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抗拒变成了主动出击。
两条原本垂在身侧的臂,骤然攀附住上方人的脖颈。
上面人身体反而僵了一僵,卫瑾瑜趁机吸了口气,于黑暗中,盯着那双眼睛,问:“你和其他人做过这种事么?”
“什么?”
“其他人,那个要和你在天上做比翼鸟,在地上做连理枝的人。”
谢琅明白过来什么,忽然笑了声。
问:“怎么?又吃味了?”
这笑落在卫瑾瑜眼里,变成了戏谑。
是啊,苏文卿那样人人称道的君子,这人就算爱到了骨子里,又岂会轻易亵渎真正的心上人。
何况还是这种调.教一般的玩儿法。
卫瑾瑜一颗心骤然冷了下去,眼睛却轻轻弯起,就着这姿势,广袖自然垂落,沿那颈攀援而上,噙住上方那片薄薄一片、尚沾着他津液的唇,舌尖挑动,玩弄片刻,在感受到上方人肩背也因他动作僵住的一刻,用力咬了下去。
铁锈味迅速在齿间弥漫。
谢琅万千绮念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偷袭”在一瞬间消失大半,他皱眉把人推开,怒道:“你做什么?这里也能咬么?”
卫瑾瑜齿间沾着血,唇角也沾了一些,微扬下巴,笑得如同一只清艳的妖孽。
“那里能握,这里为何不能咬?”
“谢唯慎,是你先招惹我的。”
谢琅轻舔了下唇。
卫瑾瑜冷冷道:“你若再敢胡来,休怪我不客气。”
谢琅原本还打算把人钳住再教训一番,然而今日到底算过了回瘾,真把人逼急了,以后连碰都不给碰才麻烦,光是那握着时的触感与体验,就够他回味一整夜了。
他自去浴房清理了一番,回来后,见卫瑾瑜身上已经盖了条薄被,双腿紧紧蜷曲着,面朝里侧躺着,恨不得离他八丈远,忍不住笑道:“夹那么紧,不难受么?”
里面人明显狠狠颤了下,昭示着无声怒火。
谢琅枕臂躺下,越发好笑:“行了,我保证再不碰你还不成么。”
“还没恭喜你得入督查院呢,说起来,你们御史平日都做些什么?”
他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小别重逢的恩爱夫妻一般,卫瑾瑜闭着眼装睡,一点都不想理会。
心里突然因这句话空落落的。
他的确费了很多辛苦,才考进去。
而谢琅,是第一个恭喜他的人。
真是可笑。
谢琅接着又道:“真是奇怪,夫人你这般野心勃勃,要半年爬上去的人,怎么会选督查院这样清苦的部门呢?”
“是卫氏的意思,还是你自己想考的?”
卫瑾瑜到底没忍住冷冷回:“怎么,世子如此关心我的前程,是觉得我挡了谁的路,或者是抢了谁的风头么?”
谢琅奇怪:“你为何会这般想?”
卫瑾瑜冷漠想。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他忽然不想说话了,便不再搭理此人。
卫瑾瑜闭上眼睛,虽然那处还有些隐隐不适,然身体上的松快也是实打实的,很快便沉沉睡去。
谢琅反倒几乎一夜没睡着。
一则是在想卫瑾瑜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二则是,在认真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想要他,想和他纠缠一辈子。
然而这个人,似乎总对他怀有莫名的敌意。回到最开始那个问题,这桩赐婚,最吃亏的难道不是他么,怎么他反倒总闹那么大的脾气。
谢琅越想越郁闷。
一直熬到三更天,方勉强睡去。
“谢琅……我实在走不动了,你自己试着,走一走,好不好?”
混混沌沌间,一道模糊破碎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回荡起来,与此同时,心口亦仿佛被利箭洞穿一般,一阵剧痛。
“谢琅……谢琅。”
那声音甚至带了哭腔。
谢琅蓦得自睡梦中惊醒,心脏狂跳不止,后背全是冷汗。
谢琅。
这世上,谁会叫他谢琅。
陌生人不会以这种生疏又委屈的语气叫,有点交情的朋友都会以字称呼他。
是谁在喊他,无缘无故,他脑子里怎么会冒出道这样的声音。
手掌忽触到一道冰凉之物。
谢琅低头,挪开手一看,才发现是那日在大慈恩寺里花了十两银子抽的那根签。他觉得有趣,没舍得仍,才随手搁到了枕头下面。
方才他手指压着的正是那一句“以身为祭问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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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卫瑾瑜要去督查院报道,谢琅则要进宫向天盛帝禀报春€€事宜,两人俱天不亮就醒来。
卫瑾瑜要起身下床,发现谢琅还杵在外侧,没有起身的意思,不由皱眉。
“劳烦让一下。”
谢琅本抱臂沉思,闻言笑着一挑眉:“还难受么?要不要我抱着?”
“……”
卫瑾瑜冷冷盯他片刻,直接踩着他腿下了床。
谢琅:“……”
两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坐在一桌,简单吃了顿早饭,便各自出门去了。倒是孟祥盯着谢琅唇上新结的一片血痂,揣测万千。
督查院辰时上值,卫瑾瑜第一天报道,特意提前半个时辰到了,找管事的司吏领了官服、腰牌等物,收拾妥帖,便到议事大堂外等候召见。
因新御史上值第一天,要先由有资历的坐院御史进行训话。
所谓训话,无非就是讲讲院中规矩,御史要恪守的规章制度,再说一番勉励警戒的话,年轻御史恭领教诲,敬谢前辈垂训,便算正式就职了。
新御史入院,一般先由资历丰富的老御史带着学习一段时间,熟悉院中各项公务流程后,再独立办公,训话结束,许劭被安排去见指定的教引御史,卫瑾瑜则直接被领到了顾凌洲日常办公的政事堂外。
“司书一职既由你兼任,院中便不再给你指定专门的教引御史了。具体要做的事,会有上一任司书与你交待。”
“阁老规矩严厉,平素政务又忙,恐怕没什么时间教你,你自己要耳聪目明,多看多学,手脚勤快些。”
“政事堂大小事务,都由郑御史管,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可向他请教。”
老御史一板一眼嘱咐。
卫瑾瑜一一应了,垂目道:“下官恭记。”
老御史打量他两眼,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背着手走开了。
路上碰上杨清,杨清问:“老御史愁眉紧锁是为何?”
老御史道:“这阁老怎么想的,选一个养尊处优,瞧着文文弱弱的卫氏嫡孙当司书,阁老规矩那般严,我怕那小子承受不来。”
杨清忍不住笑道:“那孩子聪明着呢,您老且把心放肚子里吧。”
政事堂很大,堂内所有司吏和年轻御史都为次辅顾凌洲服务,即使顾凌洲本人不在堂中,堂内气氛亦肃若公庭,端谨有度,诸御史各忙其事,不闻一丝杂音,只是卫瑾瑜进来一刻,众御史仍不受控制眼前一亮。
少年郎容色清绝,着一身浅绿色圆领官袍,腰悬银鱼袋,洁秀文雅,如芝兰现于庭间,令人挪不开眼目。
御史们眼里紧接着露出同情。
因人人皆知,政事堂里,最难干的就是司书一职。
贴身侍奉笔墨,便等于时时跟在阁老本人身边,虽然干得好得阁老赏识收益很高,但干得不好挨板子挨罚才是家常便饭。
阁老罚人,又是出了名的不留情面。
主事御史名郑开,三十岁上下,寒门出身,从心里讲,自然是不喜卫瑾瑜这样的世家子弟,何况还是个卫氏嫡孙,然而对方六科全满早已在督查院内扬了名,又是阁老亲自点的人,他也无话可说,按着规矩先说了一遍司书的职责。
“司书,顾名思义,主要给阁老侍奉笔墨和整理日常文书。侍奉笔墨就不必说了,就是阁老办公需要书写或批文时,记得先提前把纸墨备好,别等阁老催问再临时准备,耽搁时间,此外不同文书所用纸张和墨的颜色不同,你也要一一记下,切不可弄错弄混了。”
“至于整理文书么,督查院辰时上值,阁老因要经常去凤阁办公,你须提前半个时辰将当日所有等待阁老批阅的文书全部整理好,放在案上,方便阁老查看,如果有特别重要的加急文书,要单独拣出来,放在一起,好方便阁老第一时间过目。加急文书一般都是由十三道御史自外发回的涉及重案要案的紧急文书,会特别标注‘急’字,一旦遗漏,非同小可,万要注意此项。”
“如果当日需要批复的文书很多,阁老又需去凤阁,你需要将剩余未批复的文书一道跟着带过去,切记路上妥当保管,不能遗失,还有当日未批复完的文书……”
一条条讲完,郑开道:“今日若无意外,阁老大半时间都会待在凤阁办公,应当不会再来督查院,你正好可先熟悉一下各类文书,待会儿让钟岳带你整理一遍。”
顾凌洲在政事堂有专门一间值房,平日处理公务都是在那间值房里,诸御史都是进去值房禀事。
卫瑾瑜一一应下,便跟着上一任司书钟岳去值房里,学习整理文书了。
钟岳是个二十多岁,长相周正的青年,见卫瑾瑜眉目镇静,动作有条不紊,不由笑道:“旁人头一回给阁老当司书,都是满心惶恐,坐立不安,你胆子倒是挺大。”
卫瑾瑜便趁机询问:“敢问师兄,阁老很严厉么?平日可有何特别喜恶?”
对方虽为卫氏嫡孙,却谦逊有礼,钟岳便也乐得多说几句:“阁老严不严厉,你瞧瞧外面那些办事的御史不就知道了?政事堂掌着督查院所有机要文书事务,一旦出了差错,便是贻误大事的大错,阁老动起怒来,所有御史无论品阶全部受罚的情况也是有的。至于喜恶么,阁老生活简朴,不喜奢靡,但每日清早有饮茶的习惯,你可提前备上一盏,另则,阁老很注重案面整洁,你勤打理着就是。”
“还有,督查院掌风纪,辰时上值酉时下旨,千万不要无故迟到早退,缺席公署,一旦被抓住,是要挨板子的。”
卫瑾瑜眼睛一弯:“多谢师兄提点。”
这一声声“师兄”叫得甚为舒心,因在卫瑾瑜这批进来之前,钟岳这一届算是资历最浅的御史。钟岳道:“你也不必有太大压力,刚过来嘛,出点差错很正常,只要不是大错就行。便是师兄我,当了三年司书,也不敢保证自己一点错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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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授官尘埃落定,顺利得到授官的寒门学子们特意在北里设宴庆祝。
苏文卿、孟尧、魏惊春及顺利考入督查院的许劭都在宴席之列。孟尧原本已经做好吏部将他外放或者随便给他安一个闲差的准备了,甚至连最差的待职准备都做好了,没料到最后吏部竟授了他兵部从九品司务一职,虽然只是最低的从九品,然兵部却也算是核心机要部门,也是他一直想去的一个部门。
孟尧至今都没想明白,这等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就落到了自己头上。魏惊春得知消息,倒是比自己被授了官还高兴,当夜已经拉着孟尧到北里庆祝过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