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宴寻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讲,
“按道理来说,那个时候我应该是五六岁的样子,该记事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就跟这次出车祸一样。”
“我那个时候可能太小了,记忆也不多,一丢就全没了,不像现在还能留下一些。”
宴寻半开玩笑地说。
“……”
但楚停云并不觉得这是个玩笑,也不好笑。
接着宴寻稍稍回忆了一下,继续跟他讲:
“那个拐走我的人贩子骗我,他说他是我爸爸。还要把我的玉坠拿走,我不给,闹得很厉害。”
“他当时可能怕我不听话引来周围人的怀疑,所以最终没有硬抢。还给我买了糖哄我,所以我就安静下来了,很听话。”
“后来我说我要找妈妈,他就带我坐大巴说是回老家去找她,坐了很久很久,换了不同的车辗转了好几天。我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只知道路边的房子越来越矮,车也越来越少。”
“等到终于下了车的时候,我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开始哭,哭得很厉害。他这次没哄着我了,而是开始骂我,还打我,很凶的,还把我的头打破了。”
“那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这个人绝对不是我爸爸。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觉得我的父母应该很爱我的,至少不会这么凶我,也不会这样打我。”
“所以我就跑了。”
宴寻叙述这一切的时候,语气很平和,就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反倒是楚停云听得几度喉头发酸,说不出话。
他轻声问:
“……后来呢?”
宴寻察觉到了楚停云声音里的一点点异样,于是他去拉着男人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轻轻摩挲。
然后笑着说:“后来就好了啊。”
“周围都是山路,但我大概是天生运动神经就比较发达,那时候小,跑得却很快,而那个男人好像腿有点瘸,在后面一边骂一边追。”
“很幸运的是,我遇见了我养父母。当时附近有一座小小的寺庙,他们是来上香拜佛的,给林燃讨平安符。”
那座寺庙很小,很偏僻,少有人来,但那个时候林家父母为了儿子已经求遍了这个城市大大小小所有的寺庙。
世间的缘分大概就是这样奇妙,偏偏那天,他们相遇了。
“楚停云,你不知道我的养父有多厉害,他会武功,就跟电视里的大侠一样。两三下就把坏人揍趴下了,然后就报了警。”
“当时我的养母把我抱在怀里哄,她身上很暖,像妈妈一样。他们带我去寺庙处理伤口,因为伤在头上,不得不剃了个小光头。”
宴寻说到这,忽然有点想找找小时候光头的照片给楚停云看看,但印象中那张照片还在南城的老房子里,只能作罢。
“不过他们并没有就此收养我,因为按照规定,警察需要查我的身世,找我的亲生父母。我在寺庙待了两天,又去警局住了几天,然后被移交到当地的福利院。”
“只是很遗憾,过了一年也没能找到,所以福利院的人就跟我说,我已经进入了下一个程序,属于可被领养走的孩子了。”
“当时有几个家庭接触过我,其中也有条件特别好的,但是我想自己选父母,我想选那对救了我的,后来偶尔也会来看看我的夫妻。”
“我还怕他们忘记我,所以每次头发长出来,我就自己剃了,一直保持着小光头的样子。”
“后来我终于等到了他们,只是他们说家里还有一个哥哥,没了腿,可能以后得照顾一下哥哥,问我愿不愿意。”
不用说,楚停云也知道答案。
果不其然,他听见宴寻笑着继续道:
“我说,我愿意的。”
然后宴寻就成为了林家的第二个孩子。
他终于从日日等待着被挑选的福利院搬进了新家,有了父母,哥哥。
只是哥哥不太喜欢他,却也没欺负过他,就是不怎么理他。
宴寻很理解,小心翼翼地跟他保持距离。
可周围邻居里有几个孩子对他不是很友好,他们拿石头丢他,骂他小光头,外面捡来的野孩子,还骂他有个残废哥哥。
宴寻那时候小,只会哭着跑回来躲着,但是林燃气不过,推着轮椅就冲出去了,用一根棍子把几个人打得满头包。
截肢前,他也是日日在父亲的武馆训练的,玩儿个棍子实在轻松。
回来后,林燃就把那根棍子丢给他。
“哭着跑什么?他们欺负你就打回去啊!”
“……噢。”
宴寻抱着棍子,就擦干眼泪不哭了。那天开始,他就开始留头发,不再是小光头了。
这件事让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但林燃还是不让他叫哥哥,宴寻就喊名字。
如此两个人也就相安无事地一起生活了。
后来,武馆里跟着父亲学武的孩子从林燃变成了宴寻,每天帮母亲做家务的孩子也变成了宴寻。
可林母每每看见健康的,活泼的,快乐的宴寻,就总是为自己亲生孩子的不幸感到难过。
久而久之,这种难过就导致了偏心。并且逐渐明显地体现在两个孩子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家里的人都察觉到了,但林父选择了默许,宴寻选择了理解和退让,可被偏爱的林燃反而痛苦。
但年幼的他无法改变母亲,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母亲只给他一个人做好吃的时候,悄悄把宴寻喊到房间里来,说自己不喜欢吃,命令对方帮他吃掉一半,不然就倒了。
“好吧。”
小宴寻很听话,其实也很想吃。
每次林母想把林燃以前的旧衣服给宴寻穿,林燃都会发火,说那是他的东西,不准给别人。所以最后家里就只能给宴寻买新的。
……
诸如此类的事很多。
但不论如何,日子还是又将就着过下去了。
武馆的生意日渐惨淡,所以林父就关了,去给人家做木工。因为手艺特别好,不少人都专门来请他。
家里逐渐宽裕,再加上宴寻实在懂事讨人喜欢,林母就没那么全紧着林燃了,也对宴寻好了很多。
宴寻觉得,那段时间母亲也是爱他的。
爱意倾斜的天平慢慢趋平,就连林燃和宴寻的关系也融洽了起来。
那两年的日子他们一家也算是过得平安幸福。
后来有一年夏天,一户姓陈的人家在七中旁边买了套学区房,要重新装修,请林父来打柜子,出价很高。
当时正值暑假,上初中的宴寻就承担了每天给爸爸送饭的任务。
只是那天他去的时候,听见爸爸跟几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在吵什么。具体的宴寻没有听清楚,因为他去的时候已经吵完了。
“老东西,你他妈给我等着!”
宴寻看着他们气冲冲离去的背影,不明所以,问爸爸怎么了。
“几个被家里教坏的小孩儿,刚才欺负人呢。”
林父皱着眉,简单提了一嘴。
宴寻从窗户上往下望,果然看见那几个男孩中有个特别瘦弱的,衣服破破烂烂,看起来好像还有伤。
年少时的宴寻顿时也跟爸爸一样,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过人都已经跑远了,宴寻也就没再继续看。他守着父亲吃完了饭,下午就在这给他帮忙,顺便跟着爸爸学一些木工的活儿。
晚上,林父就骑着摩托车载着宴寻回家。可是没成想那天晚上下大雨,摩托车突然出了问题,猛地一打滑,父子俩直接就栽进了旁边的河里。
因为从小到大听话地不去河边,家里也没那个余钱让宴寻学游泳,他当然不会水。
再醒来的时候,宴寻已经在医院躺着了,他听见母亲在外面崩溃大哭。
她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一直拉着警察拼命喊不可能。
“我丈夫……每天……每天骑车都很小心的。”
“而且我丈夫是……会游泳的,他水性很好的……特别好的……”
但是不论她怎么说,怎么哭,她心爱的丈夫确实已经淹死了。
男人被白布盖过了头,冷冰冰地躺在那。
林父死了,可宴寻活着。
一夜之间,原本和谐温馨的家支离破碎。
从那天开始,林母就认定是宴寻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但她没有对宴寻发火,只是用恩情,亲情和愧疚把他死死拴在身边。
……
这一刻,楚停云忽然就理解了宴寻愿意为家里如此牺牲的原因。
他没再继续问下去了,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向宴寻提议道,
“要不要,我帮你找找亲生父母?”
“不了。”
宴寻摇头,他看着楚停云笑了笑,说,
“以前的家没了,可我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第35章 没想到
首都某宾馆内€€€€
林燃又一次和母亲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整个房间里几乎都充斥着女人尖锐的嗓音。
“这本来就是他该给的钱!”
“我们家养他十几年!你爸爸为了他死了,他现在过得这么好,还跟一个豪门富二代结了婚,自然该照顾照顾家里!”
甚至多出来的那两百万,林母也觉得这是宴寻该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