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会自我攻略 第23章

徐篱山并不催促,安静地等她哭了片晌,才说:“申时一刻,褚世子家中有人要往安平城去,我都跟世子说好了,你同他们一路回,你一个姑娘家赶路不安全。”

云絮抬起头,抽噎道:“你、你不回么?”

徐篱山摇头,沉静地看着她,“我不能回。”

那目光是云絮从未见过的,里头像是装着很沉重的东西,这个逍遥惯了的小纨绔仿佛也戴上了一种意味不明的枷锁,成了槛花笼鹤。她不自觉地攥紧了徐篱山的手,明明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是缄默不言。

“回去了就好好过日子,我前几天给褚凤他们写了信,以后在安平城,他们会照拂你,不必害怕。”徐篱山说,“我待会儿还要入宫赴宴,不能送你了。”

“入宫……”云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莞尔,“六公子也出息了。”

徐篱山也笑。

“六公子聪慧,没有做不到的事。”云絮缓缓地松开握着他手臂的手,退后一步,曲膝一拜,“此去山高水远,恐难再见,公子珍重万千,公子千霄凌云,公子得遇良人,公子……保重。”

“好姑娘,”徐篱山声音微哑,“谢了。”

不远处的金梅丛后,京纾转着茶杯,见两人依依惜别,没心没肺的小子竟也目送离开的背影怔忪失神……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安平城花楼林立,徐篱山偏爱鹤梦楼,他身边美人无数,只有这个云絮能相伴在侧,还一伴多年,自然情谊不同。

俄顷,近卫走到亭前,后头跟着徐篱山。

“殿下金安。”徐篱山上前行礼,“谢殿下恩德。”

满园金梅,偏他一树青绿,神清骨秀。京纾眼波微潋,说:“今夜入宫,可有备礼?”

“备了。”徐篱山说,“还未谢过殿下成全。”

“既然是互相交换,就不必多番道谢了,至于入宫之事,”京纾稍顿,“是陛下点的。”

徐篱山轻笑,说:“那也是殿下替草民取消赐婚一事的缘故。”

京纾不置可否,过了片刻才说:“过来。”

徐篱山快步走入亭中,京纾说:“同样是逛花楼,在兰京和在安平城却有不一样的逛法,里头的人多长了眼睛和耳朵,图钱图人还可能图你的命,你在这里,可难得找到云絮那样的知心人。”

徐篱山说:“殿下教训的是。”

“不是教训。”京纾说,“提个醒罢了。”

徐篱山微愣,“多谢殿下,草民记住了。”

“嗯。”京纾说,“去吧。”

“草民告退。”徐篱山后退三步,转身离开。

那一抹绿穿过梅园,肩平、步稳,挺拔俊秀,出尘少年郎。京纾目光幽深,说:“云絮果真是他的知心人。”

站在他身后的辛年:“……”

您这个“果然”从何说起?

*

徐篱山离开肃王府,坐车往云光北门去,一路闭目养神,直到前头传来人声,宫门到了。

柳垂停下马车,下地推开车门,徐篱山下车,看见前头车水马龙,珠光宝气。众人显然震惊于他的出现,目光汇聚,褚和在不远处朝他招手,月白常服,金相玉映,站在人群中也不显浮躁,偏有种遗世独立的气质。

徐篱山迈步过去,“大哥。”

褚和应了一声,朝周围的人颔首,“诸位,我们便先行一步。”

“先行告辞。”徐篱山跟着见礼,转头和褚和一起往别鹤台去。

路上,褚和问:“伤势如何了?”

“说不疼是假的,但时时刻刻疼,我也就习惯了,当不疼一样。”徐篱山说。

褚和失笑,说:“是不是该夸你一句‘出息’?”

徐篱山臭不要脸地说:“夸吧夸吧,我就爱听别人夸我。”

褚和懒得理他,说:“陛下寿宴非同一般的地方,今晚,你的嘴最好只塞饭菜,不做别的。”

“哎呀放心,我的嘴已经受过教训了,最近可乖可老实了。”

褚和只当他在家顽皮被文定侯训了,没有多想,也没多问。

两人闲聊一路,到了别鹤台,一幕流水瀑布,三两展翅仙鹤,从瀑布两侧的桥上走过,流水潺潺,彩灯飞绕,瀑布前的宽台上摆满踩碰,乐人端坐其中。两侧廊上坐席依次摆列,坐百官及家眷;中间往上三十层白玉阶,每隔三层的两侧平台上各摆一桌席位,坐公侯伯爵府;倒数第二座高台上左侧坐席较多,摆满了各色花卉,坐后宫诸人,右侧则只摆了五张坐席,坐肃王及诸皇子。再往上,龙座居高临下,左右无邻。

文定侯府和长宁侯府的坐席都在玉阶左侧且紧挨着,徐篱山等褚和落座,才转身走几步在自己的坐席落座。

此时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碟和酒盏,菜单只上了一只福寿纹暖锅和装有香菜葱蒜等的碟子,浓汤滚沸,辣香扑鼻,徐篱山咽了咽口水,提壶倒酒先安抚一下咕咕咕的肚子。

文定侯正坐在身边和上一层的明恩公聊天,徐篱山转头,正想看看褚和在做什么,突然眼前一黑,被人挡住了视线。

京珉玉冠锦袍,真真是面如冠玉,徐篱山起身恭敬地见礼,被京珉伸手虚扶了一把。

“头一回入宫,怕么?”京珉问。

徐篱山摇头,“不怕。”

京珉失笑,“很多人第一次进来都怕,怕高耸的屋檐,怕冷硬的宫墙,怕宫人谨小慎微的脚步声,怕这宫墙里的一切。”

徐篱山怔忪一瞬,说:“表哥也怕么?”

“也怕。”京珉说,“二十年里不知进出过多少次,仍旧怕。”

徐篱山盯着这张总是温和的脸,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他想说你不可以害怕,但想起京珉在雪梅亭中抄书的宁静身影,又说不出口了。

“好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不必害怕,表哥在这里,有事来寻我就好。”京珉拍拍徐篱山的脑袋,转身往台阶上去,徐篱山转头,看见他背影挺拔,步步沉缓,并不能瞧出害怕。

突然又一道目光落在脸上,徐篱山侧目,见高台左侧依仗如龙,是雍帝携后宫到了。京纾伴驾,那望来的一眼藏在满台辉煌间,且轻且快,幽深不明。

徐篱山睫毛轻颤,扬起一抹意味暧/昧的的微笑,似问候似回应,总之也轻也快,只给京纾一人。

京纾眼波一晃,不合时宜地想起以前逮到京澄看风月话本,那一话写的正是目成心许,人前偷/情。

第30章 初品

雍帝入座,亭月斟酒。雍帝举杯,传声者唱引,道:“宴€€€€”

彩棚掀帘,杖鼓先震,众臣俯首跪拜,声如雷震,“贺陛下千秋!”

第二盏酒,百鸟鸣乐,第三盏酒,乐舞入场。

寿酒敬罢,众臣入座,菜品如流水引入,热菜十八道,伴汤膳、御菜、干果点心格子及水果等。

眼见着明恩公府的上去了,文定侯把自己的贺礼从匣子中拿出来,转头见徐篱山已经专心致志地吃上面前那道桃仁鸡丁了,不禁凑过去说:“赶紧准备一下,要到我们去贺寿了!”

徐篱山头也不抬地说:“有什么好准备的?不就送个礼说两句话吗?你信不信陛下早就耳朵起茧了?”

文定侯伸出手指戳他脑袋,“满座的人都小心翼翼,字字斟酌,只有你小子不长心……快点!”

徐篱山抓紧机会吃了最后一块肉,拿出帕子擦嘴、整理仪容,拿起自己的梨木匣子起身,跟随文定侯往最高处去。

路过皇子席,徐篱山发现京纾不在,京澄正专心致志地和身边的人玩骰子,后者也是十七八的模样,他没有京澄那种如珠如宝的漂亮,但眉清目朗,不露锋芒,一身€€黄袍坐在灯光间熠熠生辉,应该就是那位逍遥闲人,六皇子。京珉则和身侧的人说话,那人面上含笑,偏头露出一双温润的桃花眼,很柔和地将徐篱山看了一眼。

京珉也看过来,徐篱山颔首见礼,收回目光,快步上去了。

上到高台,父子俩一起俯身问礼,文定侯献上一卷《寿桃图》,是青州书画名家崔文所创,曾有许多名流文士登门求画、甚有千金求之,崔文都没有点头。徐篱山不知道文定侯是从哪儿弄来的,但雍帝赏画轻笑,显然也很惊喜,这把马屁拍得不错€€€€雍帝好字画,爱收藏名家。

“如水有心了。”今日寿宴,雍帝称文定侯的表字,温声说,“朕当时也派人私下去青州求画,不得,心中一直遗憾,不料得如水成全这一二私心。”他说着看向文定侯身后,“徐家小六,上前来。”

“陛下万安。”徐篱山将怀中木匣双手举平,一旁的内侍上前打开,里头也是一卷长轴。

两个内侍将卷轴展开,卷轴左侧崖岸高峻,牡丹丛于崖石盛开,红黄桃绿多色交织、互相映衬,中间一只驻足的绶带鸟,蓝羽飘逸,刻画入微,卷上只有一个“寿”字铁画银钩,入木三分。

徐篱山垂首,余光中雍帝手上戴着京珉所赠的狐毛手套。他语气恭敬,“草民呈一卷《牡丹绶带鸟图》,恭祝陛下福寿祥和,大雍盛世昌平。”

“好……当真栩栩如生,笔底春风。”雍帝抬指抚过卷轴,目露喜爱,“不知画出哪位大家?”

徐篱山“呃”了一声,说:“禀陛下,并非大家,乃草民所画。”

“什么?”雍帝当真惊了,抬眼看了徐篱山两眼,突然抚掌轻笑,“好个徐小六啊,是朕小瞧你了。”

得陛下赞誉,徐篱山把翘起来的嘴角压下去,故作十二万分的正经,一副不禁夸的神态。他说:“能入宫为陛下贺寿,草民诚惶诚恐、且喜且忧,只想拿出重礼以谢天恩,但草民囊中羞涩,实在拿不出珍贵的古玩玉器,只好作一卷贺寿图。虽非大家名品,但画中有魂,字中藏玉,谢陛下不嫌。”

“你笔下的魂和玉,朕看见了。”雍帝示意内侍将画卷放进匣子,“挂文和殿去。”

文和殿是陛下平日处理政务和私下接见朝臣的地方,里头挂了十卷书画都是已作古或当世大家的名作,还有一卷较为特殊,是肃王殿下幼时所作的第一幅画,如今再加上徐篱山这幅正好十二卷,此举足见陛下喜爱之心。

场上众人皆惊,文定侯瞧了徐篱山一眼,说:“陛下谬赞,犬子万万担不起,这文和殿是什么地方,犬子拙作岂能登大雅之堂?”

“这话是说朕品味低俗了?”雍帝抬手,让人把扑通一声跪下去的文定侯扶起来,复又看向徐篱山,“徐小六,你说,这画能不能挂?”

徐篱山不假思索,“能!”

“朕也觉得能。”雍帝笑一笑,又说,“如水,你家小六多大了?”

文定侯说:“回陛下,犬子是谷雨生的,今年十八。”

“嗯,十八了,可不能只是玩了。字写得这么好,要不要入宫来,朕许你到博文馆做个侍书,或者……”雍帝侧目看向一旁的京纾,“去金昭卫署做个书吏?”

京纾目不斜视,并不言语。

徐篱山没有发现两人的目光猫腻,心中早已计较起来:客观来说,这两者虽都不是什么大官,但前者教□□子以及恩典入宫读书的部分权贵子弟书法,后者替肃王整理文书,平日接触的都是权贵,机会多多啊。

不过若两相比较,徐篱山还是偏向后者€€€€如今,诸皇子中,二、三两位皇子已经顺利通过博文馆的结业考试,只剩五、六还在苦逼奋斗,而他平时常和京澄玩,不必再靠书课老师这一身份特意接近。况且,他若是弃选后者,会不会得罪京纾还是个问题,更要命的是,在那日禅房一事的前提下,万一京纾误会他真要攀雍帝的高枝儿,不得把他剐了!

此时,雍帝催问:“徐小六,你怎么想?”

徐篱山立马说:“回陛下,草民想去金昭卫署。”

京纾看了他一眼。

“哦,不错。”雍帝似是随口一问,“为何如此选择?”

徐篱山内敛地笑一笑,说:“离家更近。”

雍帝一愣,随后不禁轻笑一声,摆手道:“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二位下去用膳吧。”

父子俩齐声道谢,一起下去了。

没走几步路,文定侯抬起手就往徐篱山脑袋上敲,徐篱山为了躲“灾”,撩起半边袍摆就跑了。雍帝远远看着,笑道:“还是跳脱。”

“这性子不宜入金昭卫署。”京纾说。

“我看不然,再说方才人家装得挺安静老实的啊。”雍帝笑道,“况且你还怕管教不了他么?”

京纾不置可否,颔首告退。

*

一场宴席结束,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众臣相继出宫。徐篱山懒得听文定侯唠叨,还是自己单独乘坐马车回去,中途在香尘街停了一下,徐篱山下车涌入人群,熟练地穿入一条小巷,上了另一辆马车。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