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向季和说着对不起,却头也不回地跑了,一头扎进了别墅区的绿化带里。
进去之后,他才发现绿化带大得吓人,简直像是小型的原始森林,他是第一次来,很快就走得晕头转向了,腿也发软,不得不停下来坐在椅子上喘气。
他走得很饿,一边揉着通红的眼睛,一边啃刺猬馒头,心里特别害怕。
他怕的不是自己走不出去,而是跟季和再也做不成朋友了,其实他并不认为他们两个的友情能够长久,但他又很矛盾地希望着自己被季和抛弃的那一天能晚点到来,也许到时候他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吃了两个甜甜的馒头,他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再次醒来时他是被人戳着脸蛋惊醒的,隐隐约约地听到对方在低声嘀咕:“……布丁做的吗,这么软这么滑的。”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坐在他身边,对他说道:“你可算醒了,我都等你半天了,快跟我回去吧,季和急得都跟罗成彬打起来了……哦,罗成彬就是刚才把你惹哭的那个人。”
男孩生得很俊,穿着也贵气,他自惭形秽地抱紧小书包,嗫嚅道:“我该回家了,就不过去了,麻烦你替我跟季和道个歉,是我害他难堪了,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啊,错的是罗成彬,又不是你,是季和没管好他的朋友,才把你惹哭了,应该是季和向你道歉才对。”
男孩抬手抹了抹他满脸的泪痕,明明不太会哄人,却还是尽可能地放软语气:“你别难过,其实罗成彬也没坏心思,他就是嘴笨不会说话,本来想夸你好看,不小心弄巧成拙了。”
他不相信男孩的话,认为只是好心的安慰,但还是勉强地露出一抹笑:“谢谢你。”
男孩见他笑,愣了一下,说道:“我叫简正延,听季和说,你叫乔霜是吧?季和跟我们念叨你好久了,他真的特喜欢你,为了请你过来玩,提前准备了半个多月,还把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全搬来这边的房子了,就是为了让你玩得开心。”
他吸了吸鼻子,怯生生地问:“季和没生我的气吗?”
“怎么可能。”
简正延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停在花蕊上的蝴蝶,小心而收敛,害怕惊走他,但是又喜欢得紧:“谁能生你的气啊……要跟我走吗?”
简正延伸出手,等待着他的回答,他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牵住简正延的手,跟他回去了。
那时季和不在,也是简正延第一个品尝了奶奶做的花样馒头,并且毫不吝惜夸赞之词,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地吃了馒头,为了争抢最后一个馒头吵起来了。
他算是被季和捡回去一次,又被简正延捡回去一次。
之后的十年,简正延为他跟别人打过好多次架。
有几次是和他的同学,简正延去他的学校找他玩,发现他被人欺负,怒不可遏地冲上去和他们打架,以一敌五还打赢了,之后专门为他学了自由搏击。
还有两次是跟变态的中年男人,以前他都是自己上学,初三的时候,他在几天之内两次被不同的人纠缠,他们说他是出来卖的男.妓,穿校服就是在装纯,还问他开价多少钱。
他惊慌失措地逃进学校,刚好被简正延和沈照撞上,简正延当场把那个男人打得昏迷不醒,转天又找到了另一个人,也把对方送进了医院。
后来沈照接手了这件事,替简正延摆平了麻烦,还查到是一家不正规的同志酒吧盗用他的照片做宣传,才会招来这两个变态。
三天后,酒吧关门了,季和与简正延开始轮流接送他上下学,风雨无阻,季和为了照顾他还买了附近的房子,工作日就住这套房子,周末才会回家。
所以他根本没法对简正延狠下心,他们在一起经历了很多很多,他想象不出自己失去正延会怎么样,他不能失去他的任何一个朋友。
听完乔霜的话,沈照告诉他:“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没有这个必要,就算你拒绝正延,正延也不会和你绝交,你再怎么伤害他,他也不会离开你。”
乔霜长睫一颤:“正延真的不会因此和我疏远吗?”
沈照说:“不会,他离不开你。”
乔霜安静了一会,才开口说:“可是我不能这么没良心,仗着正延喜欢我,就随意地糟践他的心意,那我根本就不配做他的朋友。”
沈照不说话了,沉默地注视着杯中的冰块上上下下地浮动,良久后才道:“你就是太善良、太优柔寡断,才会让自己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乔霜很惭愧:“是,我也知道,这是我的缺点,所以我才想向你求助,你总是很有办法。”
沈照说:“我没这么聪明,在感情这方面,我也是个蠢人,我甚至连正延都不如。”
“怎么会?”
乔霜很惊讶,不过他不是很认同沈照说的:“正延一点也不笨,你更不笨,我觉得在感情里没有什么蠢不蠢的,只是因为太真挚,才容易犯错、容易被人利用。”
沈照看向他:“按照你的说法,你也是太过真挚,才会被季和要挟着跟他交往。”
乔霜:“他没威胁我呀。”
沈照不置可否,站起来说:“这段时间你可以尽量多来找我,避开跟正延独处,时间久了,他自然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就会退回朋友关系了。”
乔霜心动又犹豫:“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
沈照说:“是你说的,我对朋友很真挚,你可以随意麻烦我。”
第14章 14
和沈照商量完,乔霜就回家了,他到家时奶奶刚从小菜地回来,摘了两根水灵灵的黄瓜和一根大青椒,打算晚上做青椒炒肉和黄瓜拌拉皮。
“我来做吧,奶奶,今天比较热,您去歇一会,我做菜也很快的。”
乔霜换完衣服洗好手,打算从奶奶手里接过菜,但奶奶只是将菜筐往身后一藏,笑眯眯地赶他进屋。
“不用管,你赶紧去做作业吧。还有一个月就是期末考试了,这学期一结束,再开学你就上高三了,到时候早午饭也不用你弄,抓紧时间多睡会,给小孟带午饭这事儿就先停了,相信他也能理解,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是得以学习为重。”
“行,奶奶,不过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这点事哪用得着两个人干,快去吧,奶奶给你熬锅绿豆汤喝。”
乔霜背着书包走进小卧室,但没有立马写作业,而是坐在床上发了会呆。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尖子生,哪怕是在本市最好的学校市一中,成绩也稳居班级前三,奶奶向来以此为傲,也特别重视给他创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从来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到他的学习。
要是被奶奶知道他偷偷地跟季和谈恋爱,奶奶肯定会特别生气吧?
乔霜心虚地扣着床单,他实在习惯了做一个听话的孩子,高中早恋这种事对他而言就算相当出格了,而且对象竟然还是同性的朋友,难免会产生一些心理压力。
不过他也不是特别担心,只要不被奶奶发现就行,他有信心不会被谈恋爱影响到成绩。
于是在晚上季和打来视频电话时,乔霜只跟他聊了十分钟就挂断了,季和哀怨地在视频里抱怨:“就不能多聊一会吗,我们才刚在一起啊,不就是该腻腻乎乎的?”
“不可以,我要看书了。”
这时的乔霜就显得特别坚决,不过他还是凑到前面,隔着屏幕给了季和一个吻:“等你回来之后再说吧,周末我们可以出去玩。”
“好好,你等我,我明天就回去了!”
季和一下子变成了活泼小狗,眼睛都亮亮的:“不准食言,周末一定要跟我出去,我会安排好的!”
乔霜温柔地微笑:“嗯,我等你。”
-
周六很快到了。
是乔霜与季和第一次约会的日子。
季和一身便装,斜挎着单肩背,打扮得清清爽爽的,满脸复杂地站在自习室的门口,扭头问乔霜:“我们真的要在这里泡一天吗?”
乔霜有点愧疚:“快到期末考试了,奶奶希望我能好好学习,不太希望我出门,我只能告诉她我是要和你一起去自习室学习,她才愿意放我出来的。”
季和:“那你说归说,我们还是可以出去玩啊,现在就走吧?”
乔霜摇头,温声细语地和他商量:“我不想骗我奶奶,还是算了吧,你先忍一忍,等到暑假我们再去玩好不好?”
“好吧……”
季和沮丧地低下头,将脑袋靠在乔霜肩上:“等期末考完,你一定得赔偿我,不然我真的就要闹给你看了。”
“好,到时我们€€€€”
乔霜说到一半,自习室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走出来一个人,个子很高,面孔英俊,深棕色的头发卷卷的,一见到他们两个就惊奇地睁大眼睛:“霜霜,季和,你们怎么来了?”
“有期?”乔霜也有些意外,“你也是过来学习的吗?”
“嗯,我来这儿做会题,我很喜欢他家提供的咖啡,就办了年卡,经常过来坐一会。”
孟有期应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有些开心地问乔霜:“你是不是听了我的推荐才过来的?”
“是的,正好离我家不太远,我就叫上了季和一起。”
“那你们去我的单间吧,挺宽敞的,三个人也完全能坐得开,我们一起做题。”
季和一秒拒绝:“不用了,我们已经交了单间的钱了,还是你自己€€€€”
可是还没等他说完,孟有期就已经拉着乔霜进去了:“你看看你喝什么,我请你,我比较推荐他家的抹茶拿铁和草莓椰椰。”
后面的季和气得脸色都青了,硬是挤到他们中间,将两人牵着的手分开了。
“你就请霜霜不请我?我也要喝,我要喝十杯,你给我买!”
“可以啊,只要你能喝得完。”
孟有期没所谓地说着,专门从他身边绕开,走到了乔霜的另一侧,亲昵地贴着他:“你们两个一块出来学习怎么不叫上我,正延和沈照呢,要不要也叫他们过来?”
季和的反应很激烈:“不准,你闭嘴!”
他觉得这也不能怪他失态,本来被迫和霜霜在自习室约会就够憋屈了,结果现在竟然又突然杀出来一个孟有期,他在他们约会时横插一脚还嫌不够,居然又想再叫两个倒霉蛋过来。
要是他们真来了,这还算什么约会啊,都成了学生会开会了,除了简正延,他们四个都在学生会干过,到现在沈照还是组织部的部长,干嘛啊,部长组织前成员们开团会吗?
季和恶狠狠地瞪着孟有期,孟有期一脸的莫名其妙:“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还真要喝十杯啊?”
季和:“我喝干你的血。”
孟有期没理他,殷勤地询问乔霜:“霜霜喝什么?”
乔霜越发地觉得对不起季和,说话都变小声了:“都可以,我不挑,只要能做成冷饮就行。”
他们选好饮品,因为点的太多了,员工表示他们可以先回单间,一会给他们送过去,孟有期领着他们去他的单间:“就是这间啦,环境还不错吧?”
孟有期包的单间很大,足足有四个座位,装修主体呈浅灰色,门口立着一排白色书柜,上面摆着满满当当的书,四张桌面上散乱着各类书籍、草稿纸和奇怪的小摆件,窗台摆放着二十几盆形状和颜色各异的多肉,都是孟有期在照顾着。
“有点乱,我收拾一下,很快就好。”
孟有期抓了抓头发,快步走上去,将书和稿纸成摞地堆起来,季和正要挑刺“你这里这么乱,我们怎么用啊,霜霜我们走,去别的单间”,乔霜却走上前,很自然地帮孟有期整理东西:“这几本放在哪里?”
“都行,你随便放,那几本我都看完了。”
孟有期头也不抬,指挥着季和:“你去帮我收拾那个桌子吧,拜托啦。”
季和:“……”
季和重重地将书包摔在座椅上,满肚子是火地地收拾着东西,都是霜霜的错,非要来这里约会,他必须惩罚霜霜,把霜霜的嘴巴亲肿,舌头亲麻!不然以后结婚了他就跟霜霜的姓!
他收拾的这张桌子基本都是草稿纸,孟有期酷爱物理,做题用到的草稿纸都是成山的,密密麻麻的符号和数字看得季和的眼睛都花了。
忽然里面有几页纸掉了出来,但不是计算草稿,而是简单的素描画。
季和还记得孟有期曾经学过半年素描,他的绘画老师一直对他赞不绝口,几次劝说孟有期的父母把孩子送去深造,走上专业道路,未来必定会有不小的成就。
可是孟有期当时已经对绘画感到厌倦了,对老师的提议完全不感兴趣,甚至辞退了老师,没有继续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