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我会远远盯着。”申悦容扫了他们一眼,道:“阿桑最近还是一如既往,越到最后,越不能让沈如风发现端倪。”
温别桑嗯一声,道:“我们把计划再核对一遍。”
“根据申前辈对沈如风的了解,在正式开始之前,他会试用一下你给出的机关方案。”
果如申悦容所料,沈如风面上对他一片纵容,背地里该有的戒心并未减少。万寿节的前两日,温别桑站在城楼之上,看到了炮塔缓缓转动,下方是无数百姓的惊呼,稍微耳朵灵敏的人,甚至还在一旁大喊:“我听到地底有动静!!”
“小炽烈王可以啊!可谓青出于蓝了!“
申悦容道:“你动的手脚,若没有我们安排的人,会提前爆发吗?”
“它有两种启动方案,一种是你们按我给的指示,在机关运动的时候从地下动手,还有一个……”温别桑笑了一下,道:“不出意外应当用不到。”
承昀皱眉,依旧难掩担忧:“我和申前辈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这个方案能不动便不动,届时沈如风在南城门阅兵,明都的绝大部分火力都会集中于此,我们想要离开,只能从其他城门,换句话说,我们要从城内穿过,一旦启动此案,不只是明都的百姓,包括我们还没来得及撤走的人,都有可能遭受无妄之灾。”
“好吧。”温别桑已经看出来,他与太叔问道是一个性子,皆是怕造杀孽之人,对亡者总是心存敬畏。但这次给出的理由很合理。温别桑虽然不在乎别人的性命,但是对自己的小命还是很爱惜的,他道:“单靠南城门的那些火力,也能气死沈如风了。”
“到了万寿节当天,沈如风必会指定你陪在身边。”承昀的语气凝重了起来。
城楼之下,百官林立。万寿节的阅兵事关国威,明都南城区皆被清空,只余铁甲卫与文武百官,有幸可以随沈如风一同登楼的皆是大亓的肱股之臣,太叔氏自然也在其中。
温别桑和太叔真站在一起,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老老实实将手交叠在腹部,摆出一副谦恭的模样。
前方,身着黑色绣金龙袍,头戴垂旒太平冠的大亓君主,偏头朝温别桑投来了视线,并抬起了自己的手,道:“过来。”
所有人的视线盯在他脸上,温别桑却没想到这一遭。
直到太叔真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不得不上前,看了沈如风的手一阵,缓缓,把自己的手搭在了对方的手臂上。
太叔仁看上去想直接厥过去,其余百官神色各异。
沈如风也有愣怔,随即大笑两声,竟当真托着他的手,沿着长梯朝上走去。
城楼之上,温别桑顺理成章地站在了沈如风的身畔。
下方是整整齐齐的千军万马。
“你只能自己想办法离开城楼。”申悦容的声音响在耳畔,“否则等你那些花招败露,沈如风拍死你就像拍死一只蚂蚁。”
巨钟撞响,连绵之中,响起了了咚咚的战鼓之声。
一列战车从下方推过,上方的鼓手孔武有力,在冬日的冷空气中敞着一身精壮的腱子肉。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威严的鼓声似乎在人的心口敲响,温别桑蹭了蹭手心的薄汗,偏头朝一旁去看。
这里除了他,就是沈如风的一干皇子,城楼之上,从一品到四品,老老少少,均是男儿,无一女子。
“我大亓的儿郎,比之南梁如何?”沈如风开口,温别桑清楚这是送命题,坦然道:“我还无缘得见南梁阅兵。”
从步兵到弓箭手再到骑兵,每一队出场之时都是从容不迫,脚步沉稳而齐整,骑兵的铁蹄也毫不凌乱,坐在上方的骑士大摇大摆,不慌不忙,随着铁甲撞击之声响彻众人耳边,大国之威严扑面而来。
温别桑一时看直了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叹:“当真威风。”
他素来坦率,说话毫无心机,也不奉承阿谀。
沈如风清楚这便是他心中所想,不禁又是一阵开怀,道:“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所谓重头戏,便是火神营,这次阅兵温别桑出了不少好点子,不只是沈如风,所有人都在期待炮声的炸响。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
“火神营的人已经准备好了。”
“那便是筋斗龙?未料如此小巧,竟然可以背在背上!”
“可不要小瞧它的威力,打的可远了!”
“就是坐力比较大,普通人难以驾驭,你瞧,这些都是从各营挑出来的壮汉,目前只有他们勉强能够胜任。”
“看来日后我们火神营要多一队筋斗兵了……”
“哈哈……”
“快看!!”忽然有人叫出声,不只是他们,所有人纷纷抬眸。
伴随着一阵嗡嗡的声响,后方的阵营里,缓缓有三足的木雀逐渐腾飞,一架,两架,三架……犹如列队的士兵一般,渐渐飞到了一定的高度,悬空以待。
城中,百姓们被禁军赶在了指定的地点,整个明都,所有的高处都架上了梯子,能站人的地方几乎都站满了。
当木雀一点点升空的时候,整个明都都沸腾了:“飞天炮!”
“听说南梁给它起名三足金乌,我看到了,它真的有三只脚!”
“今年是建宁二十三年,二十三只金乌!!”
“此次阅兵真是让人兴奋!不敢想象城楼上的人是饱了多大的眼福!”
“哈哈哈,我已经在幻想和南梁征战之时,金乌悬空的盛况了!”
“你想什么呢,南梁也有这个武器好不好?”
“但是我听说小炽烈王回来之后,把飞天炮重新改良了,我们的比南梁的厉害!”
“当真如此?”
“那是当然,小炽烈王可是我们亓国人!”
“上面的小心点!”这是下方禁军的提醒:“当心踩空摔伤!”
何止是他们,就连沈如风在城楼上看到此情此景€€€€三足机关雀映着蔚蓝的天空,稀薄的云层被阳光晕染成金色,万丈光芒之下,所有的木雀都渡上了一层金光。
心情也是一阵激荡,抚掌之时,笑声都没停过:“好!”
太叔氏的心情更是难以言说,太叔仁神色之中似有骄傲,又似有嫉妒,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往与力难及的渴望和卑微,最终却都逐渐融汇成一股撞击胸腔的巨浪。
太叔真朝温别桑投来视线,眸中隐有几分难言的仰慕。
在所有人都盯着机关雀看的目不转睛之时,齐松正在带着一众俘虏离开。
“快出来。”一个个带着脚链的俘虏,陆续从破败的洞口里钻出来,齐松和另外一个刀客飞速砍着他们脚上的锁链,道:“从这里走,一直往前跑,不要停!”
城楼上,温别桑掌心的汗水已经越来越多。
他清楚,当火神营开始演习之际,就是沈如风怒海狂涛之时。
怎么离开呢……
“不要在沈如风面前耍想喝水,想上厕所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他又想起承昀沉重的嗓音,“接下来是你的重头戏,如此荣耀之际,因这等小事离开,只会让他即刻生疑。”
温别桑压下了漫过脑子里的借口。
只是不由自主地用手蹭着身侧。
所有人都被天空中的三足木雀吸引,并没有留意到他的不对劲。
温别桑朝前方探了探头,忽然看到火神营队伍里似乎出了什么情况,此刻,沈如风也发现了,皱眉道:“怎么回事?”
“我去看看吧。”温别桑趁机开口,道:“好像是筋斗龙出了什么问题。”
“我去吧。”太叔真道:“应该是小问题,我看能不能解决。”
温别桑:“我……”
“我去去就回。”
太叔真很快离开,温别桑抿了抿嘴。
城内,一处可以眺望到城楼的高塔上,承昀皱了皱眉,道:“下来的是太叔真。”
“马上就要到火神营了。”申悦容面前垂着黑纱,道:“前方的骑兵已经走了大半,最多再一刻钟,就轮到他们上场,如果他下不来……”
“我去!”承昀飞身掠下,快步朝着那边冲去。
温别桑始终未曾想好要如何离开。
很快,骑兵在沈如风的面前走完了全程。
千军万马重新列阵,快速而整齐地聚集到了城楼之下,将南城门前方的河道露了出来。
最先出场的是拿着火铳的士兵,等到亓国之前的火器挨个进行了例行的演示之后,便是温别桑研制的新火器了。
背着筋斗龙的壮汉们时而将那火器举上头顶,时而像跳舞一样在身侧单手交换,并有节奏地发出阵阵的喊声。到了指定地点,便放下来,齐齐点燃引线。
砰€€€€
第一炮飞了出去,在天空拖出黑色的尾烟。
城楼上响起一阵叫好。
温别桑抿紧嘴唇,这一炮打出去之后,后方的飞天炮便也加入了行列,太叔真此刻正在从火神营离开,应当是在贴着城楼步行,温别桑很快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温别桑很清楚,他研制的火器皆做了手脚,筋斗龙打到第三炮的时候,就会出故障。
而飞天炮在排出第二发炮弹之后,也会一通乱打,在最后方的重武器里,他还做了定时装置。
必须要赶快离开……
就在他准备采取最笨的方法,弓着身子偷溜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声音:“桑公子,后方的车炮出了点问题,马上就要上场了,您快随我来。”
是扮成士兵的承昀!
温别桑快速说了一声:“我去去就来。”
“快去。”沈如风说罢,忽然若有所觉地偏头,却只见到温别桑和一个士兵匆匆走向长梯的身影。不及他细想,筋斗龙便咆哮出了第二声,伴随着远去的黑烟,耳畔再次传来众人的掌声:“好!”
他回头望向下方,露出一抹笑容,眼中却隐有疑虑。
这厢,温别桑跟着承昀快步走到了阶梯处,下到一半,却忽然看到太叔真正提着衣摆款款而上。
承昀猛地转身,一把将温别桑勾了起来,闪电一般朝上方回去。
温别桑眼前一花,已经被他带到了另一处阶梯前。
太叔真仰着脸,神色疑惑,道:“阿桑?”
温别桑没有回答。
太叔真莫名其妙,加快了脚步往上走,就在这时,城楼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无比巨大的炸响,这声音和火弹出膛的声音略有不同,像是什么东西被炸的粉碎一般,还伴随着一阵惊呼和惨叫€€€€
他加快脚步窜了上去,与此同时,又一声轰然炸响传来。
太叔真扑到了城楼边缘,只见一同点燃的筋斗龙在瞬息之间纷纷爆燃,成为了一个又一个炫目的火团,火团倏地膨胀,又在缓缓收缩。
收割去了身旁的生命,炸开的火器碎片也飞速地弹射向周围,在地上和一些倒霉的人身上留下一个个伤痕。
城楼上一片惊呼:“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