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觉再醒来时,宴寻人生的指针已经转到了七年之后。
曾经圆滚滚的周小胖不仅瘦成了闪电,还跟他说:
【你暗恋学姐好几年,在一起不到几个月就把人甩了。】
接着,这个唯一的好朋友还说他见异思迁,和学姐分手后就跟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男人结了婚。
而现在宴寻忽然发现,他的结婚对象竟然是静姝学姐同父异母的哥哥。
宴寻:“……”
等等,这复杂的关系他需要理一理。
愣神间,下行的电梯已经抵达了地下停车场。
叮€€€€
电梯的开门声让宴寻忽地回神,总算从久远的回忆中挣脱出来。而此时此刻,他才注意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脸上。
从说出江静姝这三个字的那一刻起,楚停云就在观察宴寻的表情。他紧紧盯着青年的脸,不放过上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电梯里的顶光让男人的睫毛在眸底压了一层暗色的阴影,那样晦暗、紧张又寞然的眼神让宴寻很难形容。
仿佛一只死死监视着猎物以防逃走的雪豹,却又有点像是等待法官宣判的可怜死刑犯。
等他想再仔细辨认一下时,楚停云却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转身走出了电梯。
他一言不发地坐上车,少见地摸出了一支烟。
其实当初宴寻在医院刚醒来的时候,楚停云就得知了他所有的情况。
电话并不是没有打通,而是被刻意隐瞒了下来。
接着,医院还专门让最专业的心理医生给这位特殊的失忆病人做了很多测试。
最终结果显示,宴寻不仅失去了这七年里所有的记忆,也包括情感。所以,这就意味着€€€€
他不爱曾经爱过的人,也不恨曾经最恨的人了。
现在的宴寻,他的认知,意识,情感,完完全全就是十八岁的宴寻。
可楚停云还是害怕宴寻很快想起来,所以他匆匆见过宴寻一面之后,就借口出差躲了出去,不再见他。
这一个月楚停云旁敲侧击,甚至给宴寻提供了不少关于以前的线索碎片。
但青年什么都没想起来,哪怕一点。
这就足以证明即便宴寻真的再见到了江静姝,也不会想起什么。
十八岁的男高乖得让人心软,仿佛全身的刺都变成了柔软的绒毛,甚至有几个瞬间,楚停云产生了一种宴寻好像有点喜欢他的错觉。
一切都在往他曾经渴望却不可得的方向发展。
理性而言,现在他最好的选择就是让宴寻这辈子都见不到曾经深爱的女友。
可是,楚停云不甘心。
他想要让宴寻以静姝兄长伴侣的身份,去亲眼见证前女友的婚礼。
他想要让宴寻去为自己抢夺静姝的捧花。
以此证明,宴寻的人和心终于彻底地属于自己。
虽然今天江宇珩的出现实在意外,但其实也并不算破坏了楚停云原本的计划。
可是刚才,当他对宴寻说出静姝名字的时候,楚停云却突然后悔了。
被强行隐藏起来的嫉妒就像是胃里反刍的酸水,让他从舌根到整个脑子都酸苦得发麻。
嗒,嗒……
烟点了几次都没点燃。
结果下一秒,他手里的打火机就被另一只手抢走了。
“我以为你那么爱干净,应该不会在车里抽烟。”
宴寻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副驾驶。
楚停云一怔,刚一转头,就对上了青年近在咫尺的面容。
宴寻欺身过来,给男人点烟。
嗒。
淡淡的烟草味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
一时间,车内安静无言。
直到片刻后,宴寻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片静默€€€€
他问:“楚停云,你是不是在吃醋?”
第19章 床头吵架
结婚对象的前女友是自己的亲妹妹,这样的事情换到谁身上大概都会膈应。
宴寻明白。
就像他从小也很理解林燃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当初林燃失去双腿成了残疾,最爱的父母便去领养了一个健康的小孩。
原本独一无二的爱和亲情直接被夺走一半,甚至也许会更多。如果宴寻是林燃,同样会伤心难过,愤怒恼火。
感情是具有独占性的东西,爱情和亲情在这点上,只有表现多和少的差异。
所以宴寻很理解楚停云的感受。于是便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
“楚停云,你是不是在吃醋?”
“……”
楚停云眼睫微颤,整个身体好似都忽地凝固了。
这时他不知道该惊愕于宴寻主动给他点烟的动作,还是对方如此直白的询问。
宴寻不喜欢别人抽烟。
他不喜欢烟,不喜欢酒,不喜欢被强迫的性事。
但偏偏这些他不喜欢的事,楚停云都做了。
所以宴寻不喜欢他再正常不过。而且,这件事对方也很早就亲口告诉过他€€€€
【我不喜欢你,楚先生。】
【我喜欢的是女性,是静姝学姐,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我从高一入校就暗恋她,很多年。】
【而且我们已经有了结婚的打算。】
当时宴寻对楚停云的拒绝简单,明确又直接。
对静姝的喜欢同样如此。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宴寻喜欢了江静姝整整七年。直至三个月前他提出离婚,也还是这些话。
可现在,对方却问他是不是在吃醋。
吃醋……
这一刻楚停云突然意识到自己出现了一个不小的失误。
也许是宴寻失忆后态度的陡然转变,也许是手机里反复播放的那句“能不能别离婚”的录音,也许是这一个月来宴寻主动的试探和靠近。
又或者,是昨天晚上对方没有拒绝的那个吻,是答应抢捧花时无可奈何的笑……
总之,这些都让楚停云失了谨慎。
他实在是太心急了。
对方所作出的这一切转变,不过是基于真相残片拼起来的谎言。他以为自己曾经是喜欢楚停云的,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挽回心目中最渴望的幸福家庭。
可楚停云还没有把这个谎言编织得天衣无缝,像蛛网般牢牢把宴寻锁死,剥离掉青年一切想要挣脱的欲望和力气,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着怎么把网撕开去亲吻里面的那个人。
楚停云二十岁进入公司,一路摸爬滚打十几年,几乎全年无休,总算坐到如今这个所谓的能够翻云覆雨的位置。
在商场上他见过太多狡猾的猎物,老谋深算的对手,与之交锋,偶有受挫却从不曾真的一败涂地。
资深的猎人往往都拥有足够的耐心。
楚停云自诩一位优秀的猎人,但偏偏他对宴寻却总是耐心欠佳,以至于经常冲动上头做出一些将来一定后悔的事,所以次次都栽跟头,摔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这次他吸取了足够的教训,绝不重蹈覆辙。
“……”
楚总闭了闭眼,垂眸避开青年的目光。
“你想多了,宴寻。”
此时此刻他们靠得很近,中间只隔着一层薄雾,但宴寻却感觉那里又像是隔着更多看不见的东西,宛如一道摸不到打不破的隔阂之墙。
男人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烟灰,然后摁熄了没抽过一口的烟。
最后一点缭绕的烟雾迷离了楚停云眼底的晦涩。
他说:“我只是不喜欢江家的人。”
男人的语气实在冷淡。
而他口中江家的人,大概也包括宴寻曾经深爱的前女友。
“这样啊……”
两人看似亲密的距离倏地拉开,宴寻坐回到了副驾上。
重组家庭的关系总是敏感又矛盾的,这一点作为被领养的孩子,不说全然体会,至少宴寻能感同身受一些。
他轻轻摩挲着楚停云的打火机,安静下来,没有再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