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珏没太大的反应,跟在李仪的身后上了楼回到了住处。
一家人匆匆吃完饭,徐珏揽了洗碗的活,折腾完后父母要拉着他说话,徐珏找了工作上的借口,回了房间。
工作的借口短时间内效果不错,李仪他们也没来找徐珏。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下去,只是徐珏某日突然发觉,程燎野先前多次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好像消失了。
隔着办公区中的那层玻璃,徐珏看了程燎野数次,次次只看到程燎野埋着头,垂着眸,认真地看着手上的文件。
没能等来程燎野的视线,徐珏收回了脑袋。这几日就这么如愿过着,直到李仪他们来到成嘉的办公楼下接徐珏下班。
今天程燎野离开地比加班的员工早些,徐珏一出办公楼层,就在成嘉的一楼大堂处看到了程燎野。
他整个人坐在大堂的沙发之中,背对着徐珏,正对面坐着的,是徐珏的父母李仪和徐旭江。
似乎是上次还有不少话没说完,隔着一段距离,徐珏看到李仪的唇张了又关,关了又张。
程燎野静静地听着,神色没什么变化。
徐珏有一瞬间自暴自弃的想法,他不想听到李仪如何提到自己,还不如现在就立马离开,装作没看到,给自己留下体面。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向来对学校各种空穴来风的传闻无所谓,但一旦面对母亲对自己的评价、定义,他总不知如何辩解。
思忖间,身体比大脑更快,徐珏转了身离开。
但前脚刚迈出大堂的门,兜中震动,徐珏收到了来自母亲的消息€€€€李仪让他去买些菜,今天家里要来客人,要好好招待。
想到方才那一幕,徐珏猜想出了七分。既然无法避开,他应了“好”。
回到住处后硬着头皮做菜,做到一半时,李仪、徐旭江带着位脸生的中年男人回来了。
李仪拉过徐珏小声介绍,说这人是s大的一领导,今天两人去徐珏就读的s大遇见的。
“噢。”徐珏笑笑,装似无意地继续去做菜,脑海里又回想起同父母谈话的程燎野。
好像无论面对谁,他永远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似乎从小在养尊处优、父母疼爱非常的家庭之中长大,世界上就没有会让他难堪的事,就算有,他的父母也能为他铲平。
徐珏羡慕他。
想到程燎野前些天还帮自己说了话,徐珏也有些感谢他;又想到今天来住处的不是程燎野,徐珏心生侥幸。
只是,一想到下午时父母在程燎野面前可能会说的话,徐珏平静下来的心又紧张起来,他无法探知程燎野那刻的情绪,但只希望他别对李仪的话太上心。
徐珏已经在改变了,只是李仪大概还不是很清楚,所以需要徐珏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日子还是这么过着,很快到了徐珏父母离开s市的日子。
自从上次两人从成嘉回来,李仪提到程燎野的概率越来越高,语重心长地让徐珏然后经常买些东西送给程燎野,说这样才能让上下级关系不太难看。
这么说其实无可厚非,都是人情世故,但徐珏知道这话下的潜台词就是指单靠他自己,一定做不好这份工作。
徐珏并不好受,应了好,送走了父母。
近来由程燎野带队的项目走到了即将开始设计的流程。徐珏做为项目团队里专职于服装搭配的员工,也忙了起来,时常会加班到深夜。
程燎野做为上头同样以身作则,有时也会加班。这个项目的员工不多,加班采用的是一人轮班制,不可避免地,徐珏偶时会同程燎野撞上。
轮到的前几次,程燎野大部分时间都在他个人的办公室里处理文件以及审批设计,但每到八点半,他都会在徐珏的办公桌上放上一块小而精巧的甜点和饮品€€€€只要是有人同程燎野加班共事,都能拿到。
每每程燎野放甜品的时间点,徐珏总在设计室里,对着饰品的初版样品勾画搭配的服装款式。设计室的门正对着徐珏的办公工位,只消一眼,徐珏就能看到程燎野的身影出现,停留在他的办公桌前,而后又消失,进入紧靠他办公桌后的办公室里。
隔着一段距离,隔着一块透明的玻璃,徐珏看到程燎野垂下头,没动身侧的甜点,继续专注于工作。
就这么两厢无打扰地过了一段日子,又是一个晚上的八点半,徐珏再度抬起了头。
门外的人影还是照旧,在他的桌案上放了甜品和饮料,只是下一秒,程燎野突然抬了头,朝他的方向看来。
一瞬间,两人对视,程燎野一贯波澜不惊的眉小幅度地皱起,他没如同往常一般回到玻璃内侧的办公室,而是朝徐珏所在的方向走来。
徐珏控制住讶异以及注视被发现的些微尴尬,“小程总......”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程燎野已走到了徐珏面前。
近来天气升温,程燎野身上着了件量身而制的衬衣,扎进深色、熨得笔直的西裤里头,显得整个人矜贵非常,可偏生走到设计室门口时,稍往里头倾了身,直勾勾还带着点俏皮地朝徐珏看来。
他用笃定的口吻说道,“徐珏,你在观察我。”
“我......”徐珏下意识开口,却发现自己辩解无能。
因为他在这一秒确实也发现了,近来的这些日子,他的目光总是喜欢放在程燎野身上。
“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程燎野又问,“还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他的眼睛总有股洞察徐珏内心的魔力,徐珏没再同他对视,垂下眼,跳动的心脏止不住。可他面色无异,再抬头时,已然转身拿过方才对着样品设计的服装稿子,“小程总,有关服装的稿子我基本完成了。”
徐珏将稿子递给程燎野。
程燎野伸手接过,先看了几眼设计稿,又朝徐珏看来,“等会你到我的办公室,陪我一起吃甜品。你在这个方面真的是应该学着......”
他似乎在思考用词,“谄媚一点。”
徐珏扬眼去看程燎野,在他脸上发现了一股带点愉悦的神情,明明第一次见面时,嘴上说着不会给自己攀枝的机会,这会却又要他谄媚一些......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上头话都这么说了,徐珏自然只能听命,跟在程燎野背后进了透明的办公室,挪来椅子就这么正对着程燎野坐下,拆开了甜品的包装。
可办公室里面其实只有徐珏一个人在吃东西,程燎野嘴上说着“陪”,实际上到了办公室里后,便一直盯着电脑中的文件,等到徐珏吃完了,程燎野给他推过去桌案上的纸巾。
似乎在这一刻,两人的关系更近了一些。徐珏也发现,程燎野并不像表面或者从前看上去那么淡漠。
从此之后,每每加班,程燎野都会以“陪他吃甜品”的名义,让徐珏来他的办公室。但程燎野总是将距离感拎得很清,不会多过问有关徐珏家庭。
但徐珏其实都清楚,他不多问,很大程度上不仅是因为程燎野的不好奇,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怕什么。
以往同人交际时,大多数人见到徐珏母亲的所为,总会询问更多的,徐珏讨厌告诉,也讨厌不留余地的洞察。
但程燎野不一样,徐珏发现,他清楚,但决不会多问,恰到好处地给自己留点空间,甚至还能在某些时候帮助自己€€€€住处外和大堂里的那两次,徐珏都知道,是程燎野考虑了他的感受。
住处外的那次更明显,直接用言语,至于大堂的那次,徐珏不用想,也能知道,他大抵推脱了李仪的邀请。在日后察觉到自己探视的视线时,又毫不遮掩地询问,摆明了一副只要徐珏想知道,他尽数相告的态度。
不可避免地,徐珏对他,心升好感起来。
项目在年末时候走到了尾声。
最后一次轮到徐珏加班时,程燎野又把他叫进了办公室,依旧是让他吃甜品。
徐珏没有第一时间照着程燎野的话做,而是先悄咪咪地打量了一番认真看着文件的程燎野,视线从他的眉眼开始游走,紧接着是他的鼻梁、唇、脖颈处的红痣......
趁着程燎野发现之前,徐珏收回了视线,脑海之中方才窥视到的所有,又一一浮现,徐珏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热了起来,但他只将这些反应归结于偶然,佯装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次加班结束,之后还需要整合设计项目,推出先前规划的饰品。大家的任务都不轻松,也逐渐忙碌了起来。徐珏同程燎野的接触,更因此止于工作之上,偶时恰好遇上,也能友好地一同吃个饭。
年末的成嘉其他事也多了起来,但徐珏还尚挂着在s大就读的名额,成嘉考虑到他身份,也就没有再给徐珏派活。
临近即将升大四,有关毕业后的规划徐珏也重视了起来。他对所就读的专业还算感兴趣,正巧s大有几个国外大学的留学名额,徐珏打算争取,在s大放假之前,就留在s市学习了。
等到正式进入寒假,徐珏抽着小年前一天回了家,又在走完亲戚后的初六借口工作回到了s市。
就这么呆在住处学习了一段时间,莫名却生了些灵感,于是徐珏收拾了行李,直接去往了许家村€€€€那里足够安静,很多宅子正对着田野、河流和青山,正适合采风与捕获灵感。
抵达许家村的第一个晚上,徐珏住回了曾经住过的宾馆,在梦里,他梦到了曾经一张榻上,同自己对视的程燎野。
这个晚上睡得很不安稳,梦里的程燎野尤其烫,徐珏第二天醒来退了房,徒步去往许家村后山的山林处。
听说那里是许家村最安静的地方,最适合灵感的迸发。
入山林的第一日,徐珏发现了一条小路,延着小路向上,看到了山顶处的白色平房。
此时正值春节期间,白色平房外的矮围墙粉刷得崭新,上头还挂了两个红色的大灯笼,贴上了对联。铁栅门半开着,徐珏的视线射进里面,看到一群孩子和大人围着中间头发花白的老人坐着,正在磕着瓜子聊着天。那群孩子看上去都是上小学的年纪,手里拿着鞭炮,朝着铁门外走出来,有些好奇地看了眼徐珏,当着徐珏的面掏出打火机,就这么点燃了,而后捂着耳朵大叫着跑回到长辈的身边,惹得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笑起来。
栅门里有大人注意到了门外停留了半刻的徐珏,走上前问徐珏是不是找人,徐珏摇头,只说是需要借块地画点东西。
山顶的面积不小,四周也有山林包裹,朝四周走去接近山林的地方,也就听不到平房这处的嘈杂声了。
只是转身要走时,衣角处被人拉了拉,徐珏回头,看到方才放鞭炮的男孩抬着头看向自己,另外一只握成拳状的手打开,露出一巴掌多的瓜子、开心果和花生。
小男孩说,“哥哥,这是爷爷让我给你的,新年快乐呀。”
徐珏朝着平房出看去一眼,看到了那位老爷爷对着自己露出了笑容。身侧的男孩突然不好意思地笑出了声,又从兜里摸出了被塑料袋包装好的糖糕,塞到徐珏的手里,然后立马转身小跑回栅门内。
就这样,徐珏总时不时地到这块山顶上采风,平房里的人总会时不时地给徐珏送来吃食,此后徐珏上山,也同样会带些别的东西€€€€竹蜻蜓、陀螺、溜溜球......
日子就这样过着,直到元宵节后,老人突然找到了在采风的他,说是要和后辈们一同离开许家村,去往城里生活。
他见徐珏总是跋涉上山,又说,“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你去住吧,一些设施设备还算齐全,只是烧菜的炉子,需要你囤些干燥的柴火......”
陡然的善意,徐珏愣了一刻,“老先生,我支付你每月的费用,可以吗?”
这处地方安静,远离人烟,隔绝了外头的一切,徐珏觉得不错。再加上前段时间在成嘉赚到不少钱,徐珏自然也没有白吃人便宜的道理。
老人打量了徐珏半刻,似乎是瞧徐珏穿着,看出来他经济水平尚可,却还是坚持不收费,说这屋子没了他也是没人住。
僵持来僵持去,徐珏不好拂了老人家的面子,用极低的价格住进了这所平房之中。
此后徐珏早上醒来熬粥,上午下午采风,临近晚饭时间,便到附近的林子里捡些掉落的树枝做柴火。时不时下山,买些近来想吃的瓜果蔬菜,或者去往布料铺子,买些料子按照稿子制作成衣,也自得一番乐趣。
s大今年的寒假放得很长,大四刚开学也基本没课,徐珏就这么在许家村的山上呆了将近一个月,直到一个星星漫天的夜间,有人推了推那还未锁上的的铁栅栏。徐珏闻声从院子里的躺椅中起身,借着前些天刚迁到门前的白炽灯,看清了栅栏外的人。
他的身影被白炽灯照得很亮,身上渡了层光,抬眼看向院子里的瞬间,徐珏看到他朝自己很轻地笑了一下,“好久不见,徐珏。”
确实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一个月前,成嘉不少的正式员工也已经开工。得益于上次项目做的不错,今年伊始,小组中有成员升了职,其他成员又加入了新的项目,至于徐珏因为学业的原因,暂时不用去成嘉报道。
前些日子有在成嘉的员工说是近来有假期,想要约徐珏出去吃饭,徐珏推了,说是不在s市。
对方又问他在哪,徐珏没隐瞒,直接就说了许家村。
也许内心里是想有个人这么来找自己。
程燎野就是赶着这股东风来的。
徐珏走上前去,抓着半扇铁栅门,抬眼就瞧见程燎野脖子处的红痣。
这颗痣的位置长得很好,程燎野说话时,红痣总会颤动,总让徐珏觉得程燎野在勾引自己去亲吻。
“小程总?”徐珏装出讶异,伸手就抓住了程燎野的衣袖,将人轻轻拉进了院子里。
“嗯。”程燎野不咸不淡地应声,方才的笑容淡了很多,似乎突然严肃了起来,恢复起在成嘉时的模样。
他也进了院子,徐珏将铁门锁上。
一时间里程燎野再也没有说话,徐珏开了口,“您怎么来了?”
程燎野没客气,就这么坐进方才徐珏躺过的躺椅里,垂着眼,慢条斯理地说,“来请你出山。”
“我有个新项目,感觉你还算合适。”他顿了顿,抬眼朝徐珏看来。
这话说到最后越来越轻,程燎野视线变得直勾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