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中,前面不远处的停尸房房门,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打开了手掌宽的缝隙。
宛如某种无声的邀请。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睛紧盯着门缝里的那片黑暗。
又等了一会儿,壮着胆子一步步上前,用微颤的手慢慢伸向房门,刚一触碰,似乎就被冰凉的金属吓到了,手指下意识一缩,接着再度做好心理建设,将门缝拉大。
“吱呀€€€€”
拖长的开门声,在这样的环境下都显得有几分诡异。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试着向前探出脑袋。还没看出个所以然,背后响起了弹珠落地的声音。
她本能地回头寻找声源,就在此时,黑暗中伸出一只苍白又冰凉的手,伴随着重击的音效,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往里拖拽。
面临恐惧,人的潜能被全部激发,她从未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在奋力拉扯回自己的手后,反手将门推回,接着几近疯狂地向电梯方向奔去。
一路上,锤门的“砰砰”声响彻整个楼道,平板的金属门被从里砸出无数拳头和手掌的印痕。感知到她越来越远,鬼魂爆发出了强烈的嘶吼。
她额头上都是冷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电梯前,立即狂按电梯按钮,同时慌张地往后看。那扇门终于安静了下来,但不等她松一口气,心又再度提到了嗓子眼。
€€€€她清楚看见,那只苍白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按在了外面的门锁上。
很清晰的开门声。
手指按电梯钮的速度更快了,她声音里也不自觉带上了哭腔。
门缓缓打开,那双灰白的、像是储存太久而有些腐烂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抓在了门沿上。
“嗒叭-”
一块腐肉从手臂上掉下,连带着黑色的汁液,在地上落下一块凸起。
“叮€€”
电梯到来的声音在此刻宛如天籁,她牙齿打颤,背对着电梯胡乱摸索,在感知到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发挥了此生最大的速度,侧身猛挤了进去。
电梯呈现出等人的停顿,她几乎是扑到电梯面板上,疯狂戳按关门键。
那只鬼并没有追上来,电梯门也顺利缓缓上合,将一切关在了门外。
安全回归,她浑身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用微颤的手扶住了自己,声音也带了一丝委屈似的哽咽。
但这里也不是久待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后,她试着平复心境,又记起自己忘了按楼层,吸了吸鼻子,伸手去够。
手指和冰凉的金属触碰,摸索,迟疑。
那里光滑无比。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微抬起脸,颤抖着后退一步,画面随之扩大。此时面前根本不是什么电梯门,而是停尸间的门。她并没有逃进电梯。
她进到了停尸间里面。
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到头顶,她几乎要忘了呼吸,齿间打颤,眼泪和汗水一起滑落。
就在此时,走廊外面明亮的白炽灯,也开始莫名闪烁起来。
她颤抖的、情不自禁地转过身,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看见室内一具具整齐排列的、盖着白布的尸体,在“咯、咯”的关节摩擦声中,全部坐了起来。接着齐齐头颅扭转,面向她的方向,脸部肌肉僵硬地拉扯着,露出诡异又恐怖的微笑。
第15章
“我操啊啊啊€€€€”
这令人心悸的画面,直接让直播摄像头前的“如影随形”手一抖,把鼠标扔出去了老远。
“SAN在掉,我知道在掉啊!我要是有SAN值我都该掉了好吗?!”
“什么回档,不回!这肯定是必定剧情,再来一次那个工作人员还会被支走,你们别想骗我再来一次!”
女主SAN值掉得太快了,在前面门第一次打开的时候,“如影随形”还能去商店购买道具,强行让其冷静下来,操控人物继续往前探索。但这次道具都没来得及用上,女主直接晕了过去。
弹幕上都是叫嚣着回档的,说停尸房肯定有线索吧啦吧啦,但“如影随形”坚决不同意,于是下一幕直接跳到了医院病房。
白和蓝的主色调布置,在清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澄澈又温暖。四周有些嘈杂的人声,旁边的小桌子上摆放着花瓶,里面白色的栀子花还带着露珠,上司正坐在旁边玩手机。
见她醒了,上司帮忙把床调成了坐靠的模式:“感觉好点了吗?”
她:“我晕过去了?”
上司:“嗯,你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经过对话后得知,在她和作为玩家的“如影随形”眼里,她是吓晕了过去,但在别人眼里,却像是魔怔了。
工作人员打完电话,回头就看见她已经自己把尸体推进了停尸房,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死者旁边,和她搭话也不回,表情僵硬,状态委实€€人。
那个工作人员觉得不对,想拉她走,实在拉不动,没办法,只能回头叫其他值班的医生一起来帮忙。结果却看见她把尸体背了起来,那具冻得硬邦邦的尸体,在她背上像块巨石一样压着,而她嘴里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往外挪。
几个医生试图把她背上的尸体扒下去,都是人高马大的男人,硬是没掰动。拉拉扯扯到了一楼,电梯门打开,恰好路边有摊贩路过,公鸡一声嘹亮的打鸣,她的手就忽然松了。
整个过程实在过于邪性,在场的人都吓到了,见人晕过去,搬人的搬人,搬尸体的搬尸体,搞得心惊胆战,还好后面一切正常,她也只是有些体力消耗过度,被放病床上打点滴。
这段对话很长,她无意识地攥着被角。直播镜头前的“如影随形”也轻嘶了一声:“好家伙,这也就是游戏了,现实里真遇上不得被吓死。”
见她面露不安,上司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睛眯起打量了她半晌:“我原以为你是八字轻,现在看来,你是看得见那些东西?”
她抿了抿唇,没有回话。
上司:“……”
他从身后的包里取出了那封盖下绝密红戳,编号1249的档案:“本来不关你的事,但你擅自插手死者私事,现在不管你到底有没有阴阳眼,会不会所谓的玄学术法,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了。”
她慢慢把袋子拿到手里:“我不太明白……”
“人家已经缠上你了。”
上司说着就叹了口气:“本来,我们每个警局都有专门处理这类事的部门,叫特殊事件调查组。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其实入职后应该会被调进去,从最基础的做起。但是很遗憾,现在他们人都消失了,你又是这个情况。”
她:“消失了?”
“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其实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接受了某个秘密任务,但去了后没有一个回来。现在国内还懂这些的只剩下部分高层,培养人才又需要时间。因此遇见类似的案子,只能暂且将其封档。”
“你才刚入职,本来就是出事也轮不到你顶上,但这次不同。你主动介入了死者,导致她认定了你,你躲不过去。”
“我已经给上面打电话了,他们说会安排,但估计也忙不过来,你最好别抱期望。”这一刻,上司的目光就如同一汪深井:“我会帮忙,但我看不见那些,能力有限,你做好心理准备。”做好死亡的准备。
房屋里水龙头哗哗地流出澄澈的水。
她站在卫生间镜子前,俯身洗脸。回想着上司说过的话,她的表情已经回归平静。
被随意搁置在洗手台旁边的手机亮起提示灯,显示资料接受完毕。这些被上司打包发来的文件,是现今能调遣到的、关于“蛊”的所有相关资料。
她扯出几张抽纸擦手,用仍带着几颗水珠的手拿起手机,一边看,一边慢腾腾地走向客厅。
资料显示,“蛊”最早并非是害人的东西,早年间医疗不发达时,是一种用来治病的手段。后来不知怎么,外界对“蛊”的形容就偏向了阴毒,外界的民间传说里,更是常常把“蛊”和特定的族群、以及障气蔓延的地区相结合,认为外地人去了那里可能九死一生。
而在官方记录的重点案件中,对情蛊的定义和之前看的那个视频里说法相似,但不同的是,之前案件里呈现中了情蛊的刺青,位置无一例外都是心脏处,但这起案件的死者是在手臂。
上司发来了死者手臂的照片,在跳楼前,死者已经用指甲将那里挠出了无数的深槽,但经过法医清理血迹后,裸露出的凹凸不平的肌肉纤维上,再次出现了那种刺青€€€€就仿佛已经深深渗透了进去。
将之前拍到的、死者男友手臂上的刺青进行对比,的确,二者相似,但有些细节处并不一样。
这侧面佐证了之前男生的话€€€€他没有说谎,他就是自己去纹身店纹的。
那假如他说的“死者并不爱他”这点也是真的,那情蛊作用的对象必须靠警方全面排查。想到这里,她给上司去了电话,上司说他会去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发现情况会及时告知。
挂断电话,她的视线又落在了客厅的茶几上€€€€那里,放着装载了死者详细资料的档案袋。
拆开袋子,里面的东西很少:记载着死者信息的、薄薄的几页纸,一张死亡现场的照片,一只屏幕开裂的手机,手机上还坠着一个塑料的、已经有些斑驳褪色的玩偶吊坠。
除了纸页,其余东西都被用塑料袋装着。
考虑到手机里应该有死者的不少信息,她第一个打开了装着手机的袋子。但屏幕坏了,样式也很老旧,试着按开机键,一直都是黑屏状态。无奈,她只能先将里面的手机卡拿出来,先安在自己手机上试试。
可惜,通话记录和信息这种东西并不会随着手机卡移交过来,她来回翻看,只发现在手机卡上储存着的唯一一个号码,上面标记的名字是:妈妈。
在通知亲属的环节,就得知死者的生母已经去世了。现在看到这个词,她不由的展开旁边的纸页,一项项核对过去。在亲属那一栏,很快发现了死者母亲的名字,以及后面的备注:后续详细检查中未发现任何人为干扰痕迹,推测认定,当事人因车祸卧床休养,无力在火势较小时逃出,最终在火灾中死亡。
后面还简略附带了火灾具体的位置,以及时间,起火点等信息。
除了死去的生母,死者法律上的亲属还有生父、继母、继弟,以及奶奶。
想起那天现场的银发老人,也随之往下看到了老人的信息,姓名那一栏,她和所有人不同,她有两个名字。一个是正常的汉字,另一个,是笔画奇怪、完全认不出的异体字。再往后看,老人现在留存的地址,竟然依旧是标注了火灾的那栋房子。
这两个信息,莫名给人一种微妙的不适,再联想起死者死亡当天,老人嘴里喃喃着“我错了”,她忽然升起一个诡异的猜测:死者身上的情蛊,或许就是这位血亲给她下的。
但是,为什么呢?
她急切地想要寻找答案,手下一慌,误触到坠在死者手机上的那个吊坠玩偶,轻微的、属于录音的杂音后,玩偶发出了声响€€€€是女声哼唱的《摇篮曲》。
这打断了之前的思绪。
她下意识将玩偶拿了起来,放在掌心,手指印上去,便发现上面褪漆最厉害的地方,刚好就是手指的位置。不难想象,死者生前,应该无数次将其握在手中把玩。
应该很想念自己的妈妈吧。
细微的哼唱声“滋滋”了一下,突然中断,像是没电了。此时界面上显示出“查看电池”的功能提示,“如影随形”反射性地点击了键位,放电池的地方很快被打开,但里面不止有电池,还有张被折成小小圆筒的纸。
是张遗书。
亲爱的女儿:
我是妈妈。
当你看到这行字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对不起,我伤得太重,我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或许明天,也或许后天。我很努力的想活下去,但我越来越能感觉到我的虚弱,假如你还是看到了这封信,那么,对不起,宝贝。
家里的存折放在衣柜的最里面那格夹层,密码是你的生日,里面的钱应该够你读完高中。我不在的时候,不要相信你爸爸,也不要把钱交给任何人,包括奶奶。
假如他跟别人结婚了,你不要跟过去,就跟奶奶住现在这里,知道吗?
我知道你胆子小,又容易多想,但不要怕,妈妈死了也是妈妈……
这封遗书上的某些字迹有些模糊,似乎是被泪水打湿过。
看完这些,心中难免有些怅然,但除了这些情绪,内里的信息也让她下意识看向死者母亲那栏的死因备注。相互核对印证,死者母亲似乎当时已经命不久矣,但最后她并不是病逝,而是死于火灾。
再继续往下翻看其它资料,死者的生父,也就是白先生,他口不择言时并未说谎。死者确实有条“疑似参与卖y”的案件记录,就在一年前左右,但没有和男人发生实质上的关系,因此是被警告处理。但除了这条,死者还有两个案件相关记录。
一条是死者母亲报案,内容是校园霸凌,要求警方彻查学校。这起案子没什么水花,因为没发生实质意义上的伤害,责任更多是追究校方的。
另一条则是死者被同学怀疑是小偷,偷了对方的贵重物品,按时间线算,距今已超过半年。因为涉案金额超过了两千,警方立案,但搜过死者的宿舍,没发现任何线索。
现场警员还留下来这样一条记录:她换洗的内衣都破了个洞,看着实在窘迫,或许正是因为穷困,才会被怀疑是小偷。但这样的怀疑显然是不合适的。再加上之前的校园霸凌案,警方也有些怀疑是有人存心报复,还批评了这个报警的同学。
这些案件记录,也同时佐证了死者男友的说法:她生前在学校过得并不好,在和男友在一起前,生活非常窘迫,还试图尝试出卖□□。
那白先生这位生父不管吗?别的不说,他连钱都不给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