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抓着面包的青年垂下了眼眸。
“没关系,我吃什么都可以。”卫想容对着她温和地笑了笑。
褚仝倒是无所谓,那袋米分量不多,按平常一个人两顿就能喝完。
他干脆说:“一锅炖了一起喝。”
听到他发话,四小只眼睛亮亮的,小蓝主动说:“那一定要褚哥和卫哥先喝!”
“对!”
四小只声音响亮,中气十足,平白为这个狭窄简陋的房子添了点鲜活气。
褚仝向来冷硬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我不用。”他拎着那袋米走进了厨房。
四小只嘻嘻哈哈地笑起来,继续打扫房子。
几个人在灾世前都是养尊处优的孩子,没做过什么事,就连后面的行动力还都是跟着褚仝训练出来的。
做饭这种技术活自然不能光凭脑子想想就会。
至于卫想容,看他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就知道更不能指望。
所以还得是褚仝来。
站在厨房里的时候,褚仝有一瞬间的恍惚,就好像一切毁灭性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还是一个在“工作”后回家正常做饭的人。
不过这只是片刻的晃神,他很快就恢复如常,眼里也归于平静。
褚仝不是个认不清现实的人。
他取下挂在门上的围裙围在了身上,一双手却接过带子系在了他的腰后。
“褚先生好像什么都会。”卫想容用那双修长的手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于某些时候做一些精细度比较高的事时他的动作还会有些迟缓。
以至于他看起来总是不紧不慢的模样。
“只是以前做过。”褚仝将那两块肉放在案板上,手上的刀一落,肉就被切成了细丝。
如果说有什么武器最适合褚仝,那一定是刀,无论是长刀还是短刀,即便是菜刀他也用的非常漂亮。
卫想容一只手支着下颌,眼眸幽深地看着褚仝。
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浑身上下都能给人带来压力的男人居然会穿上围裙在厨房里做饭。
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几乎要占满厨房的全部空间,从头到脚都有一种凌厉冷冽的气场。
可实际上那只能够拿刀杀人的手也能精确而漂亮的做饭切菜。
褚仝这个人真的是越来越有探索的价值了。
卫想容的视线移向了褚仝身后无意识甩动的尾巴。
从后腰垂下来的带子松松地落在尾巴上,尾巴每一次甩动都能把带子拨的一荡一荡,总觉得尾巴好像在故意逗弄那两根带子。
褚仝正在切菜,忽地浑身一僵,他回过头,看向了卫想容。
“卫想容。”
“褚先生,我只是想让你能更心无旁骛的做饭。”捏着尾巴的卫想容语气轻柔又义正言辞。
只不过这话有几分可信度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卫想容以前会说这种话吗。
被捏着尾巴的褚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用。”
他尾巴一甩,灵活的从卫想容手中挣脱。
只是没过一会儿,他向后瞥了卫想容一眼,无奈道,“给你摸,行了吧。”
总觉得他和卫想容从原本不死不休的局面拐去了另一个诡异的方向。
不过卫想容不哄不行,谁知道他不高兴了会做出什么事。
褚仝甚至想着如果他不给卫想容摸尾巴,卫想容会不会想办法把一屋子人全毒死在这里。
他动作一顿,觉得极有可能。
而他拿卫想容毫无办法,所以先妥协的那个人只能是他。
褚仝揉了揉泛疼的眉心,任由卫想容在后面揉他的尾巴。
接下来的时间就变成褚仝走到哪里,卫想容就拽着他的尾巴跟到哪里。
不过卫想容始终还是个体面人,他并不做出依赖褚仝的姿态,偶尔还要褚仝来迁就他,把尾巴主动送到他手上。
这时,卫想容才会矜持地抬抬手,眼里带有一丝满意的安静下来。
2
他们等到天黑也没等到那位管理者,想来不管对方有没有回来都不会过来了。
听说那位管理者是从避难所内部特派过来的天选者,高傲又尊贵,自然不会上赶着过来见他们。
“不用等了。”褚仝站了起来。
正在打哈欠的四小只也恢复精神。
小绿和小蓝对视了一眼,说:“褚哥,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你和卫哥住那间大的主卧,小红和小黄住客卧,我们就在客厅打地铺,还能守夜。”
不等褚仝说话,小红立马说道,“这一路褚哥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这里也不像外面有那么多危险,你就交给他们吧。”
“对啊,褚哥你就和卫哥好好的休息吧。”小黄也看向他。
褚仝一直充当“大家长”的角色,无论在哪里都是他兼顾守夜,四小只随时随地带着地铺睡到他的脚下或眼皮子能看到的地方。
而卫想容进入他们这个小队之后也从没有和四小只一起休息过,他从来都是在车上或是在轮椅上坐一个晚上。
卫想容是因为他的疑心作祟,不可能在随时充满危险的地方闭眼休息,但四小只不知道,只当他身体不好还一直陪着褚仝守夜,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好。”褚仝抿了下唇,没有拒绝。
正好小蓝和小绿在外面,可以看着那个青年。
卫想容也没有异议,他现在只接受褚仝靠近他。
褚仝推着卫想容的轮椅进了卧室,蜷缩在沙发上的青年慢慢抬起了头,眼眸流转地看向了他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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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单独待在一个私.密的空间里还是头一回,彼此谁也没说话,在沉默中有些诡异的不自在。
卫想容率先开口,“我去浴室洗漱。”
他们在路上奔波这么长时间,还从没有好好的清洗过,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像卫想容这种讲究的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好。”褚仝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
他没有伸手去帮忙,这个时候自然也不好去帮忙,于是他就这样目送着卫想容进了浴室。
里面有配备的太阳能热水器,只不过用量有限,每天会在固定的时间提供热水,之前四小只已经简单的梳洗过,目前这间独立的卫生间除了褚仝和卫想容不会再有人进来使用。
磨砂的玻璃门透出卫想容黑漆漆的影子,他脱去了身上的衣服,长发从肩侧垂下,又被他挽起。
卫想容很瘦,是一种病态的瘦。
但褚仝知道卫想容其实是个身量极高的男人,如果他能站起来,绝对是个美如冠玉、清新俊逸的贵公子。
尤其是他善于伪装温柔的外表,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他迷花了眼。
哪怕是从不曾对这方面动过心的褚仝也不得不承认卫想容确实是个很美的男人。
哗哗的水声响了起来,褚仝随着声音看了过去,看到玻璃门上若隐若现的影子,很快又别开目光。
他坐在床沿,闭上了眼睛。
卫想容坐在花洒下,掀开了眼皮,浓密的睫羽往下抖落了一滴透明的水珠。
他苍白的皮肤因为热水的蒸腾有了一丝煽情的红晕,清瘦的身体也随着呼吸轻微的起伏。
从外表上来看,除了过于瘦弱,他的身体几乎看不出任何异常,连带他被水浇湿的双腿也在紧贴的布料中勾勒出修长饱满的形态。
但谁知道,他整整瘫痪了十年,半身不遂了十五年。
在他短暂的二十八年中,他所有的青春时期都是在病床上度过。
他刚学会走路,刚学会跑,刚体验到成为一个少年自由又意气风发的生命力,他就因为双腿萎缩坐上了轮椅。
后来持续恶化,在十八岁那年大脑以下全身瘫痪。
可他明明是个天才,是颗所有人都只能仰望的启明星!
他从出生就继承了亿万家产,连同他的父母也要看他的脸色。
只要他一天不死,一天不立下遗嘱,卫家的一切就都在他的手上。
明明,他有希望可以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
但最后却只能依靠无数的仪器存活。
在那仅仅只能说话和呼吸的十年时间里,他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所能看到的也只有窗外那一片狭窄的天空。
他所有的时间都停在了十八岁那一年。
而在灾难彻底爆发的那一天,他这具身体也死了。
卫想容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低低地笑了一声。
现在的一切全都是新的,无论是光滑紧致的皮肤,还是在体内流动的血液,亦或是有力的心脏,全都焕发生机。
他仰着头,长叹一口气。
而后,他又目光晦暗地看向了自己的腿。
落在扶手上的手指用力抓紧,他眼神阴鸷,执拗又疯狂,撑在扶手上的力道也猛地收紧。
他尝试着想要站起来。
可那种和身体失去连接的感觉忽然排山倒海的向他袭来,像冰冷黑暗的漩涡将他吞了进去,像他度过的每一个没有光的黑夜。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