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新款,而大众对于高奢品牌的试错容忍度总是更低,合作乙方也需要考虑能否得到共赢、而不是经此一劫反倒降低了自己的商业价值。
彼此观望着、拖延着,江声与玩偶共舞的视频就是如此恰到好处地在这样一个时机闯入他们的视野。
“和概念的确十分吻合,我得承认这样的扮相尽管随意但十分惊艳……”既定的事实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
这位艺人足够亮眼的皮相在被涂料掩盖后,完美清隽的骨相仍然恰到好处地吸引别人的注意。在昏暗其他人的身形被抹去,与巨大笨拙的玩偶起舞的江声,看起来更像是独自一人孤独而盛大的演出。
男人的视线忍不住再一次从屏幕中划过。
“但首先他还是一个没有承接过任何商务代言的新星艺人,他的粉丝有怎样的购买力不得而知。我们本身就担负试错的成本,怎么能凭空在他身上耗费机会!其次他的表现力如何,间接也关乎销量€€€€”
“江的资料请发来我的邮箱宝贝。”金发碧眼的女人对一旁的助理抬了下巴,“威克斯,现在还没到那样的地步,冷静些。这个艺人的热度很高,你要看检测表吗?商业能力上,那个直播综艺通过打赏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也许能说明一些问题。”
“我很冷静,我希望你慎重些!他赚取热度的方式是以绯闻博人眼球€€€€哦,值得一提,他还是楚家的那位明潮.江的弟弟。”
威克斯的手握着时尚杂志在桌面上,焦躁不安地敲动。
“除非是江亲自为这个弟弟做什么准备,否则我绝不放心你启用这样一个€€€€我不是对他的私德有什么意见,但是你知道的€€€€以绯闻而非实力出位者,他的粉丝在消费力上无疑非常逊色。”
女人查阅邮箱中的资料,“我认为一份面试邀约是他应该得到的东西。”
“我并不这样想,哪怕你选择他的那几位前任?沈与萧都是知名艺人,他们未必不能诠释这个概念。”
女人,“已经发送成功了,威克斯。”
威克斯:“……哦上帝,我会用土拨鼠狠狠踢你的靴子!”
收到面试邀约的严落白倒是认真地考虑起来。
江声目前的规划与音乐、影视剧都不吻合,他似乎也并不打算在娱乐圈久待。香水这样的奢侈品代言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vile的口碑好,投入华国市场数年,向来以尊重和质量赢得不少赞扬,爆雷的几率小。
其次拍摄周期短,一次mv拍摄、宣传片拍摄用时最长不超一个月。
最后,影响却非常深远,对江声而言是良性循环。新推出的试行香,江声如果作为它的第一款代言人与它绑定是一种必然。
严落白对着闪烁的屏幕思虑颇多,然后忽然发觉这个牌子有些眼熟。
想了许久才想起来,vile和knnos是对家。
后者旗下有一款极为小众、甚至已经不再有批号生产的香水,被楚漆买下并囤积了半个仓库。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
……江声说的。
严落白甚至还知道那款香水的名字,中译名为“过情关”。
这也是江声说的。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江声是将它作为十八岁生日礼物送给了楚漆。而楚漆一直用到二十五岁,整整七年都在用这同一款香水。
而现在,找上江声的第一款顶奢香水,是那在楚漆和江声之间很有象征意义的香水的对家。
严落白的手指在桌面上叩击着,忽然感到一种荒诞,并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微笑,他也许在这短短几周经历了太多,以至于心绪宁静如同一滩死水。
这次这支也许更适合送给楚熄。
楚熄和楚漆水火不交融的样子,和vile、knnos不是很相似吗。
严落白的目光看向vile试推行的新型香水的概念文字。
[我在他身上,见到被粉饰太平的痴狂。]
香水名:[笼]。
“€€€€叩叩。”
房间门被人规矩地敲响。
严落白抬起头,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
秒针一格格地跳动着,时针指向九。
*
“啪啪啪€€€€”
江声拍门,“严落白我没带钥匙,严落白!”
“咔嚓。”
门被人拉开,江声松了口气,解下围巾正准备挂在进门的衣帽架。抬手的动作忽然一滞,站在面前的人绝非严落白的体型。
他看向站在面前的黑衣服光头保镖,双开门的胸肌让他的身姿尤为伟岸,给人一种刚进门又撞上一堵门的错觉。
江声顿了顿。
保镖颔首,让开位置,规矩地喊他一声,“江少爷。”
好久没有人这么喊过他了,江声对这样的称呼感觉到一丝陌生。
江声的目光错开保镖先生利落侧开的胸膛,直直往前望。
严落白站在不远处,“你回来了。”
江声眨了眨眼:“啊。”
好久不看严落白当正常人的样子。江声以为自己十一点回家,迎面而来的第一句话会是经纪人的“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严落白的视线往右转,示意江声看去。
“笃。”
一只修长的手端着茶杯搁在了桌面,发出一声令人耳朵尖叫起来的轻响。
江声承认也许是他想尖叫,不是耳朵的问题。
这是只很好看的手。
皮肤能透出青筋的脉络,筋骨分明,瘦而不弱,十分有力。
视线往上看,是熨帖的中式西装。
暗纹在光线下有些冰冷的名贵感。衬衫被扣到最顶上,突出的喉结上有一颗不看就不起眼、一看就特别起眼的小痣。
然后是被发带束起的头发,瘦薄的下颌线,淡红的薄唇,高挺的鼻梁€€€€
最后,江声与那双平和望着他的丹凤眼对视。
“江江。”他说,“我来接你回家。”
暖风的声音也显得刺耳,吹过室内绿植哗啦啦地作响。
江声忽然觉得房间里是不是有一台隐藏的摄像机,在拍摄这一幕兄弟重逢的场面。周围的人都是沉默的看客,连空气中的微尘都在窥伺他的反应。
但其实江声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说过了,他不恨江明潮。
他对江家的报复是应该的,因为江庭之手脚不干净觊觎他母亲的资产害死了她。
江声落到一无所有的地步也不能怪他,是因为他早料想到这一天却没有做好准备。
但是这也不代表江声还可以和以前一样和江明潮相处€€€€更别提,两个人已经决裂过一次了。
江声绞尽脑汁去想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表情,但大脑其实很空。像是喝空了的酸奶瓶,好像还剩点什么,让人想晃两下。
江声想他的表情也许显得很冷酷,否则江明潮为什么会用那样一种带着不安和隐忧的目光看着他,连手都沉默地攥紧泛起白色。
他眨了下眼睛,垂了垂眸,把手里的围巾丢到衣帽架上挂着。脖颈上的创口贴立刻就吸引到江明潮的注意,英俊而瘦削的男人并不言语。
“一进门就说这句话,期待得到我什么回答。”
江声脸上的妆已经洗干净,只剩下发丝带点湿润,软塌塌地搭在眉眼,“我觉得我会说‘好啊我们走吧’吗。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的哥哥安静地注视他,暖风在空气中浮动,吹起他的头发。他抿了下嘴唇,似乎压抑住逼到嗓子里的咳声。
江明潮比江声大四岁,在江声高中的时候,江明潮已经大学毕业。
他的家长会总是更愿意江明潮去开。
像每一个溺爱弟弟的哥哥一样,江明潮总是不愿意对江声有太多苛责,稍微管教一下都会担心会不会惹江声讨厌。完全不管,又害怕无害的弟弟被玷污。他还没办法把握那个度,表现出来的纵容总是多于严苛。
不管江声犯了什么错,江明潮都会在家长会开完,在夕阳下拢一下他的外套,以一个合适的、哥哥的距离和口吻说,“走吧,回家了。”
从他的口吻里,江声体会到的那种温暖是别人给不了的。
原来家是那样的一种东西。
犯了错也没关系,不是一个好孩子也没关系。一起回家,他会在家里等他。
楚漆也这样对他说过,但是江声知道哪怕是最好的朋友,等回家之后,他们也依然会分道扬镳。
江明潮不一样。
他们会回到同一个地方。因为他们是兄弟,亲人,属于一个家庭。
原来那就是他可以停靠的港湾,他曾经这样想过。
江声其实很喜欢听江明潮说这句话。
但是,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江声轻声说,“江明潮。”
他喊的是哥哥的全名。
江明潮抿着嘴唇,漆黑的眼睛像是某种会被扬起来吹散的灰烬。
“你觉得你亲自来到这里就是你的诚意吗?”
江声一边走近,一边把口罩扔进垃圾桶,眼镜也随手丢到一边,砸在桌子上发出响动。
青年嘴角和眼睛都是弯着的,却好像覆盖着一层雾一样的模糊。
“你觉得你只要来了,我就必须要跟你走吗。哥哥,你真的好自信。”
江明潮笑起来,气流从肺部经过喉管呼出,他发出一阵咳声。他垂着眼眸看江声,觉得他像是在发脾气的小猫。
他挥挥手,保镖立刻点头,从房间内退出去。
严落白是最后一个走的,离开之前,他看了江声一眼,而江声没有看他。
很快空荡的房间只剩下江明潮和江声两个人。江明潮才站起身。
披在西装外的大衣袖口晃动,长发也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