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大考之后有两日假,学生可自由活动,不必待在监中上课。
因而第三日考试一结束,学生们便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离监,或拉着同乡或平日关系好的出去宴饮庆祝,或急急赶去本家宴席,当然,还有学子一边收拾笔墨一边抱怨此次出题人出的题太过偏门冷僻。
“五经之中,有那样的章句么?我怎么全然没有印象?”
“掌教不是说了么,考核内容以四书五经为主,但并不局限于四书五经,有几道偏门冷题也正常。”
“你说得轻巧,一科总共才多少道题,错一道便要差旁人很多。大考若都考不好,会试如何与人竞争。”
裴七公子毫无这个烦恼,因九科里面,这位公子爷有半数都没有答上来,有一科还险些交了白卷,成绩之惨烈已经可以想象。
但裴七公子依旧很兴奋:“我爹说了,只要本公子能得一半的乙,不排在最后一名,他就把京郊那座别院送给我。”
裴七公子还热情地邀请卫瑾瑜将来去庄子里饮酒赏月。
卫瑾瑜一笑,说好,便收拾起笔墨,抱着书箱起身离案了。
裴昭元只觉眼睛被晃了下,呆坐半天,才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肉,问仆从:“他,他刚刚是不是冲我笑了?”
仆从说是。
裴昭元泫然欲泣。
不枉他辛苦讨好美人这般久。
这美人笑起来,也太好看了。
谢唯慎那个混账东西,到底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能走这等狗屎运。
偏那狗东西还不知道珍惜!
卫瑾瑜往通往藏书阁的廊下走,走到一半,照旧在老地方看到了一道熟悉身影。
谢琅抱臂靠在廊柱上,打量着他怀里的书箱,道:“好学生,刚考完试,又要接着用功呀。”
除了考试这几日,中午散学后,谢琅隔三差五便会准时在此地出现,如第一次一般,带着卫瑾瑜从侧门出去,到外面的小馆子吃饭。
大部分时间,都是去吃那家面馆。
“你已经下值了?”
卫瑾瑜看着天色,意外问。
谢琅轻笑:“怎么,许你用功,便不许我偷个懒么。”
卫瑾瑜便问:“今日吃什么去?”
谢琅甚愉悦,也喜他的上道,道:“今日得了笔赏钱,带你吃顿好的去。”
卫瑾瑜:“我要先去藏书阁一趟。”
谢琅点头,放下臂:“老地方见。”
说完,他扶刀转身,往外先走了。
卫瑾瑜盯他背影片刻,收回视线,自往藏书阁方向去。
知道苏文卿考完了试,崔灏亦早早从户部出来,在巷口的一处茶棚下等着。这地方不显眼,人也多,他一声便袍,很难被人认出。
“二爷,世子不在殿前司值房。”
亲兵李梧翻身下马,因为跑得急,出了一头汗,过来禀报。
崔灏皱眉:“这个时辰,他不在殿前司,去哪儿了?”
李梧道:“当值的玄虎卫说,世子半个时辰前就提前下值了。”
“没说去做什么?”
“没有。”
崔灏没拧得更深。
他今日特意在二十四楼定了桌席,原本是打算叫着谢琅一道,为苏文卿庆祝的,爷三个也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聚一聚,因而特意派了李梧早早去殿前司寻人,谁料人竟不在。
“唯慎是个懂规矩的,无缘无故,怎会提前下值。”
崔灏正困惑,苍伯过来了,见着崔灏,迟疑道:“二爷,方才属下似乎瞧见世子爷身边的雍临了。”
崔灏立刻问:“何处见着的?”
“就东边的那道侧门外,驾着车,似乎在等人呢。”
崔灏想到什么,冷哼一声,霍然起身,道:“引我过去。”
苍伯忙道:“将军且慢。”
崔灏厉目扫去。
苍伯硬着头皮道:“其实方才在监中等文卿公子时,老奴还……还瞧见世子了,世子正在廊下与人说话呢。”
“如将军那日所言,此事祸根,不在世子身上,将军贸然过去,怕会伤了和世子的叔侄情分。”
崔灏抚须,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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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瑾瑜从藏书阁出来,日头已经西移,坠了一半,原本想把书箱存放到授业堂,但怕谢琅等得太久,依旧随身抱着出来了。
走到阶下,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着一身英挺武服,正抚须而立,目若厉电,直直望着他。
“老夫名唤崔灏,你应当听说过。”
卫瑾瑜要走过去时,对方开了口。
卫瑾瑜停下,转过身,微微一笑,道:“崔二爷大名,晚辈自然听过。您在此,是特意等候晚辈?”
崔灏打量着眼前少年郎,沉声开口:“唯慎唤老夫一声二叔,他年少不经事,一时被人所惑,在情理之中,可老夫是看着他长大的,比你了解他,北境军少统帅,不会是一个色令智昏的登徒子,家族利益,谢氏荣辱,在他心中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你能明白么?”
卫瑾瑜神色不变,甚至目中毫无微澜,甚至还维持着礼貌笑意,反问:“您的意思是,让我识趣一点,远离他,不再蛊惑他?”
崔灏道:“你若聪明些,便该如此,于你,于唯慎,都是好事。”
卫瑾瑜一扯嘴角。
这无声的挑衅姿态,令崔灏狠狠拧了下眉。
卫瑾瑜直视他:“我想,您可能搞错了,与我成婚,兴许是圣命难违,可没有人逼他与我躺在一张床上,没人逼着他送我东西,也没有人逼他日日等在廊下,与我偶遇,您与其来质问我,倒不如去问问您心目中意志坚定的侄儿,为何会日日缠着我不放。”
“再说,此事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您只要能请陛下收回那道旨意,我与他,自然一拍两散,再无相干。”
说完,卫瑾瑜便点头为礼,转身而去。
崔灏气得手发抖,他设想了无数可能,万万没料到,对方竟如此理直气壮,如此嚣张。
谢琅等在马车前,见已经快半个时辰了,人还没过来,正奇怪,卫瑾瑜抱着书箱,从门里走了出来。
他上前接过书箱,道:“上车吧。”
走了两步,却发现卫瑾瑜没有动,转过身,就见卫瑾瑜睁着黑白分明的乌眸,直勾勾盯着他,眸色竟是冷的。
“怎么了?”
谢琅奇怪。
卫瑾瑜问:“我想吃什么,都能吃么。”
谢琅挑眉道:“自然。”
“你就是想吃天上的月亮,我都帮你摘下来,成么?”
卫瑾瑜唇边浮起一抹笑,道:“我要吃二十四楼,最贵的包厢,最贵的席面。”
“你€€€€买得起么?敢带我去吃么?”
第032章 青云路(七)
谢琅哑了下。
两人相处这么久这还是这人头回对他提要求,虽然一开口……胃口就挺大。
坐在辕座上的雍临闻言,更是险些眼珠子没掉下来。
二十四楼最贵的包厢,最贵的席面,没有三千金绝对下不来今日国子学大考刚结束前去定席的学子府邸肯定不少包厢价格恐怕比平日更贵,只怕他们世子爷把自己卖了都吃不起。
这三公子,也太瞧得起他们世子爷了。
卫瑾瑜挑眉,似笑非笑打量着眼前人:“怎么?怕了?”
谢琅面无表情站着,闻言眉峰斜斜扬起眼底漫出些邪性儿来忽伸出臂说:“过来。”
卫瑾瑜不解何意。
“过来。”
对方重复了遍。
卫瑾瑜眼睛一眨不眨瞧着,便真往前走了一步。
叫他过去又如何还能把干瘪瘪的钱包变得鼓胀胀不成?
慢悠悠思索间对面人已大步欺近,单臂毫不费力地将他轻松捞起放肆笑道:“本世子一言九鼎驷马难追既敢应承你就能做到。区区一个席面吓唬谁呢?”
雍临已经看傻了眼,也听傻了。
直到谢琅凌厉一眼扫来方记得跳下车,手忙脚乱打开车门,心中想,世子爷是疯了吗。这般大话放出来,待会儿要如何收场!
卫瑾瑜静静趴在谢琅肩上,由他抱着,倒未挣扎,直到进了车厢,只剩两人时,见谢琅大剌剌在榻上坐了,仍未有松手的意思,方撑着他肩,就势跪坐在他怀中,低垂目,问:“世子是打算抱我一路么?”
这阵子内心蠢蠢欲动不知多少次的渴求终于得到满足,谢琅手掌紧圈着那束着素带、比寻常人要清瘦许多的腰,一寸寸摩挲着,血脉深处再度不受控制涌起细细密密的电流与激荡,令他兴奋的电流。眼底散发的浓烈征服欲与占有欲,仿佛要将卫瑾瑜吞没。
“怎么,不喜欢被抱着?”
他手掌再度缓慢移了一寸,问。
那略带薄茧的指腹透过衣料在肌肤上激起的痒意,仿佛要袭进骨髓里。
卫瑾瑜紧盯着他,反问:“谢唯慎,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么?”
“你不是都替我答了么?”
谢琅直直盯着那双波光漾动,又在散发蛊惑力的眸,手上使了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