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梦我 第38章

跟着宫无常学琴,对于温别桑来说也并非难以接受,他发现对方好像真的相信了他的话,认为事成之后便会投效太子府,指导的时候十分耐心。

从陈长风的享受程度,温别桑也能明白,宫无常的琴艺确实极好。

先帝钦定的太孙,固然性格上有无数缺点,可技艺上却无可挑剔。

从坐姿到指法,温别桑几乎全部都重新学了一遍。

“手要这样。”他示范了一次揉弦,一道琴音被捻的圆湛饱满,动荡有声,单是这一声,就让人如置身仙山,手指离开琴弦,空气中仍旧停留着绵密的震感。

温别桑跟着揉了一下。

单调,古板,乏味,仿佛野猪磨牙。

承昀太子心平气和,反复示范,陈长风的表情一会儿像吃了珍馐,一会儿像啃了糟糠。

十几次之后,温别桑道:“应当是我的琴不好。”

承昀与他换了琴,再次示范。

同样的工具,换了个人,依旧是云泥之别。

温别桑道:“这次比刚才好,确实是琴的问题。”

“你说的对。”

半个时辰后,温别桑道:“应当是因为我不会武功,所以总是弄不好。”

“你说的对。”

“可若从武功学起,太浪费时间了。”

“……”你还真想啊?承昀慢慢道:“其实已经很好了。”

温别桑的性格本来就呆呆怪怪,人事都处不好,更不要说乐事了。

温别桑一直在等着他破口大骂,但今日的宫无常就像是变了个人。思来想去,只能是因为自己那一套机关黑龙令他心悦诚服。

“不然。”承昀示意:“我,坐过去?”

“?”

承昀放下新买的琴,走过来坐在他身旁,缓缓贴近,试探地覆盖上他的手,温别桑表情平静,姿势都没变一下。

太子的嗓音低低响在耳边:“手指要这样……”

温别桑的手有些微凉,触手滑腻,与梦中几无二致。

承昀的目光从面具后方透出,凝望着他左耳处的黑痣。

在梦中,他极爱此处,每逢碰到,总要细细地舔舐许久。

以至于醒来,都还记得那凸起的黑痣在舌尖残留的触感。

妖孽身上已经没有了他以前爱用的檀木味道,余下的是淡淡的香皂,与硫硝的气息。

这气息明明极其危险,可偏偏又极具穿透力,似乎从鼻间一路潜入了肺腑,只等那一瞬间的点燃。

覆盖在温别桑手背的那只手微微收紧,食指指腹停在他的食指指甲以上,于骨节处轻轻抚蹭。

温别桑看着那只手,道:“然后呢?”

承昀回神,道:“你身上有燃烧后的火药味,昨日炸了什么?”

“屋里做些小东西。”

“最近出门要时常小心,最好沐浴更衣,否则容易暴露。”

“嗯。”

承昀拿着他的手勾弦,又道:“桑梓这个名字,不要到处去说。”

“嗯。”

温别桑忽然偏了下头,扭脸看他,那一瞬间对于承昀来说极近。对于温别桑来说,他面前是一张完全把脸遮住的面具,银质的,边缘还有暗纹。

承昀屏息,听他道:“冰。”

“……”后知后觉,承昀稍微挪开一点,道:“要不,我摘了?”

“不用。”

不想看到那张脸。

接下来几日,承昀每日都来陪他练琴,在他卖力的指导下,温别桑逐渐能弹出半个曲子。

虽然还是白开水,但比之前还是好多了。

这日有朝,承昀没有过来,温别桑一大早起床,照例将自己收拾妥当,特别闻了闻身上的味道。

他觉得自己身上总有弥漫不去的火石味,大抵是往日闻得惯了。

特别取了香膏擦在手腕,勉强能压一压。

接着,将自己的匕首、推弹小弩、微型弩箭藏好,又拿了几颗雷火弹放在袖中。

那串核桃他已经很久没有挂过,放在木箱子里,轻轻塞入了床底下。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破门之声。

固然这声音落在他耳中减轻了许多,但温别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走出房门,隔壁忽然传来哀嚎。

然后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听这动静,似乎是将能砸的都砸了。

有什么人在说话,温别桑听的不慎清晰。

“快跑啊€€€€”

女子的叫声传来,有人夺门而出。

砰砰的脚步声震得房子仿佛都在抖。

温别桑静静在室内坐了一阵,一直等到动静平息下来,才起身开门,像往常一样去巷子口与陈长风会合。

青石板路上,有人正在一边朝这边走,一边往后看。

寥寥听到几句:“真惨啊……”

“可怜的。”

“也是活该啊,都已经和权贵家的公子做了通房,还到处勾搭,这不是害人吗?”

……

巷子口围了一圈的人,温别桑并未看到陈长风的车顶,想必是还未过来。

离得近了,逐渐能听到砰砰的动静,伴随着惨叫和求饶。

人群忽然破开一个大洞,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哭着朝这边扑了过来。

在他身后,是锦衣金冠,无比眼熟之人。

周连琼的嘴脸,温别桑此生都不会忘记。

一道长鞭抽了过来,直接将那男人卷了回去,在他身后,几个拿着棍子的家丁一拥而上。

“给我打死!”周连琼一边收着鞭子,一边道:“竟敢勾搭本少爷房中的婢女,你真是胆大包天!”

“少爷,少爷,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奴婢求您,求您放了他……”

一巴掌抽在了她的脸上,周连琼暴怒道:“你还知道自己是奴婢!你是谁的东西,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您放了他吧,放了他吧。” 婢女不断磕头,周围是砰砰不断的打击声。

“砰,砰,砰,砰砰砰€€€€”

长棍抬起又落下,抬起又落下,仿佛永不停息。

“你若想死,便与他一起,本少爷不介意将你们一起杖毙!”

一只脚将她踢了出来,棍子重重击在了她的后脑。

周连琼神色讥讽:“跟本少爷在这里玩伉俪情深,你们还上不了台面!七年前相府前殿的那两位,演的可比你们精彩多了!”

温别桑攥着手中的匕首,刀刃亮出寒芒。

“打!给我打!不许停!”

此刻的声音在一瞬间与记忆中苍老的声音重叠:“打,不许停。”

“既然他执意护着这妖女,便将他一起打死!重一点!快一点!你们没吃饭吗?!”

犹如一道滚雷划过天际,温别桑浑身冰冷,一瞬不瞬地站着。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脚,是那婢女扑了出来,沾满鲜血的手攥住了他的衣摆。

婢女仰起脸,发间鲜血滚过额头,“救救我……”

€€€€“烦请,太子妃殿下,救我儿一命……”

“把她拖回来!”

婢女揪住他的衣摆,无力地被人拖走。

温别桑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他不可能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暴露自己,如今自己的身份,就如当年围坐在旁边,所有观刑的人一模一样。

周连琼的视线忽然与他撞上,温别桑转身,静静离开。

在他身后,周连琼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目光直勾勾盯了他一阵,大声道:“听说温宛白那个妖女被活活打死了?”

前方的背影依旧前行,片刻没有停留。

“认错了?”周连琼嘀咕,“不可能啊……”

那双无声落泪的眼睛,他永远都不可能记错。

这世上只有那个小孽障,会哭的如此……具有兽性。每一次落泪都像是极端悲痛,可偏偏又不言不语,仿佛不懂表达的猫崽子,只会用身体的本能来宣泄。

但眼神里却总有恨在,一张无害甚至可以说是脆弱的脸,偏偏骨子里带着极其强烈的攻击性。

周连琼转身,想着看来是自己眼花,毕竟看那人穿着,似乎是个女子。

若非那双露在面纱后的眼睛,他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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