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敏郡主翻看礼部设宴场地,觉得都太过沉闷繁琐,最后索性选了“逢君欢”,兰京第一食楼,她也喝过楼中的几种美酒。
申时,宾客接连而至。
文定侯府的马车在门前被堂倌牵走,徐篱山下车,站在门口等了片刻,等来褚凤一起进门。
褚凤原本打算过年后就回安平城,但想着一来一回舟车劳顿,既然来了就不如多待些日子,把他哥和兄弟陪够了、腻了再滚蛋。褚和和徐篱山对此自然没有异议,倒是曲港飞书传信,信中洋洋洒洒几百字全是自己每晚咬着被角孤独寂寞的痛苦呻/吟。
两人上了二楼,途中遇见的全是熟人,一路说笑,到达席位时褚凤已经酒气上脸了。柳垂坐在徐篱山身后,叫人上了盅蜜汤给褚凤备着。
“诶。”褚凤磕着瓜子,突然在进来的宾客中看见一人,便撞撞徐篱山的肩膀,“那不是你们家的老五吗?他怎么能来?”
徐篱山放眼望去,见徐如柏同身边的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来,一同入了对面的席位。他说:“他身边那位是宁远伯府的小公子,叫师鸣,他们经常一起玩马球。”
褚凤笑道:“难怪能让他蹭席呢。”
徐篱山并不在意徐如柏,说:“蹭就蹭呗,又不是你的钱。对了,大哥今日来不来,来的话我让人备一壶桐叶酒来。”
“不来,我出门的时候哥也被陛下召进宫里去了。”褚凤叹气,“来传旨的公公跟我哥说了两句悄悄话,我哥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也不知道有什么要事。”
下头堂倌传话,徐篱山见京珉和柔敏一起走了进来,往主/席台去了。他脑中闪过柳垂近来收集的情报,刑部应当是没有特别要紧的急事的,陛下此时召褚和入宫,难不成是……
“喂。”他说,“大哥是不是还没说亲啊?”
“对啊,我哥眼里只有公务,没有女人,自然是……等会儿。”褚凤反应过来,偏头瞅了眼主/席台,“你是说陛下想让我哥娶柔敏?不行吧,柔敏不是喜欢肃王吗?”
徐篱山给柳垂抓了一把瓜子,邀请他一起嗑,“肃王不想娶,谁能强/迫?所以这赐婚还是得另择人选。大哥也在合适人选名单之中。”他偏头看见褚凤面色不佳,又安抚道,“不过我只是猜测,而且是也不要紧,柔敏的婚事没那么好成。”
“也是,她也没那么容易放弃肃王。”褚凤说。
主/席台唱引开席、上菜,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楼下舞乐换了杂技,又变成影戏,相扑……投壶,师酒阑蹿了席位,跑到徐篱山这儿来和他们碰了三杯酒,说:“别干坐着,去我们那儿玩骰子。”
徐篱山笑道:“你别是赌输了要请我去撑场子吧?”
师酒阑不擅骰子,闻言也不否认,说:“我把下三个月的俸银都输光了,你赶紧去帮我赢回来!”
“好说,看我大展威风,别说我不疼你。”徐篱山说罢起身,就要去帮师酒阑找场子,突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顺势望去,只见台上那些玩投壶的人都在看着他们这里。
柔敏也在其中,朝二楼扬声道:“你弟弟说你精于投壶,不如下场来替他们队战我?”
徐篱山垂眼,对上徐如柏的笑脸。
“柔敏郡主投壶精准,徐六公子也是很精于这些技艺,这场比试有得看了。”
“你错了,是有好戏看了€€€€徐六公子根本不会投壶。”
“怎会?他不是玩鹰走马?”
“他是马术超群,可往常几次打猎,他都是空手去空手回。至于投壶,上回五皇子的私宴上也玩过,徐六公子是乱投一通,还把箭扔五皇子桌上了。”
“啊?那这徐五不是坑弟嘛!”
“他多半是故意要让自家老六人前丢脸的。”
“……”
隔壁传来窃窃私语,师酒阑侧身站着,轻声说:“不会就不会,大不了受两句笑,没什么的。”
徐篱山正要说话,徐如柏就在底下说:“六弟,郡主都请你了,还不快点下来?难不成你连郡主的面子都不给?”
“好了。”师酒阑挑眉,“这下逃不了。”
“五哥,你可别给我瞎戴帽子啊。”徐篱山走到栏杆前,俯身撑着杆朝台上笑笑,“郡主的面子我自然不敢不给,可我有点好奇啊,五哥,你是怎么知道我精于投壶啊?”
徐如柏半点不心虚地说:“我不是在家里看你玩过嘛?你那技艺,说是百发百中也行啊。”
“说百发百中属实是夸张了,但勉强陪郡主尽兴,还是可以试试的。我来了。”徐篱山说罢转身出了坐席间,慢悠悠地下楼走到台上,环顾四周,“不过啊,诸位,我是后来参赛的,就不参与两队原本的输赢奖惩了,咱们另说如何?”
京澄走到栏杆前,笑道:“怎么说?”
“大家可都听见了,是五哥推荐我上来的,所以不论输赢,我都只同五哥说。”徐篱山说着看向徐如柏,笑容开朗,“好不好啊,五哥?”
徐如柏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说:“六弟说好就好。”
“好!我若输了,五哥的惩罚我来替他受,我若赢了嘛,我也不要赏钱。”徐篱山抬指指向徐如柏,“我要五哥挂着‘我是蠢货’的胸牌绕着揽月湖跑三圈。”
徐如柏上前一步,“徐篱山!”
“狗叫什么?”褚凤在楼上冷笑,“你这坑弟货本就无耻,还怕丢人么?”
褚二公子说话着实直白,席间众人闻言纷纷戏谑出声,徐如柏脸色涨红,正要怒骂就被柔敏打断。
“行了。”柔敏不耐地瞪他一眼,转而看向徐篱山,“我不管他是不是要害你出糗,但我就是想跟你比比。”
徐篱山抬手,“郡主,请。”
台上众人让出场地,裁判即位计分,一局定输赢,每人四支箭,分高者胜。
柔敏看向徐篱山,说:“我也要和你打赌。”
徐篱山活动手腕,“可。”
“我若赢了,你随我回岭南,永远不回兰京。”柔敏说,“你若赢了,要求任你提。”
这小郡主当真自信,不过要徐篱山去岭南是何故?众人纷纷疑问。
“这是看上我们家山儿了?”褚凤也纳闷。
师酒阑提醒,“她喜欢肃王。”
褚凤说:“不耽误她两个都想要。”
师酒阑摸着下巴,“你还真别说。”
众人都在戏谑这柔敏郡主别是要纳徐篱山回去做个小夫婿,徐篱山却是另有猜测。他看着柔敏,从对方眼中看出疑虑和防备,可他们之间没什么恩怨啊,难不成这小郡主是咂摸出他和京纾之间有奸/情,所以要棒打鸳鸯了?
柔敏稍抬下巴,目光逼人,“你敢不敢?”
“郡主千金一诺,我自当奉陪。”徐篱山笑着侧手,“郡主,请先手。”
“这一局赌得有点大啊。”楼上,京澄啧声,“这就是情敌之间的无形锋芒吗?好刺眼。”
“他们不是情敌。”
背后陡然响起一道声音,京澄也没吓一跳,转身看向来人,笑道:“皇叔也来看戏?”
京纾“嗯”了一声,找了个位置落座,辛年站在旁边为他奉茶。
“您说他们不是情敌,这话是拒了其中的谁?”京澄一脸八卦地走过去,被京纾不冷不热地瞥了一眼,不禁缩了缩脖子,“好嘛,我不问了。但是皇叔,我看柔敏真是百发百中啊,要是六郎输了怎么办?”
京纾拨着茶盖,说:“他敢。”
徐篱山正在检查箭,突然打了声喷嚏,感觉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何其熟悉。
他动作稍顿,嘟囔道:“看什么看,一天天的就知道吓人!”
第43章 距离
“柔敏郡主投,有初,得十筹!”
“徐六公子投,有初,得十筹!”
“……”
裁判的高声在楼中回响,京澄翘着二郎腿观戏,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京纾询问,他便说是跟着徐篱山学的。
“六郎有时就爱哼点我没听过的陌生调子,词简单直白,不过很容易上口啦,我刚才哼的叫《求个上上签》,是不是很容易记住?”
京纾“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徐篱山的嘴里确实总爱蹦出些他闻所未闻的新鲜词句。
两人说话间,台上的比试已到了第三箭,京澄“哎呀”道:“这两人真是不相上下,两箭连中,都是十五筹。”
京纾望一眼,徐篱山神色自若,便说:“再看看。”
突然,楼下爆发出一阵小小的呼声,是柔敏投了第三箭。只见这一箭半身入壶,后半身却倚着壶口边缘。
“柔敏郡主投,倚竿,不计分。”
柔敏弯眉一蹙,乱了呼吸,旋即听见一声闷响,徐篱山三箭入壶,接过柳垂递来的酒喝了。
“徐六公子投,得五筹!”
褚凤和一群平时常和徐篱山玩的公子哥们儿纷纷在楼上拍手叫好,柔敏脸色难看,接过了最后一支箭。
师酒阑撑着栏杆,颇为好奇,“你说,留青会不会故意让她?”
“赌约已立,为何要让?”褚凤说,“故意输了还要受罚呢。”
“也不必输,打个平手不就行了,这样既卖了柔敏一个面子,自己也不必受罚,至于徐如柏,收拾他的机会多的是。”师酒阑说话间,柔敏投了最后一箭。
裁判道:“柔敏郡主投,有终,得二十筹!”
柔敏呼了口气,偏头看向徐篱山。徐篱山则朝她笑笑,手腕往前,箭入壶中,众人旋即惊呼,拍手叫好。
“徐六公子投,有终,得二十筹!”
“好,全壶!”褚凤拍杆,朝台上挥手,“山儿,牛!”
徐篱山眨眼,示意小意思,低调一点。
“我输了。”柔敏略显粗鲁地拆了臂绳,对徐篱山说,“以前玩投壶我总是赢。”
徐篱山笑一笑,说:“看来郡主这回运气不佳。”
“不必美言,是我不如你。”柔敏快声道,“我愿赌服输,等你想好了条件,找我便是。”说着便匆匆下了场。
“不是技艺不如,是心性不如。”京澄摇头,“起初她还凌然自信,见六郎两次与她持平,第三箭的时候就稳不住了。”他说着凑到栏杆前,朝着台下扬声,“喂,有人想跑啊!”
众人循声望去,把不知何时从台上偷溜到门口的徐如柏逮了个正着,这人偷溜不成,在几十双目光的注视下把脸涨成了猪肝色,却碍于京澄的身份敢怒不敢言,一张脸是红里带黑,青里沾白,煞是精彩。
“敢赌就要服输,”褚凤阴阳怪气地说,“徐五公子,你这么玩不起,以后咱们都不敢和你玩咯!”
众人附和道:
“就是就是,别耍赖嘛!”
“自作自受怨不得人啊。”
“不就丢个人嘛,反正今天已经丢人了,还怕多丢一次吗?”
“……”
满堂嬉笑,徐如柏羞恼难忍,只能将目光求向师鸣的方向,想让对方给自己说句话,却见师鸣和队里的人正忙着给输家队伍灌惩罚酒水,根本没注意这边。
这时,褚凤说:“去,给我上木板来,小爷要亲自给徐五公子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