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逢君立刻就不纠结了。
只是她有点疑惑地看了眼前面开车的楚停云,隐隐觉得刚才两人的互动自然得好像有点不太像是领导和下属。不过最终也没想太多,毕竟此刻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失而复得的孩子身上。
车里开着空调,将外面一切的嘈杂与寒冷隔绝。
楚停云给方特助发了条语音,让他现在帮着就近订两间酒店套房,再叫个跑腿送感冒药和三套衣服过来,两男一女,并特别交代其中一套是宴寻的。
24h随时待命的方特助立刻秒回:“好的。”
这时后面的谢逢君稍微平静了一点了,至少不像刚才那么失控了,但她现在还是很激动,一直拉着宴寻说他小时候的事情。
说他小时候喜欢的玩具,爱吃的菜,心心念念的姥姥家的小猫。说他背得最好的那首诗,写得最好看的字,还有曾经画过的涂鸦全家福……
说这些的过程中,坐在副驾驶的叶教授便也跟着红了眼眶,不过他知道妻子在生自己的气,也就没有开口。
只是那些事情宴寻都不记得,所以没有办法回应她。其实宴寻还想跟她说不要抱那么大希望,但看着女人湿润通红的眼睛,这些话他也就说不出来了。
没能得到回应的谢逢君确实很失望,但却没表现出来,反而安慰他:
“不记得也没关系,没关系的……”
“你那个时候太小了,又过去这么多年,忘了……也很正常,”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要是,要是我跟你爸爸能早点找到你就好了……”
虽然谢逢君极力说着没关系,但小孩不记得自己这件事显然让她很受伤,几度哽咽。
宴寻便跟她说:
“我小的时候应该遭遇过什么意外,五六岁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不是因为时间而忘记的。”
“是吗?”
谢逢君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但显然这个解释让她好了太多,随即就是心疼,因为遗失记忆的情况很罕见,要么是大脑某个部位受到了损伤,要么是心理受到重创。
不论是哪一种,作为母亲的谢逢君都心疼死了。
“现在呢?现在没事了吗?”
“没事了。”
宴寻摇摇头,没跟她说之前车祸的事。
二十多分钟后,车子抵达酒店。大概是方特助给的钱很到位,跑腿小哥送来的衣服和药已经放在前台了。
几人登记过后,直接上楼。
等到叶存山夫妻去里面换衣服的时候,楚停云才找到机会跟宴寻说话。
宴寻只是后背湿了,于是就简单换了件上衣。
楚停云的外套之前脱给谢逢君了,所以此时他就单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领带也取了,解了一颗领扣。黑色的袖箍圈在大臂上,袖口松松挽到手肘前的位置。
男人双手环胸,靠在宴寻旁边的墙上,无端透出一种慵懒又随性的感觉。
在其他人看来这样的认亲大事多少都会有些激动,但楚停云并没有觉得新奇震撼感动,也没有嘘寒问暖,各种追问,而是基本跟平常的状态一样。
这反而让宴寻感觉到放松。
对方安静地陪了他一会儿,才不经意问:“这件事,你怎么想?”
“嗯……尽快找个时间跟叶教授夫妻做一个亲子鉴定吧,免得他们一直想这件事。”
说话的时候宴寻正在冲感冒冲剂,比起激动到难以自抑的父母两人,他自始至终就显得太过平静。
楚停云倒不觉得宴寻真如表面这般平静,否则他刚才就不会弄了半天连感冒药的包装袋都撕不开。
“如果结果一致呢?”
“……”
宴寻动作一顿,显然他还没考虑好这个问题,又或者,他一直在回避去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宴寻现在面对的事情太多了,他知道自己的婚姻有极大的问题和隐患,发现养父和自己当年的意外,甚至自己当初的车祸极有可能都是人为。不久前,他又刚和养育自己的家断了亲……
如今,也许他又要再去融入一个新的家庭。
如果真的找到了亲生父母,宴寻其实是高兴的,只是他还是有点迷茫,又有点畏惧。
短短两个月,他从一个高三学生变成了二十五岁的成年人,经历了好友离散,婚姻剧变,家庭断绝,尚未开始的复仇,以及迟来了十几年的父母认亲。
所以最后宴寻回答楚停云说:
“那就……顺其自然吧。”
毕竟万一真的结果一致,他也不可能无情地不认他们。刚才谢逢君在大雨里哭成那样,叶教授也几度哽咽到说不出话。
宴寻哪能半点没有触动呢。
只是他现在实在没法有什么坚定明确的答案,也就只能转头对楚停云笑了笑,说,
“希望他们和我,运气都好一点吧。”
希望他们运气好一点,即便结果不一致,也能很快找到亲生的小孩。
希望自己运气好一点,无论结果是否一致,宴寻都不想再多一段令自己痛苦又挣扎的经历了。
“嗯。”
楚停云轻轻应了一声。
只是如果仔细想来,宴寻的运气一直以来都不太好。
幼年被拐走,养父母所谓的爱早就在最初明码标价。长大后好不容易努力开始新的人生有了自己的事业,却遭人设局诬陷,半路夭折。就连爱情,也不怎么顺遂美好,反而……
楚停云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只是忽然问宴寻:
“要不然,我去给你求个幸运符吧,找个大师什么的,再开个光。或者,还可以找个人来家里看看风水。”
以前的楚总是万万不信这些东西的,甚至嗤之以鼻。但他有不少合作对象很信,所以也略有接触,真想要找人的话也不难。
于是楚停云还有点跃跃欲试地问小老公:
“你觉得怎么样?”
宴寻:“……”
他原以为这只是开玩笑,可宴寻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表情,发现楚停云竟然是认真的。
这个男人竟然真的想给他找个大师开光。
宴寻没忍住直接笑出来,一扫刚才眼底的迷茫晦暗,
“这份心意我领了。”
他拍拍楚停云的肩膀,有点好笑地劝说道,
“但是楚总,现在是社会主义新时代,封建迷信要不得。”
楚停云:“……”
他原本当然也不信这个的!
这时换好衣服的叶教授夫妻两人也出来了。谢逢君出来的第一眼就是去找宴寻,看见对方好好地站在水吧台那里之后才无声松了口气。
只不过……
她看着旁边站着的那位楚先生。忽然觉得宴宴跟领导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太……亲近了?
因为这时候两人的站位靠得很近,小宴助理的手还搭在楚总的肩膀上,后者也不觉得下属冒犯,自然得像是早就习惯。
叶教授倒是没太多想,还跟妻子解释:
“这位楚先生人很好,是位挺不错的领导,而且非常重视提携小宴。”
整理了一番情绪,叶存山没再喊宴宴,他怕宴寻反感。
不论是今天楚停云特地带了宴寻来,还是刚才在车上把外套脱给谢逢君,叶教授都非常感谢他,并充满了好感。
“这样啊。”
谢逢君点点头,也在心里给楚停云打了个好领导的标签。
另一边,好领导和小助理也转过了身。
因为他们都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开门声。显然是叶教授刚才已经跟妻子解释了一番,两人之间的氛围好了不少。
“喝点吧。”
宴寻把冲好的感冒冲剂递给他们。
“谢谢。”
父母两人端着杯子里的感冒冲剂,一时竟然有点舍不得喝。
几人在沙发上坐下。叶存山夫妻坐一起,宴寻和楚停云则是坐在对面。
爆发的情绪期过去之后,谢逢君就变得有点小心翼翼起来。路上的时候她就大概跟宴寻讲过当年是怎么弄丢他的,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可惜宴寻不记得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再提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这次谢逢君开始问起宴寻被领养之后的生活。
“宴宴,你这些年都在哪?”
其实原本她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和状态,但话一出口就忍不住哽咽,
“过得……好不好?”
虽然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但宴寻还是觉得不太好说,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大概讲了讲,
“嗯,我的养父母是南城本地人,还有一个哥哥,身体不太好。他们人都挺好的,供我读书,把我养大……后来我的养父不幸意外去世,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人。”
“养母跟哥哥在南城生活,我留在了首都。”
宴寻没跟他们说断绝关系的事情,也没说养父母的不好。只是他还是很快换了另一个话题,
“如果叶教授你们想,我可以尽快配合你们做亲子鉴定。”
坐在宴寻身边的楚停云也顺势提了一句,
“我这边也可以帮忙,找专业机构走加急通道的话,最快24小时就可以出结果。”
很显然,双方的态度有着鲜明的对比,一方是感性至上,一方是充满理性。
而楚停云的开口也让差点又一次沉浸在情绪中的父母清醒过来。
叶教授无声吸了口气,保持平稳的语气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