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意的声音很轻。
“没有退步对不对。”膝盖被一只发烫的手心完全包裹,微凉的指腹蹭着他的腿弯。萧意的声音宽和低沉,有些沙哑,“你看,总是拒绝我有什么必要呢?”
江声耳朵里都是嗡嗡的响声。
恍惚地低下头,和萧意对视,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失神的迷茫表情维持好一会儿。
萧意被他看得,心脏重重一跳,燃烧起来似的火辣。
他看过那段五秒的短视频。
镜头中江声银发霜雪般冷淡,衣袍整洁,有着润物细无声的温和。
而现在,狼狈湿润,乌黑眼眸像是眯着一泓水。望着人的时候看不清虹膜,愈发呈现出一种湿漉漉沉甸甸的堕落感。
江声嘴唇才勉强张合两下,一缕银色的发丝滑落下来。像是轻轻笑了声,而后发出微弱的声音,“什么?”
萧意耳边是风声。
现在已经接近凌晨五点,晨曦的光亮隐约在地平线显露,鸟叫声在枝丫活跃起来,风声显得很是轻盈清爽。
秦安应该快要回来了。
为了不给江声添额外的麻烦,萧意现在就差不多要离开。
他定定看着江声两三秒,胸腔中的心脏几乎一点点滴下黏腻的水。水声在躯体内回荡,波动。
萧意完全想不明白,秦安看着江声这种表情,为什么还能觉得江声在认认真真和他讲话,而不是在背着他和别人悄悄做坏事?
明显到这种程度了。
“他好笨。”萧意笑了声。
他看着江声用那只骨节泛红的手把浴袍的腰带重新系上,又有些无语地笑了声。声音轻飘飘,有些懒懒的,“你做了什么?你不是比他更蠢?”
萧意把桌子上的表拾起,重新戴到手上,咔哒的声音利落。他垂眸看了一眼时间,又用指背碰一下牛奶的杯壁。
是特制保温材料,所以到现在都还有余温。
他叮嘱:“记得把牛奶喝了。”
江声感觉好奇怪,“……你好像一个怕正宫发现你的存在所以努力隐瞒自己的小三啊?”
萧意倒也不否认。
能当小三也是他的本事,守不住的人没资格狗叫。这句话他早早就和沈暮洵说过。
他调整表带,整理自己乱掉的领带夹、有着些褶皱的领口。整个人除了有些湿润挂着白的头发和过于发红的唇色,看起来很是宽厚正派。
萧意抿了下嘴唇,舌头往里压了压,好像还能感知到柔软的触感。他心情愉快起来,笑了声,看向江声,轻声问,“你有看过我们的cp超话吗?”
江声打了个哈欠,扯了湿纸巾递给他,同时莫名其妙,“我看那个干什么?”
萧意接过纸巾,对着镜子擦干净头发。
“超话里有很多出轨文学,我偶尔会看一看。依我看,秦安很适合当那个€€€€”
“什么?”
萧意:“睡着后就一无所知蠢得要死的丈夫。”
江声:“……”
怪异,好怪异。
他身边的所有人里面,萧意大概是唯一一个真的对名分没有那么感兴趣的。
虽然他湿乎乎地粘人缠着人不放,像恶心人的软体动物,但是他真的当小三就很知足。
眼看着萧意把自己整理得又重新像个刚离开会场的精英总裁,除了西装裤紧绷,碍眼的东西还没消下去之外,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正经得不得了。
江声心里那种割裂的怪异感愈发清晰。
他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被发现会怎样?”
萧意转过脸看向他。
江声又问,“还是说你就是想要被人发现,你就是这么奇怪的人?”
萧意轻轻笑了声。
江声有点犯困,眼睛眯起就睁不开。
他本来之前把秦安摇走的时候江声还在想要教训萧意呢,但是心情好起来他也就不太在乎了。甚至笑了两声,“你现在的身份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啊。”
萧意问,“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被发现倒是没什么,你呢?”
“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呢。阿声。”
“让别人看到萧家的掌权者大总裁跪在我面前做这样的事情,不太好吧?别人会怎么想你。”
萧意侧脸短暂地紧绷了下。喉结往下压,滚动两下之后,才轻声笑起来,没有回答。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时间,“早点休息,我走了。”
江声摆摆手,“快点滚!不要让别人发现你来过。”
“咔哒€€€€”
萧意合上门,放下手一转头,不远处就是提着一大袋夜宵跑得热汗淋漓的秦安。
秦安的脚步停顿。一张剑眉星目很标致的帅脸,开始拧起眉毛出现阴郁的颜色。
萧意却没有停下来,黑发在清晨冷风中随着脚步有着轻微起伏。
“借过。”
他彬彬有礼地对秦安颔首,面带和煦的微笑从他的身边路过。秦安甚至闻到他身上很浓的一股江声的味道,轻飘飘暗幽幽地,追在鼻端让他闻。
秦安:“……”
他视线集中在萧意的背影,开始认真并且严肃地思考起来。
萧意用的什么香水啊,和江声那么像。他去问一下的话萧意能给他代购吗?
还是说,只要和江声靠得有那么近,其实他身上也会有这种味道?
脚踩到落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萧意想起他在病房给他名义上的大哥萧启扣上束缚带的声音。
结结实实,严丝合缝哪怕青筋暴起磨出血痕都无法挣脱。
歇斯底里的咆哮和怒骂被晾在隔音玻璃之后,看着仇人无能狂怒又转变为哀求的每一秒,注视他神情从暴怒到悲戚再到恳求的每一秒,过往讥讽他的那张嘴颤抖着流露恳求的每一秒。
那瞬间,萧意的痛快可真是无法言喻。
他的戏份在上午十点钟。他本来可以早晨再赶来,不必这样匆忙。
可是萧意处理安排完一切事宜后,心情刚刚松懈,就感到一阵说不上来的急切。
他在深夜赶来,是想要和江声分享他胜利的喜悦。
迄今,他已经不再是没有人看得起的嶙峋瘦狗,也不再是谁都能踩在脚底下的垫脚石。
他掌控萧家,拥有权力拥有话语权。他一步步走到高位,一个个铲除过往针对他为难他的那些渣滓,他对现在的成就,怎么能说不满足?
可是这段路走得并不容易,他掠夺这一切,采取的手段并不光彩。
以至于他想要和江声分享他的快乐的时候,会感到胸口滞涩,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他只是出现在这里,他的存在已经让他本身感觉到不合适。他说的话,他看江声的眼神,他待过的空气,都会把洁白的江声弄脏。
这样的脏污和鲜明对比,让他兴奋到无法言喻,愧疚到无法言喻。
“嘀嘀€€€€”
江声刚刚把秦安留下来的牛奶喝完,再把窗户也打开通风,就听到门被房卡刷开的声音。
秦安拧着门把手走进来。
男生碎短的头发黏连在脸颊上,一张脸上仍然有着十分快活的笑容。
“你还没有睡啊!”他腿一勾把门关上,“在等我吗,兄弟。”
江声:“……”
不是,他出去没有碰到萧意吗?这个时间推算的话,应该会碰到的啊??
而且看到秦安这样蠢狗一样笑着,江声一时间又想起萧意的那句话。
“€€€€依我看,秦安很适合当那个睡着后就一无所知蠢得要死的丈夫。”
江声:“呃?”
他愣愣地看着秦安兴奋地狂摇尾巴,换鞋凑过来后第一件事是拎着袋子用力地亲了下他的嘴巴,开始哼着歌把夜宵拆开布菜,热情地介绍这个是什么、那个又是什么,又皱眉摸着下巴沉思,而后诚恳地表达睡前吃太多不好,不过没关系吃不完的他可以代劳。
“……”
江声陷入玄妙的世界。
他真的,一无所知吗??
可是江声觉得房间里的味道都还没有散干净啊?
这个味道,但凡是个男生都应该清楚吧????!!!
江声盯着秦安,虽然明知道很荒谬,但还是忍不住开始思考他其实是女扮男装的可能性。
秦安被他这样专注地盯着,愣了下,耳朵飞快就变红。他冷着脸,两手扯着领子整理了下,咳嗽了声,故意凹出气泡音。
“怎么了,兄弟。”
呃呃呃。
救命。
江声两眼空空,忍不住把脑袋用力磕在柔软的枕头上,躯体转了一圈。
蠢死了江声,你哪怕用头发丝想想呢,这怎么可能!
秦安€€€€€€€€整理着夜宵盒子,一转头就看到江声趴在床上,洁白的浴袍有些散乱。浴袍下膝弯的红红指痕愈发显眼。
为了方便上药,江声这些天一向都是穿着浴袍睡觉的。
至于江声和萧意发生了什么,秦安思来想去,觉得他管不了江声的私事,他兄弟永远有最高级权限,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他对萧意做再坏的事情,也不是江声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