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恣又怂又狂妄,梗着脖子说:“凭什么你说不见就不见,我要他亲自和我说!”
何尽眼眸漆黑地看着刘恣,黑漆漆的眼珠在这夏日也让人泛起了凉意。
“在这里,我说了算。”
压得极低的声音让刘恣的腿肚子有些打颤。
毕竟不是谁在经历了大半夜被拖上山,并在坟地前磕了一个晚上的头后还能在“施暴者”面前保持冷静。
而何尽看似文弱平静,实则就是个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的疯子!
像刘恣这种人,平常越横,事情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就越怕死。
不过面上他却不愿意让自己太狼狈,哪怕连话都磕磕巴巴地说不利落了,为了面子,也要强撑着放几句狠话。
“那你告诉他,如果还想在京市立足,最好亲自来找我,要不然……哼!”
刘恣放完狠话就跑了。
他怕跑的慢了何尽会活刮了他。
“汪!”
大黄狗叫一声,迈开四肢追了上去。
它现在是刘恣的监督者,要每天跟在刘恣身边监视他,免得刘恣出去做坏事。
大黄嘴里还叼着一根火腿肠,跑的却一点不慢,追上了刘恣不说,还把刘恣撞了出去。
毕竟大黄可是一条有成年男人大腿高的狗。
何尽神情冷漠地看着摔了个狗屎吃的刘恣,转身走上了二楼。
吕锦誉已经穿好了衣服,却没有穿裤子,只有一条内裤。
窗户开了半扇,窗帘只留了一道散气的缝,除此之外,阁楼笼罩在暧昧的光线中有些昏暗,灼热的暑气没能完全驱散阁楼里的味道,四周还有点闷闷的燥热感。
吕锦誉当然听到了刘恣的话。
可那又怎么样。
吕锦誉在生活自理方面有多糟糕,在工作上就有多出色。
刘恣从来不是一个值得他放在眼里的人。
吕锦誉直勾勾地看着何尽,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何尽弯下腰轻啄过吕锦誉的唇,又被吕锦誉抬着下巴追了上来,两人接了个绵密的吻。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何尽勾起了粘在吕锦誉额角的发丝。
吕锦誉摇了摇头,“不睡了。”
他嗓子有些哑,语调还有些未散的余韵,带着一丝发飘的尾音。
何尽又亲了亲吕锦誉的唇,“是不是太热了。”
吕锦誉抬起头,抓着何尽的手从自己的衣服里伸了进去。
“嗯。”
全是汗。
第166章 都市乡村
1
时间比预想中过的快。
何尽除了下地, 在床上待的时间最多。
他不似吕锦誉那样能轻而易举地吐露出爱语,却能用行动表达他的占有欲。
刘恣或许是身体变好了,一天之中总要过来跑个两三回, 也不干别的, 就是跑到何尽门口骂一通, 再被一个眼神灰溜溜的吓走。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行为,也不知道他图什么。
大概是喜欢找罪受吧。
炎热的天气在和何先生约定的前一天到达了一个可怕的温度。
连老牛也恹恹地提不起劲, 卧在牛栏里耷拉着眼皮。
而就在那天半夜,何尽的大门被敲响了。
敲门的声音很急很重, 比前段时间大雨磅礴的雷声还要震耳。
何尽坐直身体,旁边的吕锦誉也跟着醒了过来。
“怎么了。”
何尽看了眼迷蒙着双眼的吕锦誉, 俯身吻了下他的额头,低声说:“楼下有人敲门,我过去看看。”
话说完,他匆匆下了床。
听着楼下让人心慌的敲门声,吕锦誉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也穿好衣服下了地。
敲门声停了。
从阁楼到一楼这几步路,吕锦誉想了很多。
遭贼了,有人生病了,连刘恣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撒泼的可能性他都想了,却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黎姐带着二毛跪在地上,给何尽磕了个头, 哑声说:“二毛爷爷走了。”
是报丧。
何尽站在门口, 缓缓放下了放在门框上的手。
“节哀。”
吕锦誉站在楼梯上, 仿佛空气凝滞一般无法动弹。
黎姐拉着二毛站了起来。
她那头本就灰白参半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不少。
何尽回头看向吕锦誉, 那双黑色的眼睛浓的毫无杂质。
他轻声说:“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了,不用等我。”
吕锦誉往下走了一步, 抿着唇没有说话,唯有那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尽。
何尽却收回了视线,抬脚走了出去。
黎姐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了,就由何尽来陪同,一家一户的去磕头,一个一个的去报丧。
何尽的母亲吃百家饭长大,是小河村全村人的女儿,那么何尽也是小河村全村人的子孙。
黎姐看着何尽似乎想说什么,但她太累了,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随着何尽走出门的脚步,吕锦誉几步下了楼,站在门口看着何尽的背影在夜色中远去。
明明那么清瘦的一个人,此刻的脊背却像山一样高大。
吕锦誉远远地目送着何尽离开,没有听何尽的话回去休息,而是站在门口,望着前方那条黑黝黝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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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村的人不多,在得知二毛爷爷去世之后,家家户户都在沉默中赶了过去。
剪白布,准备棺材,守夜,换寿衣……
大家都自发的忙碌起来,没有人哭,却又带着无言的悲伤。
不知道是不是二毛爷爷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天,想着二毛妈妈一个女人不方便,等何尽进门要帮二毛爷爷换寿衣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老人早就自己穿好了。
这个瘦成枯树一样的老人,僵硬地躺在床上,并未显出任何骇人之态,想必是死前还在想着不要吓到二毛和二毛妈妈吧。
“前段时间他还跟我说想喝酸梅汤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天气热的厉害,连饭都吃不下几口……”
秀子爷爷在旁边碎碎念,一边拆下了床账,一边收拾着这间不大的房间。
这些东西明天一早全部都要烧掉。
人死如灯灭,大概就是像这样吧,残存的痕迹从死去的那一天开始就要慢慢被磨灭。
听到秀子爷爷的话,何尽握紧了手里的纸钱。
他看着火盆里燃烧的火焰,好像看到了村口的老槐树。
那些槐花也早就枯萎了。
“不用大办了,村里人过来吃个饭,守个灵,后天就下葬吧。”
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大家都在讨论着后事该怎么办。
从这些时不时响起的声音中,生命逝去的悲伤也在悄无声息的叠加。
只是这些悲伤并不会让人大哭,而是像有雨落在了心里,麻木又井井有条的安排一切。
何尽跪下来磕了个头,凹凸不平的泥地让他的膝盖疼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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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尽在二毛家忙了两三天,第二天守灵的时候也是他挑大梁。
而与何先生约定的三天之期也因为这件事被延误。
吕锦誉沉默地站在门外,看着何尽向每一个过来拜祭的人磕头谢客。
黎姐和二毛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很难坚持一整夜,但她们家没有人了,到了后半夜,何尽一个人跪在棺材旁,抬起眼,与站在门外的吕锦誉无声的对视。
村里的老人全都自发的留了下来,坐在星空下的长椅上,默默的陪伴着这个老人最后一晚。
所有的颜色都在这一刻退去,变成了吕锦誉眼里黑白参半的画。
出殡在太阳刚升起的清晨,一队人浩浩荡荡的上了山。
人好像很多,但看着那些佝偻的背影,却又觉得人很少,少到抬棺的人里只有何尽一个青年挺着脊背。
吕锦誉一直沉默地跟在身后,他看着随风扬起的白幡,看着短短几天衰老了许多的黎姐,看着茫然无知却也异常沉默的二毛。
在哀乐和唢呐响起的那刻,他看向了何尽异常高大坚实的背。
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何尽留在小河村的意义。