的感觉弥漫上来,他呼吸变得急促。喉结被卡着,青筋隐约跳动,但想到这样的疼是江声赋予的,就会感觉到心脏兴奋地回应,和升天似的快乐。
楚熄感觉喉咙发干,吞咽变得费力,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这样的痛有种好处,那就是时间会被变得很慢。
他看着江声慢慢地靠近,他的吻轻飘飘地带着凉意,落在他的侧脸贴了贴。简单的脸颊吻被无限延长,楚熄感觉大脑中有白光乍起,大脑皮层像是电流窜起般兴奋。
江声松开手。
禁锢已经被放开,新鲜的冷空气被呼吸入肺部。可楚熄依然觉得脖颈被锁住,心跳也是,他额发有些湿地耷拉在眉弓,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他不知道要先去碰有些疼的脖子,还是该去摸一摸开始发热的脸。
像有酥痒的电流猛蹿,那种绵软又带着凉韧的触感雨点似的落在心尖,几乎给楚熄的灵魂一种茫然的巨震。
亲了。
楚熄徒劳地张了张嘴,脸颊红得要命,嘴巴都哆嗦一下,才终于勉强挤出一个字,“你€€€€”
江声没有给过他亲吻,更别说主动的。
这个场面就应该被录下来永存。挂墙上,挂学校,挂时代广场,让所有人都看到。
江声的手指修长又漂亮,扳着他的脸颊又亲了亲,问他,“疼吗?”
楚熄恍惚,视线不受控制地追逐他的眼睛,手也不受控制地搂着江声的腰。喉头发紧,声音艰涩,“呃、啊,对。好。”
江声觉得他像是被亲傻了。
他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振动起来。一瞬间,楚熄倏然从那种云端上的感觉坠落,视线看向江声。
是电话。
江声接过电话,好好好马上来地答应了几句,然后从他的腿上爬下来。
楚熄终于回过神来,他原本想的是在江声身上留下记号,让那个贱东西看到,至少稍微收敛一下的。
算了。
被江声哄一下就找不着北,他真的太没用了。
他手指碰了碰脸颊,抿了抿嘴唇。喜悦褪去,剩下空虚的荒凉。
江声急急忙忙地夺门而出,背影快得让楚熄都没有多看一会儿的时间。
楚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心情。
难过,迷茫,还是幽怨,都好片面,都不够具体。心脏刚被填满的温暖在转瞬间就被掠夺,唯有那瞬间会让人渴望着永存。
江声愿意哄他已经很好了,他一直都很好哄的。
可是为什么……
是因为有所得到吗?所以才会有贪念,有渴求,有更多的妄想。
*
楚熄在原地坐了很久。
他看向来之前带回来的烧烤。之前还有些热气,现在已经凉透了。
他站起来往厨房走。在之前他已经让阿姨做好了饭菜,可惜都派不上用场,江声没有留在他这里吃饭。
他拉开橱柜拿出蛋糕,拆开盒子摆在面前,上面还写着“希望江声天天快乐”。楚熄笑了下,等了会儿。然后关掉灯,有些粗糙的手遮住风,拿出打火机点亮蜡烛。
绿眸中跳动着火光,他恍惚地想着江声。
他的礼物袋忘记交给江声了,他的蛋糕江声还没有吃,江声依然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江声是不是在风中狂奔,着急地打车,为了奔赴另一个约定。
是不是在期待另一个人的拥抱,另一个人的亲吻。他这里是中转站一样的地方吗?
他拖延了很多时间,但是没有留住江声。装着大度要放他离开,又占有欲极强地要留下挑衅的记号。结果被亲一亲,还是亲的脸……轻飘飘的两个吻就让他全面溃败。
至少应该多讨几个的。
微弱的暖光摇曳。楚熄像是卖火柴的小男孩,在此刻他觉得借着烛光看到江声的样子。
生日应该要许愿。
虽然往常楚熄从来没有这样的习惯,但这时候他忽然想,生日是应该许下愿望的。
他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睛,两只手合十,垂下头用额头抵着手指,粗制滥造的佛珠吊着红色的玻璃,冰凉地贴在他额头。
楚熄本来不信命,也不信神。
命运上来就把楚漆捧到天上去,把他踩进泥巴里平白无故令他遭受多年苦难。
在他终于有能力从泥潭走出来的时候,又有天降的“幸运”告诉他你是豪门楚家的孩子,你拼死拼活的的努力,你的挣扎和痛苦比不上我们随手拯救。
这就是可笑的命运,轻易塑造天差地别,又轻易填平地位的沟壑。
但是偶尔楚熄又很矛盾地信命。
他和江声之间是有缘分的是吗。
否则怎么会刚刚好,在那样的逃亡小巷他遇到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江声,怎么会迷失方向凭着直觉能通向同一个终点,怎么会刚好初遇后念念不忘的人在回到楚家的宴会遇见。
他们命中注定应该有交集。
楚熄额头抵着冰凉的珠串,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烛火的摇曳。
如果不是因为被楚家找回来,楚熄甚至很少过生日,他总是没有这样的精力去应付精致的生活。
他紧闭眼睛,睫毛颤抖着,被江声轻吻过的脸颊在扩散着发烫,在心里许下愿望。
“如果我真的和江声有缘分,如果我们真的命中注定可以在一起。”
“我要睁开眼,看到他站在我眼前。”
*
沈暮洵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然后开始等待。
他现在住的这里,是当年上大学和江声一起住过的地方。在有钱之后,他把这里买了下来,定期雇人打扫。
对于一个大明星来说,显然有些简陋了,但对于沈暮洵来说,这里依然有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回忆。
他踱步到进门处,视线把房间扫视一圈。
江声和他的合照。
江声收集的樱桃花标本。
江声用坏的琴弦。
江声的画作。
江声捏的雕塑。
……
入目看到的一切,全部都和江声有关。他们曾经是相爱过的,沈暮洵是这样确信,这个房间里的每一寸都是佐证。越是呆在这里,他越是无法脱离,在那个漩涡里他已经越陷越深,他无法找到出路。
沈暮洵的目光迷茫地落在合照上。
江声站在树上,沈暮洵急着让他下来,结果被江声丢了一把青果子砸在头上,江声的眉眼带着些鲜活的少年感,扶着树干大笑。
沈暮洵还能回忆起当时他的心情。他下意识地笑起来,很快又笑不出来,怔怔地把手落在照片中江声开怀的脸孔弯弯的眼睛,骨节分明清瘦的手指慢慢捂住脸。
他不明白,明明有很好很好的过去,明明也会有很好很好的未来,到底怎么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他不明白,是他和江声这样的性格,就算能够回到过去又要如何改变。
他不明白,他们的结局难道只有一种,一点变更都不会再有了吗。
门铃响起。
沈暮洵侧过头去看。他放下合照,站起身去打开门。
*
愿望许下了,楚熄却很久都不敢睁开眼睛。他的心脏鼓动着嘲笑他的自大,思维又紧绷着带一丝虚妄的期待。
人为什么会期待不会发生的事情。
人为什么总觉得奇迹可以那么巧合地降临在自己的身边。
人为什么总在相信命运的时候迎来重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一些碰撞的声音。
楚熄紧闭的双眼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他猛地转过头。
风吹起洁白的窗纱,吹掉了背后空置的蛋糕盒。空无一人的客厅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楚熄等待等到蜡烛油滴到蛋糕的奶油上凝固,他忽然有一个近乎荒诞的想法。
是不是没吹蜡烛,所以才不管用。
人在怀着期待的时候,总会费尽心思为一切失败寻找借口,自我安慰,不肯真正死心。
可如果就算吹熄灭也没有用,他又要如何解释,如何宽慰,如何应对。
楚熄恍惚地茫然,又感觉到他的心脏在收缩,用力地憎恨着什么,嫉妒着什么。
他半垂着眼看蜡烛。燃烧的烛火把他的眼睛照亮,可又让他显得有些颓乱的失落。
少年挺拔的后背完全靠在椅子上,身体像是坍塌下来。发丝散乱遮着眼皮,眼皮上一隙伤痕在光影下有些不平整,可他整个人依然显得俊美至极。
等待和思考是有声音的,是时针滴滴答的声音。
在看到蜡烛缓慢融化,只剩下一小节的时候,楚熄还是靠近吹灭了蜡烛。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