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绥之身体很轻, 他在白茫茫一片的云雾中几乎要飘浮起来。远处是玲琅矗立的华丽建筑露出来的上翘飞檐和闪着光的琉璃瓦。
许绥之挠挠头:我这是在哪呢?
可怜他这个问题几乎每个世界都要问一遍,每次都有全新的悲催感受。
还没等233回应,迎面走来一群身着七彩宫袍的少女,她们看见了许绥之, 咯咯笑道:“呀, 小仙君你回来啦, 神君们找你都找疯啦。”
“可不是么,要是再找不到你,天帝都要发怒€€。”
“怎么样,下界好玩么?听说那有云一样的衣服,还能和很多很多的道侣玩, 是不是呀?”
“啊!你好不知羞,你知道道侣是什么吗?”
“咯咯咯, 我在天梯处见过哩, 就是一块儿修炼的嘛……”
“哎呀,不要说啦……”
她们互相嬉笑着走远了, 留许绥之原地懵逼。
233:这里好像是天界!
许绥之:看出来了,还看出来我任务确实完成了, 我到底怎么会回来?
233:唉, 那个新来的主管系统下了死命令啊,说是我们刚一脱离这个世界就有崩溃的倾向,让我们过来修复。
许绥之:主角怎么了?
主角是世界意志, 世界崩溃肯定和主角有关, 不知道那两个人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233也不知道,不过当务之急, 应该是从天上下去,见到主角再说。
刚才七仙女说天梯可以窥见下界, 说不定是个机会,可是……许绥之望着上下一白的云霭,他好像有点不认识路。
“叩叩”
许绥之探出一个脑袋,往烟雾缭绕的宫殿里望去。见没人应答,又喊了一声:“福生无量,不知是哪位仙长所在?”
回应他的是内室巨大的轰隆声响,一扇门被猛然推开,浓烟滚滚,一个老道君不停咳嗽着蹒跚而出。
“咳咳,谁,咳咳,呀?”
许绥之忙上前去扶他,“丹君,您没事吧?”丹君掀开被熏得闭上的眼皮看他一眼,登时惊讶出声:“小仙君,你回来啦?”
许绥之挠挠脸,应了声是,自从在天界醒来,脑子里就多了段当天石的记忆,因而也不算太过两眼一抹黑。
丹君拉着许绥之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开始长吁短叹丹炉最近不知道炸坏了多少个,申请个报修都费劲。
丹君是天界炼丹的老仙君,得了多少年道就炼了多少年的丹,他的仙丹供应全天界,人人都对他客气三分。只是近千百年来这位丹君宣称要体悟天地道义,便不再那么辛劳炼丹了,像这次这么着急忙慌的样子,倒是少见。
于是许绥之也就顺着这么问了,丹君更是句句叹号:“唉!还不是那那那绛霄小儿!我真是被他堵怕了!我走到哪跟到哪!还威胁要把我那件事上报天庭!”
“什么事啊?”
“咳咳咳咳!没什么……诶,对了,话说……”丹君一口气差点梗住,忙喝了一大口茶,想到了什么似的,狐疑的眼神落到了许绥之身上,“你和绛霄是……”
许绥之眨巴眨巴眼睛,“他是我师尊。”
“噗€€€€”丹君一口茶没吞下去又喷出来,“咳咳咳……”这回咳嗽是真止不住了。
许绥之歉意帮他顺气,“我师尊一般不怎么为难人的,下次他若再来,我帮你跟他说说。”
丹君心里吐槽:他若真见了你,确实也用不着要丹了,就变成要人了。
他叹息一声,连道两声因果定数,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内室。许绥之一盏茶刚刚见底,就见丹君拿着个小玉瓶子出来。
丹君把瓶子推到许绥之面前,说:“这是上品五转回元丸,我观绛霄面色,就猜到他现在身体情况已是不好。他要的丹药太过逆天,我实在无能为力,你若见了他,就把这丹给他吧,他会需要这个的。”
许绥之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上界天石,私见凡人可是大罪,丹君你可别污蔑我。”
丹君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眼神在说:你再装?许绥之和他对视一会儿,还是绷不住大笑出声:“好,我知道了。”他收了瓶子,想到什么,又问:“可有让双生魄修者安定神魂的丹药?”
丹君捻着须,眯眼想了想,道:“有是有,一体双魂最易生障,用洗魂通灵丸是上佳。”他抬眼看见笑眯眯的许绥之,警惕道:“你想干嘛!我可没有啊。”
许绥之拽着丹君的袖子不让他走,表情很是乖巧甜蜜,可惜嘴上在说:“我那师弟性子更是执拗的让人头疼,丹君你好事做到底嘛,不然要让他知道我给师尊带了东西却没给他带,肯定要不乐意的,我担心过两年来堵你的还要再多一个。”
丹君瞪了他两眼,权衡着什么似的,哼了一声,这回从袖口处飞出一个更精致的小玉瓶,嚷道:“我真是怕了你们了,拿走拿走!你可让他们别再来烦我了。”
许绥之笑道:“多谢丹君。”他握着瓶子看了一会儿,心绪翻转间,冒出一个念头,问道:“这两个丹药能否再加一味仙草?”
丹君疑惑地看他:“你要加什么?”
……
执明神君外勤回来,就看见殿门口台阶上蹲着一个小小身影,他叹口气,心里生出果然会这样的念头,走到了他面前。
……
疼!好疼啊!!剧烈的罡风气流刮到许绥之脸上,几乎见血,可都抵不过神魂内仙格剥离的剧烈痛楚。
233有些心疼地擦擦他额头的汗:不洗筋伐髓彻底变成凡人,你就还是天石,是不能下界的,执明神君同意这样做已经是格外通融了,唉,这破规则。
说到最后,它也愤愤不平。
许绥之当然明白,这是他主动要求的,但这仍不能缓解他对这个世界的愤怒。他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一定要……跟主管系统……投诉!!”
不知过了多久,痛楚逐渐消失,他的身体越来越重,天上那层薄薄的云霭已经托不住他了,已经成了凡人的许绥之逐渐往下坠去。
挺好的,许绥之苦中作乐地想,这不比去爬什么天梯快多了?
从天上掉下来是一种奇妙的感受,许绥之忍过了痛,精神又活泛起来,好奇地到处看看,竟然碰见道无子和陆无在半空处对弈。棋局似乎正在胶着处,陆无火红的长发被他抓得乱糟糟的,道无子则优哉游哉地喝茶。
许绥之眼里闪出促狭的光,趁机趴上一阵气流,往他们那冲去。
陆无抓耳挠腮半天,有些讨好地说:“道无子,你就让我悔一子,如何?就一子。”道无子吹吹胡子,当然不理会。
就在这时,一只白生生的手搭上了他面前的棋局,陆无这边的黑子动了一步,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这抹身影就一闪而逝了。
他们二人面面相觑。道无子捻须的手停了,就这么愣愣地搭在胡子上,“那是……好熟悉的感觉,难道是……”
陆无也瞪大眼睛:“好熟悉……确实……可是……”
两人相顾无言一会儿,还是陆无率先垂下眼,紧接着他惊喜地叫出声:“活了!活了!哈哈!妙啊!来来来,道无老儿,让你嚣张,继续继续……”
“哼!让人帮算什么本事!”
……
许绥之在空中几乎要感到无聊了,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对233说自己的忧虑:下面确定跟主角离得不远吧?我现在是凡人身体,可走不动。
233确认坐标,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没问题。
随着高度飞速下降,许绥之逐渐能够看见地面的情形,现在分明还是白天,底下却黑咕隆咚的,是许绥之没见过的样子,不知道是哪个主角在这种地方。
分外宽敞的院子里只站着零星几个人,最突出的是前方那个黑色的人影,他看着地位很高,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周围几个人全都跪下了。
那个人对他的视线似有所感,很快抬头看来,许绥之看见他很明显地怔住了。也是,天上下人,可不是稀奇么?
这个人被定住了似的,许绥之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周围几个人也纷纷抬头看过来,同样是很震惊的样子,回了他一些话。这个人就像被惊醒了一般,很急切地上前一步,朝他高高抬起手,看起来很想接住他。
好吧,那就你了。许绥之朝他坠去,不消一会儿,就结结实实地撞入一个坚实牢固的怀抱。这样说也不准确,因为这个怀抱正细细密密地颤抖着。
许绥之被骤然的撞击砸得晕了一会儿,还没等他缓过来,就听见耳边响起一道暗沉嘶哑的声音:“……师兄?”
许绥之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看见了一张过分苍白的脸,他笑道:“是师弟啊,好久不见。”
这个人勒在他腰间的一双手臂瞬间紧得像是要把他嵌进身体里,许绥之好笑地点了点他通红的眼角,“你哭什么,见到我不高兴?”
应闲生眼睛流出泪来,他将脑袋死死埋在许绥之脖颈处,当真哽咽起来,他说:“师兄,我好疼啊……”
师兄,你再不回来,我的血都要流光了。
师兄,天上地下我都寻遍了,可他们都说没见过你。
师兄,你知道吗,那天我累极了,躺在黄泉里的时候,是真的想死,心想着或许这样还能从头再来一次。可我又怕你在等我找你,我怕我去得晚了,你会害怕。
师兄,你就这样讨厌我,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呢。
师兄,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师兄,我好想你。
第51章 巨变后的废墟
“这是……”旁边的魔使面面相觑, 摸不准他们尊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应闲生头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来,一双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许绥之有点想笑。
“你们都下去吧。”
左护法迟疑问道:“那密术……”
“先不用找了,把剩下的人都召回来。”
几个魔使悚然一惊, 对看了几眼, 应是告退了。
应闲生便搂着许绥之的腰, 一个飞身回了魔宫主殿。殿内色调比他在凌霄峰的房间还要暗沉,深色的纱幔垂下,无端有种凄清之感。
许绥之见到了地方,等着应闲生松开他了,谁知腰间一条手臂跟焊死了似的, 不仅不肯挪动半分,顶着许绥之疑惑的目光, 还越握越紧, 比从前在凌霄峰时还要缠人。
正事要紧,许绥之只好说:“师弟, 你怎么到魔界来了,还成了他们尊上, 你不是入魔了吧?”
应闲生眼睛黏在他的脸上, 把每个细节都端详过了,确认每一分都一如从前,才说:“我来找点东西, 没想到花了点时间还没找到, 就暂时留下来了。”
“你和师尊……”
“师兄。”应闲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抬手摩挲着他的眉眼, “我以为你只是来找我的。”
“我是来找你的啊。”许绥之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眼睫在指尖轻轻刮过, 那只手就停顿了一下。
应闲生笑起来,头靠在许绥之的肩膀上,闷闷的笑声从颤抖的身体里传出来,“是吗……”一双手骤然发力,将许绥之拖进后边厢房里,狠狠压在了软塌上。
许绥之被撞得眼冒金星,还没等他气愤出声,压在他身上的应闲生就捏着他的下巴含上了他的唇瓣。这并不是一个轻柔的吻,正相反,它既凶恶又狂暴,许绥之很快尝到了血腥味。
已成凡人的许绥之哪里能和如今的应闲生抗衡,他身子发软,被禁锢得动弹不得,不得不抓上应闲生的前襟,被迫从这个人这里承受他过度疯狂的索取,连呜咽都被他吞进肚里。
生理性眼泪从面上滑落,流到了捧着他脸的手指上,应闲生感受到了,黑沉沉的眼睛里才透进了点光,终于很慢很慢地松开了他,两人嘴边拉出一条和着血的银丝。
许绥之眼睛被泪浸着没法聚焦,粉嫩舌尖可怜地搭在被吸吮得水亮红润的唇上,无意识地舔了舔,果然咬破了。应闲生被他这副情态勾得又情不自禁地低了头,紧接着,一个巴掌落到了他的脸上。
应闲生偏偏头,反而笑了,大手抚上了许绥之的额边,顺着抚摸他散落在榻上绸缎般的长发,“是我的师兄,我验过了。”吻过人的声音沙哑,语气十分亲昵。
许绥之气极:“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几日不见,你,你怎变得如此……放荡不堪,荒唐至极!”
应闲生嘴边的弧度落下,他拉上许绥之的手,视线落到了前方的虚空中,“距离当日,已是三年了,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