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
【复合记得报备。】
江声把这时间扫了一眼,他的经纪人真的是很敬业的打工人,不过加班到四点是不是有点太容易猝死了,好危险。
江声:【。】
严落白回复很快:【?】
江声:【已阅。苦守寒窑十八载委屈你了,我再蹭顿午饭就回来】
严落白照猫画虎:【。】
门口传来“嘎吱€€€€”的响动。
江声抬起头,看到沈暮洵走近,把灯光按亮。
这里环境实在是太黑也太压抑,明明江声记得以前不是这样。他们租的房子朝阳,以前他黄昏会喜欢在沙发上睡觉,中午喜欢在卧室睡觉。百叶窗总会透出温暖的光,非常明亮。
但现在因为沈暮洵艺人身份的特殊性,屋里的窗帘都拉得很紧。一点讨人喜欢的阳光都照不进来,哪怕灯光通亮,都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青年穿着黑色的卫衣,脖颈挂着一副耳机,颈侧和喉结上的咬痕清晰可见,青年任由它们袒露出来。
江声看不下去了,这简直就是他明晃晃的罪证,“……你好歹遮一遮。”
“又不出门,有什么所谓?”沈暮洵扬起眉毛,走过来把手里的温水递给他。
手指摸摸江声的额头,又扶着他的面颊摩挲,力度很轻,眼帘低垂轻声问,“有不舒服吗?”
江声靠在床头,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眨眨眼睛,“不会。”
沈暮洵说他会让江声舒服,也确实做得很好。他的力气不小,会很大很重,但哪怕在失去理智兴奋到上头的时候,他也记得江声不喜欢被粗暴地对待。
所有力气和力度全部都控制在会让江声觉得快乐的区间,他的一切顶撞和抚慰都是为江声服务,只要能把江声送到顶峰,他看着他的表情被他亲吻,就几乎能感觉到一种迷幻剂般的快感。
江声薄红的唇色被水洇湿,黑发如流墨般衬着他白色的皮肤。表情带着懒倦,歪着的颈侧上全是沈暮洵留下来的痕迹,而他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只是耷拉着眼睛甩了甩胳膊,咕哝补充,“……就是没什么力气。”
“晚点帮你按一按。”沈暮洵对他伸手,“到饭点了,先起来吃饭?”
江声扶着他的手撑起来,“我闻到葱油的味道!”
“嗯。”沈暮洵目光低垂,有些晦暗。他很好地支撑着重量,慢慢反握住他。
青年的手是养尊处优没干过重活的手,骨节清晰又柔软,抓在手心的时候总是让人想收紧一点、再收紧一点。
鼓噪的心跳陷入熟悉的烦躁,沈暮洵轻声说,“中午吃葱油虾仁拌饭。”
“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做饭的?综艺上面也看起来根本不会的样子。”
沈暮洵眉梢扬起一下,嘴角勾起淡淡讥讽的弧度,“当我是萧意吗,上综艺做厨子的?”
江声:“……”
理性讨论,江声觉得萧意如果当初没能夺权成功,去做厨子说不定真的是一条出路。
来到客厅,江声才发现这里放着沈暮洵本来该在卧室的电脑。一旁杂乱无章的纸张散落,应该是沈暮洵怕影响他睡觉,搬出来办公。
他打了个哈欠,进洗手间洗漱之后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勺子的时候,沈暮洵点开电脑中的音轨播放出来,然后询问江声,“有什么想法吗?”
沈暮洵已经是成熟的音乐人,江声不觉得自己这样的业余爱好者能提出什么建议。
但他还是认真想了想,随手挖了一只虾仁,盯着虾仁说,“我觉得少了渴望。”
“渴望?”
“我之前去过一次举世闻名的热带雨林,我以为我会看到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落在我的身上,我张开怀抱拥抱大自然,听到世间万物与我共存的声音€€€€”
江声把虾仁送进嘴里。
很新鲜,他眯起眼睛,有些享受。
“但没有,踏入森林的一瞬间我就感觉不安。那里的冷是一种残酷的渴望。生机勃勃的森林渴望尸体,他在觊觎每一个旅者,无数眼睛暗中盯着我,渴望血液与□□作为养料。”*
“和吸血鬼是不是很像?”江声继续寻找虾仁,“你的渴望太热烈,太像人。”
沈暮洵的渴望是爱欲的渴望,他无法控制的情感熔铸在音符里如同海浪一样汹涌,带着痛苦,带着怜惜,带着幻想。江声觉得他是把自己置身人类的角度思考,而不是站在吸血鬼的一方,没有对食材的,冰冷的渴望。
人在吃虾仁的时候,可不会觉得虾仁很惨。
沈暮洵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在江声说话的时候把自己盘子里的虾仁也挖给他。
江声于是从森林说到乐器,跟着他的音轨哼出两声调子,说他这一段写得特别好。
他的思绪总是鬼马又跳脱,像是不断跳动的火星点起如柱的大火。总是想到哪里就是哪里,随心所欲,偏偏就是这样,才能让人觉得他灵感的灯盏被点亮起是何等随意。
沈暮洵曾经希望江声和他站在一起,与他做同路人,最好的竞争者。
江声的确拥有这样令无数人羡慕的才华,轻易引导狂热、壮丽而冷酷的情感自然融入曲调中。寻常人似乎很难理解天才的概念,天才的傲慢也很难承认世界上还有更天才的天才。真正的才华是上天给予他挥霍才华的资本,这世界上一定有个位置为他虚位以待。
只要和江声站在一起,他的思潮无可避免会被倾倒征服,几乎无可自拔地坠陷入他的海流。
沈暮洵困于爱慕,困于风险,困于他恐惧而迷恋的一切,困于江声。
他从来不是吸血鬼,他做不到冰冷的摄取。
他只能做被掠夺的人类,作为食物被吞咽,已经成为满足。
*
江声给严落白发了消息。
在等待他来接的过程很无聊。江声打了会儿游戏,又去翻沈暮洵书架上的书,摊开好几本又说自己晕字不想看,被沈暮洵嘲笑再这样下去他会变文盲。
江声置之不理,四处探索,在书柜的最顶层找到一盒覆灰的拼图碎片。
应该就是那面很大的拼图的缺失部分,江声顿时来了点兴趣,把碎片盒子抱到拼图面前,拿出一小片比对着。
拼图的原貌在他手中飞快还原。只差最后一片塞进去就能得到一副完整的艺术品。忙着创作的沈暮洵却忽然走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江声手里的拼图举到一半被迫停止。
他转过头,眼睛眨了眨,眉毛扬了扬,表情带着疑惑,“怎么了?”
沈暮洵的目光看向这幅巨大的画作。
这个拼图在他这里放了好几年,沈暮洵偶尔回国的时候,打开门的第一眼就会看到它。每次都是这样,看得久了,沈暮洵的心中会升起一种带着嘲讽的刻薄,好像有它在同他一起进行无望的等待。
他们空缺的部分在等待着被人填满。一直等,一直等,现在它终于等到了那个原来的主人,是最合适弥补这个遗憾的人。
可沈暮洵心脏在在不断下坠。
拼图有机会变得圆满,可是他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胸腔沉重跳动的心跳,只差一个漏洞就可以填满,他却对于这个漏洞感受到空前的恐慌。
明明知道有些东西注定无法拥有,但如果真的直面那种失去的可能,还是会疯狂会崩毁会觉得无法接受。
只要不去面对,是否就还有可能?
沈暮洵注视着那空缺出来的一块,眼角泪痣被光映照得很有些嘲意。
他平复下心口的情绪,然后回过身揽住江声,温热的手指把江声手里的拼图摘出来随手放到柜子上。
“看习惯了,就这样吧。”
让遗憾留下去。
*
江声离开的时候,脖颈上的痕迹根本遮不掉,于是他向沈暮洵借了围巾。
门打开着,风灌入这个房子,江声卡其色的围巾飞扬着。
“安妮小姐,我走了。”江声有些感慨地拍了拍墙角吉他,“在沈暮洵这里你过得不错吧?在我那里只能落灰,要在更有价值的地方留下。”
“拼图,再见。”江声转头,目光认真地打量这幅画,“虽然一直都没看出你是个什么东西。”
想了想,他补充,“这句话绝对没有侮辱意味。”
“是夜景。”沈暮洵轻声说,“我们在一起那天的城市灯火,还有月亮。”
相似的景色天天都有,但是和当天一样的,却只能永远留在记忆里,他连拼图都不敢拼完。
江声看向昨晚送来却一直遭受冷落的花,揪掉一片枯萎的花瓣,“再见。”又转头拍拍扶手上趴着的小浣熊,忙碌地说,“你也再见。”
沈暮洵看着他,觉得好笑。
上一次江声没有能好好道别,所以这一次算是补偿吗。根本没有人会一本正经地对一些物件告别吧?
可又实在笑不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归类于江声心中的物件之一,稍微贵重一些,所以会被他安置在最后一个位置好好地道别。
楼道风吹起他的头发,青年的眼眸陷入有所预见的沉寂。
江声一个一个说完,最后看向沈暮洵,沈暮洵的手痉挛一下,心脏骤然被无形的手握紧,他在等待那种残忍的宣判。
真是奇怪。
江声身上的味道是沈暮洵的沐浴露,身上不为人知的地方存在沈暮洵留下来的痕迹,他戴着沈暮洵的围巾,他看起来和沈暮洵理应紧密关联,可沈暮洵仍然觉得,他什么都没能留下。
江声觉得有些冷,手插在大衣口袋。风中他的围巾飘动着,黑发飞扬起来,一张好看的脸满月初雪般清透,点漆般的眉眼看向他。
不再有如同靡丽花瓣般的破碎,也没有让人恍惚的茫然水雾,不会故意使坏,也不会在情迷的时候抱着他的脖子说他还是喜欢以前的沈暮洵。
就和沈暮洵想的一样。
江声要从那样的状态里面脱离出来,根本不需要费多余的心思,一切对他而言都是不值一提的插曲。
这样的江声是遥远的,他就站在眼前,却让人觉得抓不住。沈暮洵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不应该被具象化地表达,或许作为一种存在却无法被触摸的,精神符号的象征意义出现才更吻合他的性格。
沈暮洵在他认真的目光中蜷紧手指,感觉到强烈的落空感把他拉拽下漆黑的深渊里去。
江声没有对他说再见,在沈暮洵的目光中摸了摸外衣口袋,然后拿出一朵已经蔫掉的小野花。
“这个天气开花不容易,看到了,所以分享给你。”江声拿两根指头提着花茎甩了甩,脆弱的一片花瓣顺着风滑落,“嗯……但昨晚完全忘记了,现在这个好像也拿不出手了。”
沈暮洵:“……给我的?”
江声说:“你难道不要?”
沈暮洵的目光看向那枯萎的花。他对花向来没有什么研究,无法分辨这朵花的品种,但又会去想江声送他这个,到底是无意采来,还是有所隐喻。
他伸出手要接,嘴角带着讥诮的笑,“什么不要的都给我。”
江声的手指碰到他的掌心,有些凉。
他有个很糟糕的穿衣毛病,就是上衣穿的很厚,但不爱穿秋裤。体温在他的任性下才会一直暖和不起来。
沈暮洵忍不住攥着他的手,“我去给你拿个暖€€€€”
那只微凉的手拍打在他掌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