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寻的话没有什么羞辱的目的和意味,可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针,字字见血。
因为除了报复江静姝之外,那些话,那些想法,都曾是楚停云最初切实想过的。他的确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最初缠着宴寻也只是出于见色起意和征服欲。
于是几句话说完,站着的那个看似掌控一切的男人就变成了被审判者。
可是楚停云扪心自问,他真的半点都不喜欢宴寻吗?
不,绝对不是。
他当然喜欢这个人,喜欢得不行,否则就不会立刻把江静姝送回国,而绞尽脑汁地做出这样疯狂又扭曲的事情来留住宴寻。
可现在,楚停云面对那双愤恨,惊怒,又抗拒敌视的眼睛,却没办法说出一个字。因为对方竟是早就发现了他当初最不堪的心思,还如此不留情面地揭露出来了。
楚停云无言以对,依稀意识到自己好像搞砸了什么,好像又弄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对啊,我没资格。”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宴寻,你就当我是个疯子吧。”
说完,他就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宴寻并不知道楚停云的离开是逃走,他认为对方根本就是在拒绝沟通,并且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痛苦。
他气的要死,偏偏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对着那个男人的背影骂一句:
“楚停云,你混蛋!”
“……”
接着,两个人冷战了一周。
楚停云没让宴寻再裸着,而是给他穿了件睡袍。
然后也每天都给宴寻做饭,一日三餐,顿顿不缺。只是都是些麦片牛奶,加工好的肉制品和酱料一类的,蔬菜很少。
对于有一个中国胃的宴寻而言,实在不怎么好吃。后来楚停云也有心炒个菜什么的,但那味道不如麦片不说,这人反而还把自己烫伤了。
宴寻就毫不留情地嘲讽他:
“楚停云,你做的饭早晚有一天会把我毒死。”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每顿都吃,吃饱,以此保持体力。
轮到上厕所洗澡的时候,楚停云就把他的手反铐在后面,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去。这样的方式让宴寻很羞恼,试图反抗却也无可奈何。
晚上楚停云就会让宴寻喝酒,因为后者酒精不耐受,所以他精准地把控了量,既让宴寻昏昏欲睡,也不至于伤害身体。
一周过后,宴寻实在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他问过楚停云很多次对方要把自己关多久,可从来没有得到过对方的回答。
宴寻原以为自己几天就能回国,可现在差不多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他在国内还有事情,刚刚拉到投资自己就消失失联,后面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思及至此,宴寻实在着急。
所以第八天早上的时候,他主动低了头,再次尝试跟这个人沟通。
“楚停云,抱歉,我不知道索契是你母亲的故乡,我和学姐也不是私奔,你知道我们早就分手了。”
“只是我听说她逃婚,心理状态非常不好,怕她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提到这个,楚停云总算有了反应。他冷笑一声,语气忍不住就变得尖酸了起来,
“宴寻你可真是史上最佳前男友,都分手了还这么关心她。”
“……”
宴寻闭了闭眼,只能解释,
“我其实没有和学姐谈恋爱,她被家里逼得太紧,找我暂时假扮她男朋友而已。我们两个人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
楚停云忽地愣住。
假扮情侣?
他看着宴寻,足足愣了好半天才恍惚般地反问道:
“假的?你不喜欢她?”
“对,我不喜欢她。”
确认宴寻点头的那一瞬间,楚停云浑身的神经细胞都兴奋得有些轻微发麻。
宴寻仔细观察着楚停云的表情,斟酌着自己的下一句话,却没想到对方竟是直接扑了过来,将他压到床上来亲他。
“唔……”
这个床太软了,宴寻几乎整个人都被压得陷了进去。他原本想要推开楚停云,但最终却没有,而是慢慢回应对方急切的吻。
两人僵持的关系因为这个吻而开始破冰。
但楚停云还是不放宴寻走,他只是不再把宴寻拷在床上了。
宴寻的活动空间得以扩大,他也不必像个人犯一样被楚停云看着上厕所,被对方伺候着洗澡。
忍受了太久难以下咽的饭食,宴寻开始接管厨房。虽然调料不足,但他做出来的饭还是比楚停云好吃太多。
这座别墅很大,虽然看着有些年头。但里面得装修显然是前两年才翻新过,复古华丽,干净漂亮。
一楼的客厅挑空,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能看见不远处的雪山,触目皆是银装素裹,日出的时候山头便落下一层金辉,有一种源于自然的,动人心魄的美丽。
他们经常相互依偎着坐在窗前,喝酒赏雪,看书聊天。宴寻跟着楚停云学了一些简单的,日常的俄语,
有时候,楚停云还会讲一些这个国家的民间故事给宴寻听,有些是他母亲讲给他的,有些是他外祖讲给他的。
但这些故事后来,楚停云都统统讲给了宴寻听。
如果忽略掉床头垂落的金色链条,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单纯来这里度假的情侣。
晚上他们睡在一张床上,楚停云会去主动吻宴寻,抚摸他,拥抱他,坐到他的腰上去,把这张有些年头的木质大床弄出轻微摇晃的声响。
第十九天晚上的时候,宴寻给楚停云做了蛋糕,睡觉的时候忽然表现得很热情,他把楚停云压在床上,让对方脸朝下陷进枕头里,弄到最后整个枕头都湿了。
结束后,楚停云睡得很沉。
因为蛋糕里面加了一点点的安眠药。
而也是这天晚上,宴寻悄无声息地起身,找到了被楚停云藏起来的身份证和护照,还有手机,以及车钥匙。
可惜他的手机没电了。
宴寻将一切东西收好,又穿上了御寒的厚厚的衣服,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里。
他开走了来时那辆越野车,一路上都在默念之前从楚停云那里学来的俄语词。
“你好,中国,手机,请,帮助……”
当然宴寻不是只学了这些,否则逃跑的目的就太明显,他还学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词汇,然后把这些最重要的混杂在里面。
当初记忆中最后一幕是在镇上的酒馆里,宴寻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住在那家小镇的附近。
结果开了半个小时,宴寻发现周围竟然还是一望无际的树林和雪。
€€€€这到底是哪里?
就在这时,宴寻忽然发现身后好像有车,似乎是一辆运货的皮卡。
他顿时有些欣喜,以为自己是碰上了这里的居民,于是放慢了车速想寻求对方的帮助。
至少,让他能借用一下电话。
但直到双方的距离拉近到约莫十几米的时候,宴寻才从后视镜里依稀看见了开车人的脸。
€€€€是楚停云。
宴寻惊愕至极,立刻提高了车速。
因为曾经出过车祸,他向来开车求稳,宁愿慢点也要安全,更别提现在是凌晨夜晚的山路,又下着雪。
宴寻即便提高车速也不敢开得太快。
但是楚停云不怕,这个时候他也许已经失去了理智,竟是直接踩死了油门,没过多久就追了上来跟宴寻的车并驾齐驱。
“停车!”
他疯狂按着喇叭,
“宴寻,你现在给我停车!”
“……”
宴寻当然不听,继续开。
但他万万没想到楚停云还会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对方忽然把方向盘往旁边猛地打死。
砰!
两辆车的车身撞在一起,在黑夜中发出一道可怕的声响。
哧€€€€
接着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尖锐至极的声音,近乎要穿透人的耳膜。
这一幕简直堪比电影里的汽车追逐大戏。
€€€€楚停云竟是如此硬生生直接别停了宴寻的车。
突然的刹车让宴寻重重撞在方向盘上,加上心理障碍他一时间头晕目眩,好像意识都飘在了空中。
但下一秒,驾驶座的车门就被人从外面一把拉开了。
宴寻被楚停云一把拽住了领子,他看见了男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也看见了对方脸上的血。
楚停云也受伤了,却比宴寻严重得多,他的额角破了,鲜红的血流下来,有一些浸到了眼角,在雪夜里显得尤其触目惊心。
宴寻没听清对方最开始说的什么,只知道此刻这个男人愤怒得像一头失去理智的凶兽。
好半天,宴寻才断断续续听清楚停云的声音€€€€
“……都是骗我的吗宴寻!”
“你说你和江静姝是假的,你还说喜欢我,你说的那些话,你这些天……所有的一切,都是骗我的吗?”
“你一直都想逃走……说的那些话就只是为了逃离我……”
宴寻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笑了,笑得很冷漠。就连唇角的梨涡都不能让他的笑变得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