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外面着火了!怕会殃及丹炉!”
仆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补全了后面的话。
“杀了他们!”
姚良玉撂下一句,转身大步往后殿急急走去,随着他指令,齐刷刷数十道黑影自暗处现身,一字排开,显然就是他重金豢养的死士与江湖高手。
众道士鹌鹑一般立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雍王已高声下令:
“来人,将这群妖道给本王拿下!”
埋在地下的机关也如同怪兽一般,破土而出,射出一道道暗箭,或是其他暗器,雍王府兵马竟一时不得前进。
公孙昶带着五名机关大师,气喘吁吁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可累死某了,这山路怎这般难走!”
说完,肩膀忽被人抓住,扭到一边,紧接着,一支毒箭几乎贴着他脸皮擦过。
公孙昶啊呀惊叫一声,扭头对抓着他的人道:“卫御史,多谢多谢啊。”
“先生还是先破阵吧。”
“好说好说。”
话音刚落,肩膀竟再度被人抓起,准确说,是被人如拎鸡仔一般拎起。好可怕的臂力,公孙昶脚离地,陡然腾空,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在心里惊呼了一声,一道冷沉声音已自上方传来。
“你说方法,我来破!”
暴烈刀锋斩断一根根迎面击来的冷箭,谢琅一手提刀,一手提着公孙昶,在箭雨中游走。
公孙昶何曾经历过这等惊魂时刻,下意识双手抱头,道:“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①……是九宫八卦阵,阵眼,阵眼在巽位,往东南三步……”
他看一眼,缩一下脖子,恨不得把惜命二字刻在脑门上,谢琅手起刀落,顺利拆掉第一个阵眼。
公孙昶忽道不好,大喊:“错了错了,快退!”
果然,伴随着一道巨大轰鸣,地面上竟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纹,仿佛有无形的手隐在地底深处一般,那裂痕竟越来越大,俨然要将整个地面切割成两半。
更密集的箭雨自裂缝深处激射而出。
赵王焦灼等在外面,根本不想遵守那劳什子约定,原本见阵眼被拆,已经要带领赵王府兵马冲进去,看到这诡异可怕的东西,硬是刹住了步子。
谢琅拎着公孙昶迅速掠至安全地带。
“怎么回事?”
“不是一个‘九宫八卦’,是两个九宫八卦,俗称复阵,复阵有两个阵眼,一明一暗,如果只拆掉一个阵眼,非但无法破阵,反而会启动暗阵,没想到这姚良玉竟有这等本事。”
“怎么破?”
“容某想想。”
卫瑾瑜忽在一边道:“复阵,取周而复始之意,明阵的阵眼在暗处,暗阵的阵眼,兴许在明处。”
“啊!”
公孙昶用羽扇一拍脑门。
“卫御史所言不错,某倒是一叶障目了。明处……”
他举目四顾,沿着整座山庄打量起来,并掐指迅速算着,视线逡梭一圈,最终定在某处,笑道:“有了。”
他用扇子为谢琅指:“世子看到正殿最高处,殿顶正脊上的那只鸱尾没有,若某所算不错,阵眼便在那处。”
谢琅已经看见。
然而要到达对面殿顶,拆下鸱尾,不仅需要冲破箭雨,还要冲破那一排死士的围剿。
鸱尾沐浴在月光下,被渡上一层银芒,仿佛穿着一件精美衣物,在暗夜里发着光。
谢琅盯着看了片刻,问:“拆除此物便可?”
“没错,但是€€€€”
没但是完,公孙昶两脚再度离地。
无匹刀锋大开,谢琅人若疾风,直接拎着人迎着箭雨冲去。几个飞纵,竟然真的越过密集冷箭与同样有些震惊的杀手,飞掠到了对面殿顶上。
杀手们后知后觉围了上去,呈扇形将二人包围在屋顶上。
谢琅紧了紧护腕,把公孙昶往屋脊上一丢,又从靴中拔出一柄短刀丢给他,道:“用最快速度拆!”
他自己则提刀立在殿脊之前,刀锋出鞘,高大巍峨身影落下长长一道阴影,将公孙昶严严实实遮住了。
杀手们一拥而上。
公孙昶恐高,哆哆嗦嗦趴在殿脊上,根本不敢往下看,耳边只有兵刃缠斗声和呜呜风声。他把羽扇往腰间一别,捡起那把短刀,为保证身体平衡,直接骑坐在殿脊上,去拆那尊鸱尾。
每拆一下,手便抖一下。
卫瑾瑜站在下方,袍袖鼓荡,唇角轻抿,微微仰头,也一动不动盯着殿顶方向。
暴烈刀光缠斗在一起,因为速度太快,几乎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但被围攻的那个,却能清晰判断出。
伴随着一声裂响,地面巨大的裂缝,竟然开始慢慢合拢。
不消说,是公孙昶终于拆除了一部分阵眼,然而只是一部分而已,除了那一小段,整个地面依旧是开裂状态。
雍王焦灼立在一旁,问:“现在该如何?”
卫瑾瑜盯着那条摇摇晃晃,在箭雨中间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竟道:“我们穿过去,去后面拿人。”
“今日这首功,是殿下的了。”
雍王反应了一瞬,才明白卫瑾瑜的意思。
谢唯慎还在上面拼死奋战,卫瑾瑜是直接不打算管这边了。
“好。”
“本王果然没看错人。”
雍王用力握了握拳,忍不住感叹:“瑾瑜,你还真是心冷如铁啊。”
第105章 金错刀(六)
赵王府亲信第一时间将消息禀报给赵王。
赵王脸色大变:“这个萧楚桓竟然趁虚而入!本王便知与他们合作便是与虎谋皮!快,随本王一道追上去。”
然而等赵王带着兵马入了山庄院中,正在拆阵眼的公孙昶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原本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再度裂开一道大口子,毒箭没头苍蝇似的乱窜起来。
赵王只能匆忙带人后退。
等鸱尾终于被拆掉,死士全部被斩杀裂开的地面慢慢合拢住已是一刻之后。
谢琅拎着公孙昶自殿顶飞掠而下见只有赵王焦灼站在箭阵外,并不见其他人踪迹,只略一想,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默了默,吩咐李崖和赵元:“去后殿。”
后院火还未被完全扑灭但火势已经得到控制姚良玉披头散发口角流血手脚四肢皆被雍王府士兵用铁链紧紧缠着,显然受了伤跟着逃窜过来的道士们也都老实跪在阶下。
十来个被解救出来的婴童瑟瑟偎在一起皆梳洗齐整,显然被静心装扮过。只是这样年纪的孩童面色一般应是红润的脸蛋应该是红扑扑的这些婴童却面黄肌瘦目光呆滞面上半点血色也没有,唯眼睛大得惊人且透着恐惧。
殿中立着一座巨大丹炉,炉上用朱砂绘制着复杂图案,显然,这里正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而这些婴童,正是祭品。
卫瑾瑜原本冷眼站着,察觉到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看,偏头,才发现是一个十分瘦小的男童。
视线对上,男童也不回避。
卫瑾瑜走过去,从袖中摸出一颗桂花糖,递到了男童面前。
男童伸出瘦小脏兮兮的小手,接过,小心翼翼含在了嘴里。
其他婴孩也巴巴望了过来。卫瑾瑜没带那么多糖,便将随身携带的一块糕点掰成许多块,依次给他们分了过去。
婴童们畏惧姚良玉和那群道士,也畏惧凶神恶煞闯进来的士兵,唯独卫瑾瑜这个长得最好看的年轻公子让他们感到亲近信任。
谢琅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紫金八卦炉?!”
后面传来一声惊呼,公孙昶腰间插着羽扇,形容颇是狼狈地赶了过来。见到殿内打造精致的紫色丹炉,眼睛一亮,也顾不上累了,立刻奔过去查看。
这厢,赵王雍王两拨兵马亦在殿前相遇。
“卫御史,你们督查院行事,便是如此不讲道义么?我们在前面辛苦破阵,你们不帮忙也就算了,竟还趁虚而入,跑到后院来抢功。”
赵王脸色铁青开口。
卫瑾瑜不紧不慢分完最后一块糕点,方转过身,嘴角轻扬,道:“殿下这话从何说起,事有轻重缓急,在下只是在适当的时机做了合适的事而已。这后殿里的情形殿下也看到了,若非雍王殿下带人及时赶来,这些婴童,就要葬身丹炉,沦为祭品。”
“再者,当时形势危急,雍王殿下为了以最快速度救人,也是以身涉险自箭阵穿过,险些被毒箭所伤,如此功劳,怎么到了殿下口中反倒变成了抢功。”
赵王冷笑:“卫御史口齿伶俐,本王甘拜下风。”
“人犯既已全部擒住,咱们便各司其职,各拿各的犯人吧。”
卫瑾瑜:“这是自然,在下只负责妖道和婴童之案,也无闲余人手押送其他人犯。只有一点,今夜雍王殿下冒死穿过箭阵,捉拿姚良玉,解救受害婴童,有目共睹,还望殿下面君时能如实禀报。”
赵王臭着脸不说话。
谢琅用布条随意缠了下臂,示意李崖上前交接。
李崖应是,带着几名玄虎卫走了过去,雍王府士兵立刻询望向雍王。
雍王摆手,示意放人。
双方交割完毕。
雍王亦没理会赵王,颇是风度翩翩同谢琅道:“人犯本王已经全须全尾交给世子了,剩下的事,就与本王与卫御史无关了。”
除了姚良玉,清鹤山庄所有仆从也全部被缉拿。姚良玉武艺高强,玄虎卫特意准备了押送重犯才会用的铁笼子。只是铁笼子不好运上山,在山下停着,玄虎卫便先取来重枷,准备给姚良玉戴上。
然而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一直站得直挺挺不动的姚良玉忽然大喝一声,体内爆出一股雄浑内力,挣开锁枷,往殿内逃遁而去。李崖等人也算高手,不妨有这个变故,立刻往殿内急追而去。
姚良玉一路打伤护卫,来到了丹炉前。
眼看着再度被玄虎卫团团围困住,退无可退,他竟掉头,纵身一跃,直接跳进了那尚在熊熊燃烧的丹炉里。
李崖面色遽变,脑中轰然作响。
“世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