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轻轻摇响。
阳光下他的手掌白皙,骨节分明,好像全天下最华贵的戒指才能堪堪配戴在他的手上。
男生的手秀颀修长,手腕有些隐约可见的青紫色血管的纹路。
他对萧意轻轻招了招手,萧意迈开步伐。
被锁住的是江声,但听话的却是剧本一开始和江声激烈对峙的萧意。
那一瞬间,好像是也在冲着镜头后的人招手。
让人下意识地,会和萧意一样,抬腿、靠近,走入他的牢笼、附和他的行为。
觐见他。
去受他的灌顶大礼。
去感受无上荣耀和光芒的落下。
严落白望着江声,久久没能回过神。
不敢想象,这一幕到时候真的发出各大超话又会有多少同人产出的程度。
广告拍摄到了下午五点收工。
导演显然意犹未尽,一脸没有拍爽的样子,但是再拍下去就是别的价钱了。
他说:“严落白,你真的不考虑让你家艺人去演个片子、拍个杂志什么的吗?”
导演端详着面前镜头里的江声。骨相皮相都无可挑剔,明明是张纯良的脸,却让人觉得在这种剧本里,哪怕被囚禁被拷住,处于弱势地位,他也不应该扮演亟待拯救的人。
是支配者,掌控者,享受者。
江声长得好看,漂亮俊美轮廓柔和,在光里显得尤其温柔。
这种温柔又好游离,好遥远,像高高隔着云端,像低低投影在水面。江声的真心在哪里,去哪里能看到,他擅长出无解的谜题,让人感到无穷的迷茫。
耳边是工作人员们骤然爆发响起的吵杂赞誉和议论,所有人都涌上去,江声一下子众星捧月,又开始得意。
许镜危走过去,在旁边握着他的手,攥着他的手指,帮他解下锁链。
而他戴着精致王冠,黑发柔软,耳边红耳坠晃动,披着自己镶嵌金丝和宝石的大红披风假装谦虚。
“也没有很厉害啦。”
“也就一般般啦。”
其实得意得不得了吧。
严落白轻笑了声。
“他很适合在荧幕上留下痕迹。”
就算没有留下,会为此遗憾的人也并不是江声。
“但这一切,具体如何发展,看我家艺人自己的心情。”
*
在一切结束之前,严落白有事先行离开。
楚熄和江声一起坐进车里。
他今天遮掩得很好,耳钉耳骨链一系列花里胡哨的东西全都去掉,比张扬地染着金色头发的许镜危更像江声的助理。
没有人知道这个助理会在车里摘下江声的墨镜,把他亲得晕头转向。
他的吻愈发激烈,就愈发感到内心的空虚、动荡,所有的一切,引导他的全部趋向无力的情动。
慌乱的自卑。
盲目的讨好。
在知道自己和江声之间其实并不存在命运的引导,命中注定从来都是伪命题之后,楚熄开始觉得他无法和江声产生平等的交流。
真奇怪。
明明以前都可以的,为什么越是离江声越近,就越是容易在幸福中感到崩塌。
楚熄看着江声和萧意一起拍广告的时候就在想,他真的觉得江声离他好遥远。
他心动到惶然,心中阴暗的野狗在咆哮。
他和江声的距离,只有在现在无比接近。
江声会抱着他的脖子叫楚熄乖狗狗好宝宝,楚熄真的被他哄得晕头转向。
他只想离江声更近一点有什么错。
头昏脑涨,心脏重重下坠。俊俏、开朗,一张无赖脸的少年蓦地笑起来,滚烫的手心贴着江声的腿,在他面前跪下来。
意识涣散的江声察觉到不对,眼睛瞬间瞪大,慌乱地抵着他的肩膀:“啊啊啊??你等下?”
楚熄说:“没关系哥哥,车门已经锁好了。”
江声:“不是啊不是这个问题€€€€”
话音未落,一点细微的声响响起。他的声音猛地不受控制扬起,然后渐渐轻了,只是皱着眉有些迷茫地垂着眼看楚熄。
楚熄也知道不应该,显得他真的是只贱狗了。
但有些行为是不愿意受到思维束缚和任何干涉的。
看到江声那么亮眼夺目的时候,楚熄都在想自己算是什么。
江声如果是国王,他可能只是王宫里的奴隶。负责浇花,或者扫地,每天只能透过窗户看江声一眼。
自轻自贱无疑会带来一种摔碎什么的快感。巨大的声响,破碎的枷锁,释放的心魔。
在一地碎片拼凑自己可怜的自尊心,看到晃动的无数张自己的脸孔,面见自己虚幻的幸福、真切的嫉妒,等候无能的宣判落下铡刀。
楚熄在欲望、江声的注视,以及疑似的爱意里臣服,已经什么都不在乎。
反正他本来也长在烂泥巴里。
就这样吧。
楚熄看着江声。
江声靠在车窗上,黑色的头发流淌着。黝黑的眼睛望着他,眉毛皱着,嘴唇张开,控制不住的轻轻哼吟不断地挤出来。
楚熄挣扎过。
太低贱的人不会得到尊重,他是否真的应该像楚漆那样有点尊严。
又或者维持他恶犬的本性,带给江声一点挑战性刺激感。
枕着烂泥睡觉,负伤走在最前面。带给他伤痛的人必要用无穷的利益回报,为什么现在跪在江声面前摇尾乞怜。
他真的要这样吗?
他是不是、其实也需要体面一些……
“楚熄……”
很轻的,裹着热气的声音在呼唤他。
遥远的梦到来,那一瞬间的挣扎顿时像是溺水的人一般沉下去。
碧绿的眼眸陷入深邃的狂热的迷乱,一切漆黑的情绪风暴般拧转。
和江声对视的每一瞬间,感受江声高高在上凝望他的每一瞬间,楚熄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重重地“咚咚”两声,太用力了,楚熄感觉到胸口有种疼痛撕扯他的皮肉。
好喜欢江声。
楚熄总在不甘、仰望、嫉妒里有着歉意。
和他在一起,江声和别人说起会不会觉得丢脸。
可他也很自私,不想和江声分手。
他有努力地去博得更多,只是他总是慌乱,急促,觉得时间不够。
他骂楚漆,但其实他的爱也污浊,他绝望,他在沼泽里下沉却感到快乐。他不堪,不配得到江声的爱,可真的得不到又在痛苦。
少年脸颊闷在江声腿间。被挤着压着,闻到热气和被蒸腾出来的一点葡萄味,几乎头脑昏聩眼冒金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一切都在升温,楚熄头发开始湿润,眼眶发红,温热的水流淌下来。
怎么做才可以让江声多喜欢他一点,多爱他一点,分手的时候更舍不得一点。
他能做到的事情太少。
只有把能做的做到更多。
“咚咚。”
蓦地,车门被人敲响。
这轻微的响声几乎像是在他耳边炸响。江声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许镜危透过防窥车窗看过来的目光。
几乎忘了这是防窥的车窗。
一瞬间,江声呼吸几乎停滞,他猛地从温热的快意中抽离出来,顿时感到一种荒谬。
啊啊啊啊啊!
他现在做什么!
还好严落白现在不在,不然就会抓着江声以前说的“下次再这样我名字倒过来写”管他叫生姜生姜。
江声紧张地推着楚熄肩膀憋住气。
楚熄看着他慌张的表情,舔了下嘴唇,眉梢挑起,带动眼皮的疤痕跳动一下。少年一张脸上带着水痕红印,头发乱糟糟的狼狈得不成样子。
他瞥向窗外,表情冷淡地笑了下。
甚至有意为之,轻轻地,用舌心上圆亮的舌钉挤压了一下。
江声头皮瞬间发麻,酥麻的电流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去。他喉结滚动了下,忍不住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恍惚的表情,压抑到细微的呜咽,潮湿得叫人觉得是种漂亮又致命的堕落。
许镜危轻声说:“哥,萧先生说有事找您。”
江声思绪像是断片了,半晌才问,“什……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