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明明事关他和江声,他却只对江声发出尖锐的诘问,却连他的话语权都剥夺?
这些话挤在唇边,最后他只是镇静下来,俊美的脸庞带着些冷意,轻声问,“所以呢。”
“我喜欢他,所以想要和他在一起,这难道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为什么被你说得好像犯了七宗罪,又为什么你单方面认为江江不是那个合适的人?”
“关系乱七八糟,分手和前任藕断丝连,哪一条能叫合适?我拜托你擦擦眼睛。”
林回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很荒谬。
卜绘这样子根本不是和江声有私交,他们之间存在的那个秘密或许真的不适合被他知道€€€€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他回头瞬间就愣神了,着急地拉住已经生气到头顶冒烟,在脱衣服挽袖子的江声。
他抱着江声的腰,闷在他背上低喊,“反正、反正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和江声告的白,你要骂就骂我!”
空气寂静了两秒。
“你这话只让我觉得好笑,林回,你恋爱脑的样子遗传的谁?”卜绘不怒反笑。他从口袋拿出烟盒,心烦意乱的感觉一路烧到喉咙,复杂的情绪像是一团在心脏绞住的铁丝。
为什么会这么乱。
真是莫名其妙。
“他会因为你的爱你的袒护心软?看不见沈暮洵的下场?不懂吗,我这个局外人都能看明白,他就是个没感情的怪物,你们充其量也就是他的玩具。”
卜绘一字一顿,眉宇间的燥意让他的唇舌都变得干燥,声音沙哑起来,“有兴趣就玩玩,没兴趣就丢掉。你现在说要跟他□□,你猜他会不会拒绝?不会,因为他觉得有意思,他觉得好玩,他不会把你们放在眼里。”
林回愣了愣,转头看向江声,“我€€€€”
江声的身上几乎在冒黑气。他后腰被林回抱住,手依然抓住了卜绘的领口,用尽今生最大的力气把他掼下来,在卜绘震撼收缩的眸子中把他推到桌边。
林回:“江江!”
江声拽着他领子的手往上掐住他的脖子,眯着黑眸,一字一顿道,“耍你的大人威风骂我之前,麻烦你先想好该怎么说话!”
卜绘的腰椎砸到木桌的尖角,剧痛感袭来,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杂毛头发散乱摊在眉眼,他脖颈扬起,喉结滑动着,侧着脸耳钉细闪,“这就动手了。”
“不动手站在这里等你骂?”江声甚至还想扇他两耳光呢!“你如果站在小回亲人的立场,麻烦你尊重他的人格,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审判我们。”
卜绘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江声的黑眸像是晕开的浓墨,带着愠怒的时候眼角散着绯红,样子好看极了。
卜绘晃了下神,而后觉得好笑似的,沙哑的声音厌烦地嗤了声,“我不尊重他的人格……?你尊重了?你知道你这样花心不定心的人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的不是吗,你不还是在照做。我是硬刀子,你是软刀子,谁可恨,谁恶毒?”
“谈恋爱是两情相悦,分手也是和平分手,过程中我没有欺负他、侮辱他,我在哪里伤害到他了?”
“€€€€还有,你都知道我是个没感情的怪物了,今天你说的这些话到底谁会被刺痛、谁会觉得难过你不清楚?你到底是在伸张正义还是宣泄情绪?”
“你如果站在一个陌生人的立场,看不惯渣男和乖乖男谈恋爱造成的伤害,那请你拿出证据。如果你是在替林老师鸣不平,那请问€€€€”
“哎……呦……?”
江声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顿住抬头往外看去。
只见林之€€走进来,表情带着惊讶,担忧地三两步上前把他们分开,“怎么了?我才出去多会儿,怎么就打起来了!”
江声根本还没骂爽,他不知道林之€€听到了多少。不管怎么样,在林老师面前他也不可能再说下去了。他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卜绘定定看着他,慢慢直起腰,后腰的钝痛让他扶着桌子缓了缓,舌头舔了下嘴唇,声音有些嘶哑,“玩呢,小姨。”
“你可别欺负人家。”林之€€说。
卜绘漆黑的眉眼扬了扬,“谁欺负谁你看不出来?我被他压着打啊。”
江声一双眉眼冷得像是霜雪,他抓过林回的手腕,深吸口气,“走吧,去逛校庆。”
林之€€伸出手,“阿声……”
林回也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江声的手错过卜绘身边,从桌上拿过帽子戴回头上。
鸭舌帽的阴翳盖住他镜片后的眼睛。他不经意扫了卜绘一眼。
卜绘垂乱一头杂毛,下三白的黑眸带着种野狼的不驯,紧盯他的眼神很有两分浓烈。
江声眯了下眼睛,然后转回来和林之€€对视。
“老师,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他开口,“……我和小回在一起过。”
他直截了当地开口,在林之€€和林回同步睁大的眼睛中,他说,“至今我依然认为那是很好的经历。小回温柔、善良,具有同理心,生病的是他,被照顾的却是我。有些时候我也会觉得,如果小回是个健康的男生就好了,就是要万事顺遂,才配得上他这么好的性格。”
林之€€的椭圆眼睛滑下来半截,“阿声,你€€€€”
江声感觉到握着他的手在收紧,借由这样的力度,他甚至感受到了林回有些失速紊乱的心跳。
“小回是很好的恋人,现在也是很好的朋友。”他看向卜绘,认真地、平静地、一字一顿地说,“无论作为恋人还是朋友,我都,非常喜欢他。”
这一段感情从来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是健康、平静、温柔的一潭水。
卜绘:“……”
他靠在桌上,手掌扣按抓着书桌,不知道为何一直在用力。他的怒意没有半分平息,反倒用力到掌心的筋被压得发疼。
说完,江声低下头,静静等待林之€€的审判,胡乱猜测着林之€€的反应。
林之€€其实只是回来取之前没拿的教案的。
这会子,肯定是要迟到了。
她轻叹一声,往前走,拍拍江声的肩膀。
“原来你们刚才是因为这个吵架?是宁宁发现了这件事,所以觉得你在欺骗小回是吗,分手会让小回觉得受伤是吗?”
她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那孩子的性格太偏激,别生气,我先代他向你道歉好不好?至于他自己的那份,他会有天自己和你道歉的。”
江声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现在开始陷入一点尴尬的余韵。他声音闷闷地,“都是他讨厌。”
林之€€笑起来,“就是,都是他讨厌,老师帮你教训他。”
又看向林回,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怎么不和妈妈说呢?”她问,“妈妈太笨了,没有看出来。小回,爱是人生的一部分,我很高兴你能明白爱情意义上的‘喜欢’。阿声是很好的孩子,你们相处得很开心,是吗?”
林回低眸看了看江声的侧脸,轻声道:“嗯。”
“慢慢的,你也会明白,‘遗憾’也是人生的一课,”她说,“但人生是很短暂的,能有所体验,不算很坏的事情。”
“这不仅是阿声的选择,也是你的选择。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一点无论是我、还是宁宁,都无权参与。”
*
总之。
就像春晚合家欢包饺子那样,林之€€冒着开会迟到的风险带着一种慈悲为怀的光环超度了他们所有人。
江声从那间办公室走出来,心态已经很平和了。
林回慢吞吞地说,“真没想到江江会说那些话,吓到我了。”
“胆小鬼。”江声踢着石子,“你怎么会有卜绘那种亲戚,真是不可理喻。第一次见面就看不起我,第二次见面就和我吵架,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家伙。我讨厌他!”
在林老师课上那还能叫斗嘴,后面完全就是针对!
他江声难道是什么看起来好欺负的人吗?但凡换个地方,江声发誓他一定让他喊破喉咙都没办法。
“哥他性格是有些偏激。”林回慢吞吞地走,脑子也在慢吞吞地转,说话也慢吞吞。
和江声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希望慢一点更慢一点,“我感觉,也许是他觉得舅舅和江江的性格有相似的地方,所以有一点迁怒在。”
“舅舅?”
那不就是林老师的哥哥……或者弟弟?
一听八卦,江声也不气了,也不怨了。他是一个擅长释然的人!
“具体我也不了解,”林回睫毛在眼睑落下影子,“总之,大概就是比较随意的一个男人,不怎么着家。”
江声破译了他含蓄的密码,“出轨了?”
林回:“唔。”
……好吧,好吧,好吧!
江声彻底没话讲。
谁让他也做过这种事情,他也是个罪恶的人。
他和林回顺着满是铺着石板的林荫小陆往外走。这会儿舞会的场景还没有布置好,他们在学校里转来转去,跟着人潮到了社团游园会的活动地。
空旷的地方满是不同logo的社团,路上行人纷纷,喧嚷又热闹。
江声正打算走近些,转头就看到林回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然后才慢吞吞地低头,对他勾着嘴角笑了下,“江江,其实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大学的活动。”
林回从小到大没有正常地上过学,一直都是保留学籍,自学,然后小升初、中考、高考。
高考的时候很幸运地没有发病,还超常发挥靠上很好的大学,林老师每每提起,总是感慨命运偶尔也对他们优待。
只不过虽然考上大学,但从大一开始他就办理了休学。毕竟他的病情太不稳定,这样的身体去上学难免对身边的人造成麻烦。作为一个会对别人的照顾感到愧疚的人,林回总是不知道该如何迈出这一步。
他看向江声,“所有大学都会是这样子吗?”
江声眨了眨眼。
林回清隽的脸上带着安静的等待,眼睛带着浅浅的褐色。
他像是井底之蛙,不断聆听世界之外的故事。不同的是,他其实很愿意走出来。他对这个世界充满期待。
江声细细回想自己的大学生活。
被各种各样的学分活动、竞赛、做不完的实践作业、捏不完的泥巴、刻不完的雕塑充斥着,要说多么幸福快乐,江声自认为是没有的。
但是这种生活,对林回也许可望不可即。
“是啊,很有意思吧,我大学参加了好多个社团,”江声没把麻烦事说出来扫兴,他低头扳着手指头,“音乐社电竞社射艺社……呃,占卜社?滑板社?……好多好多。”
入社要交社费。
江声当年的社费可是一笔豪放的开支!尤其那时候他还被江庭之停了卡!
林回想了想,“占卜社,是学怎么算命吗?”
“你对这个感兴趣?”江声说,“大家聚在一起玩,当时的例会被我们叫做巫师茶会……”
林回抓着江声的手穿入他的指缝,江声话音一顿。
他的手总带着一点凉,像某种坚硬的玉。江声扭头看他的时候,他还在眼也不眨地盯着江声看,见他不继续说,有些疑惑似的,“怎么了?”
江声试着把手指扯了扯,林回则慢吞吞地收紧,黝黑的眼睛像是某种玻璃,重复自己的疑惑轻声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