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晖:“江€€€€”
“我要在外面,外面!”江声说,“我不要进去!”
萧意看了江声两秒,江声却并不愿意和他对视。
男生身材清瘦,一把瘦骨清凌凌的,很匀称的体型。只是过了短短两天,体型明明没有变化,却让人感到,他几乎要变成烈焰中、燃烧里,渐渐清减下来的某种铸铁。
看起来笔直挺拔,甚至滚烫,碰一碰就会被他不留情面地烫伤。可所有人都能看出,这是他最软弱的时刻。
萧意以为自己会感到满足的,虚弱的江声才可以被掌控,他的愤怒是因为对处境的无奈,很快,很快也许他就会习惯……
但是心口好像在滴血,感到似有若无的痛,他意识到他仿佛在掠夺和汲取江声的生命力。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这样对待江声。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放弃。
可是他没有别人那样无私的爱、纯洁的爱,他的情感丰富汹涌,却好像见不得光。他的私欲如同魔鬼和蝮蛇变成的伪神,对内心一遍遍的祷告都成就了恶意的基石。
他是这样自私的,利己的人。枉顾江声的痛苦,强迫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萧意的发丝在风里散落着,半遮住敷着药的右侧眼罩,完好的一只眼看着江声,愈发冰冷发抖的手指蜷缩了下,轻声道,“旅程颠簸,就让他在外面玩一会儿吧。”
江声并没有对他的恩赐做出什么反应。
就算萧意不说,江声也要走。如果有人敢拦着他,他就会像死鱼烂虾一样扑腾,拿尾巴狠狠甩在萧意的脸上!
甚至在极端情绪的影响下,他也根本懒得像之前那样这边一榔头那边一榔头地引起他们的矛盾,只是一掉头就往花园走。
两名安保立刻跟上,视线落到这位青年清瘦的脊背。
黑色长发倾泻,缝隙流露的雪白脖颈和上面鲜艳的吻痕形成€€丽的对比。他走得飞快,发丝很快淹没在绿色的灌木中,拂过开得娇艳还满是露水的花朵。
“别过来!”江声回过头,一双眼睛亮得像野生动物,“离我远一点。后退,再后退,还要后退……就这里。”
他说完就扭过头继续走,安保为难地回头看一眼老板,然后保持江声规定好的距离继续跟在江声的身后。
萧意看着他的背影,顾清晖也在看,陷入冗长的缄默。
这一会儿,他们的心情大概达成了某种一致。
半晌,萧意才抿起唇,抬起手腕看了下表,吩咐,“过半小时将那位先生带回来。”
安保立刻点头。
顾清晖:“才半小时?”
萧意平稳地往前走,轻声说,“他的心会玩野的,会觉得在我身边也不过如此。当然不过如此,被囚禁的日子,怎么比得了站在阳光底下。”
顾清晖还在看着江声的背影。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发梢跳动。
萧意承认自己道德败坏,卑鄙、阴险,不是个好人。他往往享受落败者的哀嚎求饶,欣赏他们眼中的绝望和泪水,品尝权利和金钱带给自己的虚荣而感到傲慢。
可江声当然是不一样的,倾斜的爱、索取、折磨变成习惯,已经让萧意无法从江声身上体会到完全的满足,他在江声面前如此低贱、无能。
他总是很痛苦,在爱恨的泥沼中挣扎,渴望江声施舍的爱,疯狂地期盼两个人的时间倒退回到过去。可是没办法。所以捆住江声、缠住江声,幻想两个人的骨与肉在疼痛中糅合。一起烂掉吧,一起痛苦吧。这样想着,萧意就会感到扭曲的满足和欢快。
而这满足,只会让他的心更割裂战栗一分。
江声是不应该被他拽近深渊的人,他过着很好的生活,有很棒的天赋很多朋友,他不像萧意非他不可。
萧意听到很重的心跳声,越来越剧烈,几乎让他骨骼崩裂一般。
他吸了一口气,瞬间感到肋骨剧痛。
“……让他野了以后,哪怕整个花园的虫子蚯蚓往他身上爬,他都觉得这样比在我身边好。”他轻声说着,手指紧攥,脖颈青筋暴起,微笑回头看了一眼顾清晖,“还是说,你在这一刻觉醒了一点良心。”
人的卑劣是一种嵌在灵魂里骨头缝里的东西,阴阴森森密密麻麻如同细小的虫蚁,把躯壳都钻成镂空,好盛放魔鬼的灵魂。
真丑陋。
萧意想。
可要怎么办呢,怎么办啊,到底要怎么办。
眼球也有了剧烈的痛,萧意停住脚步,扶着门用力捂着眼罩。
江声耳朵机灵竖起,根据脚步声分辨着后面安保的距离,同时借欣赏花园的名义在四周扫视,观察了下环境。
定点监控和悬浮监控,以及以蜘蛛网格分布的几个屏蔽器,红光微弱地映照着草地。
还真是天罗地网。
江声像感觉被潮湿又极细的蜘蛛丝挂到了脸上,让他仰头看着太阳的时候都感到一种不适。
往前走,是被花装饰得极其漂亮的庭院。
抬头看去,这里正对对面别墅的阳台,江声并不在意,他弯下腰对着瓷质锃亮的花瓶微张开嘴。
一点微弱的蓝色闪过,舌根下面都被磨红了。
他很快闭上嘴,盯着只有轻微反光的花瓶看。
青年面孔在花瓶褶皱下掀起波澜。横眉冷竖一脸凶恶不耐烦的样子,却愈发清晰地让人感到,一种热烈的生命力似乎在他的血管中涌动着,让他苍白脆弱的皮囊变得更加鲜活甚至瑰丽,属于他生命中必不可少的特质如同钟声敲响。
他继续往前走,路过哗啦啦的喷泉。江声脸上溅上一点水,不耐烦地立刻躲开,手指用力抹了两下脸,顺便飞快把一只藏在舌头底下的东西压在手心。
坚硬的宝石硌着柔软手心,江声的心跳飞快。
在离开之前,萧意当然要对别墅内的物品进行清点和打包。对于一个玩魔术的人,江声的手速经过特别训练,做点小偷小摸其实也很容易。
江声偷到了一枚戒指。
属于江明潮送的,那枚蓝宝石戒指。
如果他没有猜错,戒指里应该有一枚定位器。可千万别告诉他江明潮这种从来没老实过的人,在这时候忽然老实了一次。
江声稍微攥了下手,手心都有了些冷冷的汗。
“请等一下。”
江声心脏猛一跳,转过头抬起眼皮,和全副武装的安保小哥对视。
对方半透明迷彩绿的护目镜下是一双憨厚老实的眼睛,神情似乎带着些怀疑。
“请让我看一下您的手。”
江声心脏咚咚乱跳,老实伸手,“怎么了?”
两只白白净净的手掌心摊开放在他的面前,掌心有着几道深红的掐痕。
安保显然怀疑未消,似乎还有其他问题。比如让江声双手举高、看东西是不是被他藏在袖管……
但是把怀疑表达得太深切实在很得罪人。
如果这位以后真的是需要长期相处的老板的话。
何况江声长得实在是……
安保顿了下,“没问题了,抱歉。”
江声收回手,袖管里的戒指重新滑落到手心。
比他想的好应付,大概是觉得江声看起来就很单纯不会骗人,这张脸的确继承了非常好的基因。
萧意在之前的别墅又或者现在的庄园,都安装了不少信号屏蔽器。一旦进入监控区范围内,定位器信号会直接失效。以萧意和顾清晖的谨慎,车内应该也有安装,飞机上当然不能有信号干扰,但飞机落地后能被江明潮获取的定位范围还是太大了。
但好在无论是萧意还是顾清晖,他们的时间都非常宝贵,不能二十四小时用来吵架、打架,以及被江声折腾。
无一例外,他们都需要工作,工作需要沟通、联络,而他们的工作间内不会装设这个设备。
并且他们不会排斥一个没用的江声走进工作间。
今天顾清晖和萧意打架的时候,江声不就坐在里面的椅子上吗?
问题在于€€€€
江声看向门口。
雕像后的安保员站得挺拔笔直,腰后别着检测仪。
有检测仪在,江声当然不能把戒指放在嘴里咬着。那应该是特质的检测仪,不应该对戒指起反应。
到时候如果碰到他的嘴巴嘀嘀响,傻子都会发现问题。
那要藏在外面?
江声想过,但觉得不太现实。
到时候被什么老鼠鼹鼠偷走了都算乐观,如果是被清扫人员发现,江声的麻烦就大了。
但由他自己带进去,风险又很大。
江声只是会玩魔术,不是会变魔法。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方法。
但不是一般的冒险,比藏在外面还要冒险。
江声坐在庭院的石凳子上,前思后想左思右想冥思苦想了一阵子,才终于抬起头。
他隔着两人高的灌木看向二楼阳台,萧意正靠在窗边。眼罩遮住眼睛,愈发让他显得虚弱忧郁俊美起来。
再往上,三楼的窗台。顾清晖的白手套扶在窗户上,一只手拿着手机通话。他戴着一副眼镜,风吹动他棕褐色的头发,阳光下发丝有着焦糖般的亮泽,就这样静静垂着眼睛,看着江声。
江声穿的是一套宽松的小礼服,萧意那栋别墅里全都是这样的衣服,很合江声的身材。
克莱因蓝的内衬,黑色有流纹的外套,配着华丽的星星首饰坠下晃动的链条。下面是体面高档的西装短裤,短袜,和一副嵌着星星的银白袜夹。
他翘着二郎腿,好像消气了,手抬高点点他的脑袋,轻佻地招招手。
顾清晖一顿,稍微正了下身,视线落在江声的身上。
很快,电话挂断,他从二楼下来走到江声的身边,两个安保员则离开,到很远的地方守着。
茂密的绿色灌木在风中如同波浪一般起伏,发出€€€€的响声。
昂贵的定制手套上印着一只金色徽章,丢弃在地上。
半悬空的修长小腿好像被握在手心抬高,角落的红光很薄的一层,闪烁着映到江声的小腿。
被人极度冒犯地,用指头挤着点微凉的腿肉,探进环状的袜夹里。
……
顾清晖带着江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