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母伸着脑袋偷偷往里看,正好的看见柳群峰拉着陈初阳的手臂,她立马将心放回肚子里,继续回去揉自己的面,但她脸上却憋着笑。
二婶原本在烧火,见状朝着里面一点头,无声询问着柳母怎么回事,柳母同人眨了下眼睛就开始笑,二婶也跟着笑了。
小两口容易闹别扭,可这别扭持续不了几刻钟。
陈初阳被人抓着手臂,也没说话也没挣扎,甚至都没转头看人一眼。柳群峰这姿势不好使力气,他将陈初阳的手放开之后,手掌往下移动,在人手心捏了一下,然后才干脆把手缩了回去,一手扶着石臼,一手握着石杵,捶捣石臼里的辣椒。
陈初阳也没觉得他们吵架了,可他总觉得柳群峰在讨好他似的,看着人蹲着干活儿,陈初阳想了想还是起身走了。
陈初阳一走柳群峰就垮了脸,不过他刚垮下脸来陈初阳又回来了,还给他抬了个矮凳。
“相公。”陈初阳一喊,柳群峰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但他没坐反而让人坐下了。陈初阳不太想坐矮凳子,坐在上面整个后腰都在受力,但他没吭声,坐下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陪着人。
柳群峰方才离开的时候,陈初阳已经将辣椒捣细了了,柳群峰接力之后之后速度更快,他力气大,一会儿功夫就好了。
辣椒面捣细之后,柳群峰就把人往他们屋子里拉,他今早起来的时候,他看了下他们卧房,他想重新摆弄一下房间里的床铺还有衣柜。
先前,他娘住在这间屋子的时候,床铺在靠外的位置,最里面放着衣柜。
柳群峰准备将床铺放到最里面的位置,和之前一样挨着墙壁,然后床尾的位置留作楼梯口,再将衣柜放在楼梯下面,如此衣柜便不会太显眼,也不会再占一个地方。
“到时候,就把妆台放在床铺旁边,窗台下面做个和二楼那样的小榻,天冷的时候你可以在榻上看书做绣活儿,将窗户打开之后光线足还吹不着风。”柳群峰越说越觉得自己这样安排挺好,但他满意点头之后,还是盯着陈初阳问道:“这样行吗?”
“行。”陈初阳对房间里的东西要怎么摆放,倒是没什么意见,左右房间也就这么大,放在哪里也不耽误他找东西。
他答应了之后,柳群峰的安排还没完,他不止想要动房间里的家具,他还要动墙壁。
“咱们的房间也开一道门得了,洗了澡还得从院子里回房间不方便。”柳群峰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他觉得夫郎确实是小胳膊小腿的,怕是比他娘还怕冷。
晚上洗了澡,原本浑身暖呼呼的,却突然要在院子里吹风,有温差最容易受凉了,还是绝了这种可能的好。
大姑父这些日子,已经将另外一个房间的楼梯做好了,他们这个房间的踏板和扶梯也做好了,只需要将二楼的那几块楼板拆除,再将踏板和扶手装上就行了。
这里是他们房间,柳群峰不想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心里有了决定之后,他准备将做小门的事儿也和大姑父说了,到时候将门做好了同梯子一起装上。
方才柳群峰说起房内家具的时候,陈初阳明显的没什么感觉,说到要开小门神情才有了明显的变化,他显然也想要一道直接去澡房的小门。
柳群峰一直注意着人,自然知道他的心头想法,于是也没耽搁,立马就去找大姑父了。
柳群峰走了之后,陈初阳并没有立马出去,而是坐在床边发了会呆。但,说是发呆也不全是,因为他脑子里一直想着从昨晚到今日的事,也想到了他和柳群峰刚定亲的时候,还有如今的心思变化。
他们刚定亲的时候,他明明只想吃饱穿暖,婆婆和善相公老实,婆家不随意的打骂于他就好,其他再不敢多想。眼下,他得到的明明比当初所想要多多了,可他竟然还觉得不满。
昨晚上,他竟然因为相公没有疼惜他生气了,今天还无意的给人脸色看,想想他真是日子过的太舒服,就完全忘了形了。但比起这些,他更没想到的是,他的忘形不止没有挨骂,反而还被他相公更加小心对待了。
吸了吸鼻子揉了揉脸,陈初阳看了一眼身下的床铺,决定以后都不乱说话了,他相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可以慢慢习惯的。
今日,柳母做了不少的炸货,炸货要趁热吃才好吃,开饭之前,大家都已经吃了个半饱,等到黑娃回来的时候,柳母便先给黑娃盛了一碗汤,喊人先喝一碗汤再吃饭,手里还一直在给人夹菜,只顾着照顾黑娃一个人。
黄鳝熬汤,汤汁是奶白色的,加之又是小火慢炖,肉也细腻,连肉带汤喝一碗,身上瞬间就暖和了。
陈初阳面前也有一碗奶白色的汤,手里还拿着一把麻花,柳母炸麻花喜欢在面粉里面加些熬好的菜籽油,如此那麻花便多了些酥饼的味道,也不容易焦黄,香味是从内往外散出来的。
黑娃看着陈初阳屁股下面的软垫,问人是不是摔了,陈初阳正咬了口麻花到嘴里,他故意的鼓着嘴巴假装说不出话来,一边的柳母却镇定说道:“你小哥矮,垫个垫子好夹菜。”
“对哦,我小哥好像是不高,还没春风哥哥高呢。”黑娃还是个半大孩子,之前又是个放羊娃,没和山下的皮孩子一起混过,是以还像个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点没怀疑自己姑姑的话,看了陈初阳一眼之后,还很是认同的点了下头,甚至还拉上了一边的柳春风,证明陈初阳确实是矮。
陈初阳一开始只是不好意思,这会儿却觉得郁闷,他个子是不高,他比春风还大些呢,但个头好像确实是差了春风一点儿。
“多吃点儿,你还小还能长。”柳群峰瞪了对面的黑娃一眼,给身边的夫郎夹了一筷子鳝肉,为了让人相信,还拿了他娘举例子。“我阿奶说,我娘嫁到我家之后还长了一头呢,一会儿咱们去量量你个子,明年再量量肯定长高了。”
柳群峰明目张胆的偏袒自己夫郎,一点儿没介意家里人的调笑。他们村子,也不止是他们村子,大多人对着外人的时候,都会谦虚,不会明目张胆的夸赞妻子或者夫郎,免得被人家笑,夸赞的话都得由旁人来说。
柳群峰的话,虽不是什么夸赞的话,却比夸人还让人不好意思,他在明晃晃的哄人。
当着长辈的面,陈初阳有些不好意思,但柳群峰向来如此,明面上也好私底下也好,都是护着他的,他偷偷伸手在人腿上拍了一下,轻轻点了头,便让这话头过去了,也让心里的事儿过去了。
之后,二叔说起了修路的事儿,夸了柳群峰好几句,也是二叔提起,柳群峰顺便说了,喊家里人不要出去说修路和漆树林的事儿他早知道,山上的事儿也先不要多说。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山上买了不少地的事儿,至少现在不想让人知道。
大姑父有些想不通这事儿为什么不能说,这多有面子啊,但柳群峰做事向来有分寸,大姑父便只是点头,不说就不说吧,群峰和云峰不一样,他不是爱出风头的人。
大家答应的干脆,修路和漆树林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大家在家里都不多说了,倒是大姑父说起了柳群峰要重新弄房间的事儿,直叹年轻人就是爱折腾。
柳群峰倒是不觉得自己折腾,他觉得他们房间重新摆弄一下要方便得多,那干嘛不弄啊。
本来,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着饭说着杂事,可林子却又回来了,而且一看就是又和家里吵架才跑了。
林子可是柳母唯一的孙子,她向来疼爱,林子一回来她就没管儿子嫌弃的眼神,赶紧的拉着人坐下吃饭,还不断的问长问短,可惜林子只是埋头吃饭,什么也不肯说。
饭后,大姑父同柳群峰说了一下,要开个小门,还得找个砌墙师傅,他一个人不太敢动墙壁。柳群峰明白,大姑父只是木匠不是泥瓦匠,这墙壁可不能乱动,一个不好墙壁可是要塌的,自然得找个砌墙师傅看看。
柳群峰将找泥瓦匠的事儿一起拜托了大姑父,大姑父干脆答应了就走了,他一走,柳母才继续问林子到底怎么了,这下只有自家人了,林子才肯开口说话。
“我想拜林先生为师,喊阿爷去林先生家里送些礼,可阿爷不止没答应还骂我!”林子嘴里的林先生是县里一个老秀才,他一生虽只得了秀才功名,可他手下的弟子却有好几个中举,甚至考中进士也也有一人。
这位林先生在他们县里可是名师,好些人家削尖了脑袋要把家里的学子送到他门下。
柳群峰虽然没有功名在身,但林先生是谁他还是知道的,因着他那些出色的弟子,县里的人都尊他一声先生,少有不认识他的人。
垂眼看了一旁还在愤愤不平的人,柳群峰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冲着林子说道:“便是那死老头子肯替你上门送礼,你以为你是谁?人家凭什么收你?你如今在学的书院也是县里最好最有名的书院,你读了这么些年,你有一点进步吗?”
林子原本就觉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回来就是找安慰的,哪成想他安慰没收到,倒是被自己二叔给教训了。
他是个没有受过一点委屈的大少爷,便是自己二叔,心里气愤委屈之下那也是一点面子不给,直接朝着柳群峰上下一打量,脸上甚至带着些轻蔑,一声轻哼之后,嘴里的话就冒了出来。
“我是谁我知道,你又是谁?我再差劲好歹也是童生,能考秀才得功名,给柳家光宗耀祖的!你呢?你又是谁?你不过是个二十几岁还靠着家里混日子的窝囊废罢了!你有何脸面说我?”
林子这话一说,不说二叔他们连柳母脸色都变了,也是他这话一说,柳群峰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他觉得林子这恼羞成怒的样子,绝对不只是家里没给他请名师,应该还有别的原因。难不成是上次的事儿给他猜对了?他看上的那姑娘压根儿没看上他?
心里冒了这个想法出来之后,柳群峰淡定了。
他嘴角一翘,轻笑一声之后也不说话,双手环抱于胸盯着林子看,看林子那浑身都藏着怒气的样子,柳群峰觉得他猜想应该是没错了。
上回林子回来,被他提醒人家姑娘心意之事,他回去定会同人确认。想来,他这是得到了答案,但却是否定的回答,所以心头有气。他觉得姑娘是嫌弃他如今身份,于是愤而想要发奋努力考取功名,好让姑娘后悔。
可惜,他想要的名师,家里没给找来不说,还被狠狠骂了一顿,诸事不顺之下,只能回来朝着家里人发火了。
柳群峰不知道,他眼珠子几转的胡乱分析,竟然就是事实!事情直接给他猜了个十成十。
林子对柳群峰说了算得上羞辱人的话之后,原本是有些后悔和害怕的,他二叔的脾气他知道,可他没想到,他那番话语之后,他二叔竟然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揍他。
看着他的眼神,竟是和那个眼高于顶的瞎眼女人有些相似,好像是看不起他?
“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柳群峰的眼神,让林子心里的害怕一丝不剩了,只剩下羞恼。
他更加暴躁愤怒的指着柳群峰,却不想早已经看不下去的二叔,抬步过去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以为你在对谁大吼大叫?你又以为你是谁?”二叔竟然动手打了林子,所有人都惊到了,特别二婶!
二婶虽然也看不惯林子,可柳云峰夫妻两个有多护犊子她是知道的,特别李氏那个女人,对林子那是没有底线的纵容,如今她的宝贝儿子被打了,她怕是要回来吃人!
二婶黑着一张脸,逼着自己上前安慰林子,可林子压根儿不买账,捂着脸指着二叔说了同先前差不多同样的话之后,拔腿就跑。
如今天色已经晚了,柳母见林子跑了,哭着就追了出去,站在原地的二叔也被二婶打了好几下!
“你脑子在想什么啊?他成什么样子和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教育掰正吗?他有那么一个娘,掰的过来吗?你没事儿添什么乱啊?!”
柳母追出去的时候,陈初阳和黑娃就跟着追出去了,倒是往日里和林子关系很好的柳春风没动,柳群峰自然也没动,他才不追那个混小子。
二婶骂了二叔,柳群峰对着一边的柳春风使了个眼色,兄弟两个一人挽着二婶一只手把人给拉开了,还不断的对着二婶说好话。
“二婶,是那个臭小子的错,二叔是看不得他骂我,你别生气了。你放心吧,大嫂若是回来闹,我帮你骂她!你不愿意和泼妇对骂我愿意啊,我又没有功名在身我就是个莽汉,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我都能骂,我替你骂她。”柳群峰一开口就说了二婶介意的事儿,二婶瞪人一眼叹了口气,脸色倒是好多了。
柳春风见他娘脸色缓了,接着说道:“我阿爹不打我都想打,反正我俩要有一个教训林子的,阿爹打还好些呢。”
“你!你就气我吧!”二婶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因为儿子的话又拉了下来,之后直接回家了。
柳春风见他娘气冲冲回家的背影,也不知道他哪里错了。“我又没说错啊。”
“你个傻蛋,你顺着你娘说几句好听话不行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乐意和家里有牵扯。”柳群峰知道,这是家里分家了,他阿奶和大哥一家都搬走了,他二婶才愿意到家里来,往日里,除非家里有大事,她绝对不到家里来。
二婶为何不愿意到家里,众人心里都明白,便是如今,这个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大家都知道,阿奶早晚还要逼着二叔一家将手里的东西交出来的。
二婶回去之后,二叔也跟着回去了,柳群峰又喊春风也回家去,自己也出门了。
他出门,倒不是去追林子的,他是去找自己阿娘还有夫郎的。
林子方才跑了的时候是真的生气,可跑着跑着他脚下的步子就慢了下来,不说如今天色晚了,便是天色还早,他脚下的步子也得慢下来。
因为他不在他阿奶这里待着,他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林子脚下步子一慢,自然被柳母给追上了,柳群峰是在村口和人碰上的,见到正往回走的三人他直接给了林子一个白眼,可他原地等人的时候却觉得有些不对,他夫郎怎么一瘸一拐的。
赶紧上前扶着人,柳群峰一句话没说就踢了走在旁边的林子一脚。“你野马上身了啊?说跑就跑!”
林子已经跑过一次,再跑显然不可能,被踢也只能带着一张委屈脸看向柳母。柳母瞪了柳群峰一眼,在人背上拍了一下也就算了,拽着林子胳膊往家走。
“摔跤啦?”柳群峰扶着人顺嘴一问,哪知道得到的回答却让他皱了眉头。
“滑了一下,扭到脚了。”冬日干燥,有时候难免打滑,陈初阳方才步子有些快,身体又不舒服,步子本身就有些不稳,踩到几个小石子就给摔了,而且他还不是摔倒,是脚趾往后脚背压地摔了,整个脚掌成了反弓状,扭到了脚踝甚至可能拉伤了脚踝。
柳群峰一听是扭到脚,又看人左脚确实是使不上力,心里便开始担心,直接半蹲着准备背人回家。
眼下天色虽然晚了,可还不到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的时候,陈初阳怕人指指点点不肯让人背,柳群峰却不管那么多。“你不上来我抱你了啊,你自己选一个背着还是抱着?”
“背着吧。”将柳群峰偏过来的头推回去,陈初阳往人背上一趴双脚立马离地了。
同陈初阳担心的那样,两人回去的时候还真的遇上了好些人,那些人也确实看着他两笑,有的还出言调侃上了,陈初阳头都不敢抬,脸直接埋在了柳群峰的肩上,倒是柳群峰耐着性子解释了。
“脚扭了,再使力该肿了。”
“哎呀,脚扭了啊?那是不能再用力,群峰啊回去用药酒给人擦擦多揉揉,淤堵散了好得快。”
“三叔,我知道了,要擦的。”替人担心,嘱咐人得擦药的是柳群峰一个族叔,自家人柳群峰言语自然是客气的。
至于那些看热闹的村人,若不是害怕夫郎被议论,他真想说关他们屁事儿!
到家之后,柳群峰就没空管林子了,赶紧找了药酒出来给陈初阳揉伤处。
他这一擦药酒,发现夫郎脚踝果然肿了,这下就更没空去管林子了,便不知道,林子知道自己屋子被黑娃住了,又闹了一通,可惜现在没屋子给他住,他只能同黑娃住了一屋。
“痛吧?”对于给人擦药这事儿柳群峰熟得很,他得力道刚好,可陈初阳仍旧是一脸忍痛的表情,可放小了力道又怕药性渗透不了,因此下手又轻又重的。
陈初阳自己也知道,脚扭了和摔伤了不一样,扭伤不注意养容易变成旧患,往后容易发作。不想落下病根,陈初阳一咬牙伸手按了按柳群峰的手,让人用点力。
“怎么脚上也没二两肉啊。”柳群峰给人揉脚,倒是发现他夫郎这脚踝细的不行,自然想到了他二叔的话,心里更加愧疚了。
......
从方才柳群峰接到人开始,直到两人都睡下了,陈初阳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倒是柳群峰在睡下之后还抱怨了好几句,基本都是骂林子的话。
感觉自己腰又被揽住的时候,陈初阳下意识的伸手一推,但他刚推了人,手上的力道便卸了,乖乖朝着人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