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真哭了?”楚熄拿头去拱他。
江声憋着一口气,拿手推他的脸,“楚熄!”
楚熄笑出声,一下下地拍着江声的后背,哼唱不着调的摇篮曲,“啦啦啦。”
江声笑了声:“傻子,跑调了。”
楚熄嘴角的笑容渐渐湮灭,眼泪留下的水痕也许只有天知道。
少年的身躯已经十分高大,宽阔的肩膀也能带来安全感。
“好了嘛,不难过。”他抱着江声,“这点小事也值得哥掉眼泪。”
对不起啊,是我太笨了。我要是再聪明一点,半点不露端倪,哥就不会为我难过了。
他想这么说,但又咽回肚子里。
“分手就分手,哥下次想找我玩还是可以找我啊!”他拿脸去贴江声的脸,十分开朗地说,“我打的钉子就用了一次€€€€唔。”
江声用力捂住他的嘴,“闭嘴。”
半晌,楚熄轻笑了声。
无意识地,嘴唇张开,轻轻地喊,“……江声。”
好爱江声。
爱到所有的恨都包裹着棉花。
爱到只是念他的名字,酸涩热意就让楚熄忍不住闭上眼睛。
第184章 游戏就游戏之
楚熄兀自出去冷静, 楚漆也没有回来。
淅淅沥沥的雨声让卜绘遍体生寒,他独自掀开帘子,感觉到温暖的热气,舒了口气。低头看到帐篷里裹在杯子里的一个小圆包, 眉毛扬起, 拿手戳了两下。
没动静。
又戳两下。
还没动静。
卜绘:“嗯?”
再戳两下。
江声不耐烦了, 猛地掀开被子把他踢开,“你烦不烦啊!”
卜绘稳稳接了他一脚, 银灰色碎发底下眼睛散漫定定望着江声的脸。
视线逡巡, 看他有些热黏在脸上的黑发, 有一点点潮红的湿润眼角,一张漂亮到要死的脸在渐渐亮起来的微弱光线下,苍白得让卜绘有些无措。
极重的不适感在胸腔鼓噪起来。
卜绘顶了下尖牙,慢慢在他旁边坐下,“分手了难过?要不要和哥聊聊天。”
江声又蒙进被子里,“你还要叫我哥呢,少在这里不要脸。”
卜绘又去戳他, 嗤笑起来, “你每次分手都这种状态?大情圣,内娱男菩萨, 原来你真是雨露均沾。”
江声:“啊啊啊啊你能不能走开。”
空气中静下来。
卜绘仰着头看帐篷顶熄灭的灯,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种烦躁、一种期待,混杂在一起,让他的思绪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紊乱。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脑子里一会儿出现江声的脸, 一会儿出现林回的脸。
“为什么。”他蓦地开口。
江声:“什么?”
“他那种性格的人,百般顺从无比听话, 背地里怎么对你的我都能猜到……按理说。应该会让你玩得很开心才对。”卜绘靠在一旁,盯着江声在圆滚滚被窝外面的一缕黑色的头发,修长骨峭、有诡谲刺青的手捻起一缕。
柔软,微凉。
卜绘力度很轻,甚至没让江声发现。
他垂下眼睛,“这么就分手了不觉得可惜?可能再也没有比他更听话的人出现。”
空气中持续安静。
卜绘以为江声不会再回答了,才听到江声说:“没必要。”
“什么?”
江声转过头。
卜绘没来得及收回手,看着漆黑的发丝从他指头溜走,江声在黑暗中仍然好看的脸蛋抵在他的手跟前。
江声皱了下眉毛,警觉地盯着他,拿手把他的手指推开,“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空气好像在升温。卜绘感觉有点发热,额角都有了汗水。他一言不发,懒垂着眼皮望着江声,一双深邃幽冷的眼眸有种淡淡的懒散颓丧。
“你就算和他分手,他也不会真的放过你。”
沙哑的声音有种冷漠感。
江声的脸埋在被子里,眼皮垂下去,“他是小狗,不是小丑,我不需要他在我面前做表演。”
卜绘沉默几秒,也可能是十几秒。
“可他之前表演的时候你不是也乐意看吗,看了这么久,现在你才觉得不忍?”
江声有点困,眼皮耷拉下来,没有再看卜绘,声音闷在被子里,热乎乎的轻。
“我不明白,你说话真的很奇怪。你总是对我抱有期待似的,然后又自己否定给我的期待。”
外面连绵不绝的雨,反而给卜绘一种很安稳的感觉。
江声又说,声音渐渐变得缓慢。
“你好像一定要证明我是一个不怎么好的人,证明林回喜欢我是可悲的。证明别人的爱都给了不该爱的人,根本得不到珍惜。”
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阴暗的天气很催眠,何况困意也大概是会传染。
一晚没睡好的卜绘也开始犯困,然而他听着江声的声音,却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声音有些嘶哑。
笨死了,真的好笨啊。
平时看着也没这么笨,不是还挺机灵的。
他哪里是对江声抱有期待,然后一遍遍否定。
分明是不抱任何期待看着江声,不吝于怀揣恶意去揣测江声,却总是……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腻了才和他分手,不能是因为我真的有点喜欢他吗?”
江声说的这句话又让卜绘睁开眼。
两三秒的停顿。
卜绘英俊深邃的面孔笼罩在黑暗中,薄唇里滚出一声很淡的嗤笑,“你应该对他说,只有他听到你说这句话才会开心。”
没有回应。
江声睡着了,但也可能是不想再搭理他。
卜绘看向他,江声睡着很安静,乖乖的,但总喜欢踢被子。
住在江声酒店房间里的那个星期,卜绘半夜睁开眼,能看到许镜危一次又一次地捉住江声把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脚塞回去。
男人宽大的手轻易把他消瘦的关节圈住,偶尔江声会挣扎两下,发出不情愿的声音。
许镜危发现卜绘在看,还会转过头。黑暗中的金发黯淡,对他歉意地微笑一下,似乎在请他体谅。
江声又把手脚伸出来。
卜绘盯着他的手看,想起在音综基地的露台,他看到江声被沈暮洵按在桌子底下的手。
散落的华贵皇冠无人在意,沈暮洵死死抵住江声指缝,江声用力撑着地面,指甲都透出玫瑰色。
雨声淅淅沥沥,掩盖一切微末的声音。
卜绘伸出手,像许镜危那样。
滚烫的手心圈住江声的手腕,掂量两下,恍惚地觉得江声真瘦,这样的一双手的确会对一些暧昧无力,连抵抗都没有。合理的。
但又是怎么拿起弓发出有力一箭,让他输得一败涂地、颜面扫地的?
卜绘铅灰色眼珠迟钝转动。
有些薄茧的指腹把江声的手托起来。没什么生机的灰色头发垂落,眼皮上浅浅一点痣,下垂眼投射出的目光定在江声的指甲上。
“哗€€€€”
门帘被拉开,卜绘心脏一紧,下意识地放下手抬头看去。
背光视角,楚熄站在门口。
卜绘不由得有种被抓包的难堪,可这难堪竟让他微微挑起眉毛笑起来,虽然他也并不明白为什么要笑,这笑又代表什么。
楚熄什么都没有说,一张俊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走近,湿淋淋的冷气刮过来。在卜绘面前,他半跪在江声旁边,一朵沾着雨水愈发显得生机勃勃的漂亮野花被放在江声的床前。
温暖侵入躯体,楚熄只觉得麻木。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看着江声的脸,注视江声眼角一点点还未褪去的红。他嘴角翘起来,绿眸中颜色浓郁到近乎深黑,又涌现出空旷的恍惚。
作为局外人,旁观者。
卜绘真的无数次目睹事情的经过和结局,他无比清楚,爱上江声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会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乱糟糟。
譬如沈暮洵,譬如林回,又譬如楚熄。
江声是一个滥情的人。
对谁都好像有一点不多的真心,很快就随风消逝。只剩下别人为他转瞬即逝的爱意困住一生。
卜绘胳膊搭在膝盖上,低下头看着那朵野花。
鲜艳盛放的颜色,一点湿润慢慢洇开,像是花也在哭泣。
卜绘转了下眼珠。他眼睛偏灰,淡淡冷冷带点丧气,靠在床边,望着楚熄,声音有些低哑轻声问:“你还好吗。”
“……”
楚熄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