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尽只抽了两口就掐灭了烟头,随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这时的他稍微褪去了一点大学生的气质, 有了点成年人的粗野。
却也很好看,利落中还有点性感。
老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他就笑出了声。
这小子还是一个样,总是云里雾里的搞点神秘感。
接触多了之后,何尽在老李眼里就是个相当奇怪的年轻人。
明明年纪正好,听说还是名牌大学毕业,却偏偏回到了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小河村又比别的村子更偏,连大一点的车都开不进去,里面的人都一个一个地走出村子,只剩下一些孤寡老人了,何尽这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轻人却逆着方向走回了那个偏僻的小村落。
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老李在烟雾飘渺中一口将烟抽尽,丢在地上踩灭了烟头。
“这是这次的货款,你看看有没有问题。”何尽从腰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叠钱。
老李在手指上吐了口唾沫,利落地数了数手上的钞票。
红的、绿的,有零有整,一分都没少。
这也是何尽奇怪的地方。
他从不多话,不压价、不赊账,更不贪小便宜,却也不懂得人情世故添个零头给老李买烟。
每一次说是多少就是多少,精确到一毛钱也要按账上的数给。
老李还打趣过何尽,说他年纪轻轻做起事来却比老头还要一板一眼。
“没问题。”老李把钱折好,放进了口袋。
“那我走了。”
何尽撩起衣服擦了下头上的汗,坐上了露天的三轮车。
“走吧。”
老李摆了摆手,看着何尽清瘦的背影在轰鸣声中逐渐远去。
哪怕在炎热的夏季,浑身都被汗水湿透的何尽也带着一种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干净。
不明白,想不明白。
老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
回到诊所,夕阳已经沉下了山头,昏暗的光线像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
门口的两张凳子排排坐着一大一小。
只不过吕锦誉的脸是黑的。
小豆子也还记得这个人被警察叔叔找过,是个绿眼睛的坏人,他吸溜着鼻子,偏过头,独自坐在另一边,看也不看吕锦誉一眼。
于是远远地看过去,这一大一小就像两尊门神一样各守一边。
看到何尽下车,吕锦誉眼睛一亮,有一种终于得救了的感觉。
虽然他印象里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虽然他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虽然对方见死不救还怀疑他是嫌犯报了警。
但打完点滴被护士嫌碍事赶到门口的吕锦誉还是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感到热泪盈眶。
天知道这一个多小时他有难熬。
他既不能走,又要接受行人的各种注目礼。
甚至还有个小孩跑到他面前喊他“外星人”,然后又被他的绿眼睛吓跑。
短短的一小时,吕锦誉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一生。
何尽下了车,看也没看吕锦誉一眼,先进诊所交了钱。
而小豆子已经自觉地跑上了车,兴致勃勃地学着大人握住了车把手,嘴里发出了“嗡嗡”的轰鸣声。
只是他小胳膊小腿实在不够长,想要够到车把手,只能把屁股撅起来,可屁股一撅,他又坐不了座位。
忙来忙去,整个人都有种异常好笑的滑稽感。
吕锦誉不客气的发出了一声嗤笑。
小豆子猛地转过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着他,吕锦誉不甘示弱,抬着下巴瞪了回去。
然后,对方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向他砸了过来!
吕锦誉瞪大了眼睛,或许他没想过这个小孩会这么粗鲁,这么没有礼貌,他被结结实实地砸了下头!
“duanduanduan”的声音一响,他低头一看,是个像果冻一样的弹弹球。
吕锦誉尊严大失,一时间气血上涌,差点想要砸回去。
只是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立马平复了一下呼吸,重新端庄地坐了回去,一脸宽容地想,他和一个没教养的小屁孩计较什么呢。
这么想着,他一脚将弹弹球踢飞,露出了一个高傲又得意的笑容。
弹弹球“duan”了一下,刚好被走出来的何尽踩到了“尾巴”。
何尽停下脚步,弯下腰将脏兮兮的弹弹球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
吕锦誉本来看到何尽出来还有些心虚,可在看到对方的举动之后,他心里立马就冒起了火。
对方连扶都不愿意扶他一下,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现在却面不改色地捡起这么一个又破又脏的旧玩具!
什么意思!
是觉得他吕锦誉连这么个小破烂都不如吗!
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的吕锦誉生气了!
可这种情绪只有一秒,当对方向他伸出手的时候,他立马愣在了原地。
看在对方愿意扶他的份上……
吕锦誉咳了咳,纡尊降贵的将手搭了上去。
“欠条。”
冷冷淡淡的两个字立马将吕锦誉的自以为是打了回去。
“……”
被电了一下的何尽眉头微皱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
翘着脚脚的3344发出了一声问候。
又碰上一个不听不理没反应的宿主,3344已经习惯了被忽视的感受。
公事公办的发布完任务,3344立即开始躺平。
不过看到何尽眉头微皱的模样,它还是好心的重复了一遍。
只是语气比起第一次敷衍了很多。
【真爱系统任务启动,绑定宿主€€€€何尽,激活对象€€€€吕锦誉】
【检测到死对头浓度……宿主单方面浓度过高,将采取强制干预手段,手段为干预电流,鉴于宿主情绪稳定,干预电流不常触发,若触发,可通过接吻、拥抱……】
3344在何尽散发的冷气中闭上了嘴巴。
啧。
不说就不说。
这次的干预电流很显然是来自于吕锦誉过于愤怒的情绪。
嗯,确实愤怒。
“你居然问我要欠条!”
吕锦誉气的脸都红了。
只不过他长手长腿地坐在小板凳上,比站着的何尽矮了一大截,看起来非常的没有气势。
倒不是他不想站起来,而是他坐了太久腿麻了,站不起来。
“不应该吗。”何尽居高临下地问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吕锦誉觉得对方看向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冷了。
“当然……”他想说不应该,可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确实主动说了要写欠条,还答应了对方要加利息的事情。
他堂堂吕氏集团的太子爷,当然不会言而无信!
“你不给我纸和笔,我怎么写!”吕锦誉理直气壮地抬着下巴,态度很差。
何尽的态度更差。
倒不是明显的流露出恶劣的情绪,只是微微皱起眉头,再带一丝不满,淡淡的嫌弃就表现了出来。
“你自己不会准备吗。”
吕锦誉被噎地说不出话。
何尽扫了他一眼,脸上的不满表现的更为明显。
“你不会想赖账吧。”
吕锦誉被对方的态度激怒了。
“当然不会!”他梗着脖子一脸的恼羞成怒。
此刻的他两只手平整地搭着膝盖,其中一只手还贴着哄小孩用的奥特曼创可贴,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说出的话也极其没有威严。
何尽静静地看着他,眸色又深又黑。
吕锦誉抠了抠裤子,默默地转过头,嗫嚅着唇说:“想要钱也可以,但你要让我借住在你家,我可以给你写欠条。”
他偏着头,没有去看何尽的脸,似乎这种话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太过难以齿口,不仅是耳朵,连脖子都红透了。
何尽没说话,安静的空气只有吱哇乱叫的蝉鸣,还有小豆子疯狂摁个不停的车笛。
吵的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